1、Lo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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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其实锡恩·威斯汀豪尔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碌过了。
一直驻守在西方的TMH.机械组突然传来数支皇都间谍队伍在组织基地制造军火库爆炸的消息，作为第九区责任队长的锡恩自然是第一时间带着手下的精锐人马赶到事发现场，结果却遭到了敌军部队的埋伏。经过五天半的激战和围剿，虽然总算是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但「卡勒特尔」方的损失也是相当惨重的。
拖着一身尚未愈合的伤口，锡恩连夜赶回黑兹总部向上级汇报了北方的战况，接着又处理了一堆新报上案的枪运纠纷，直到第六天的深夜才顶着朦胧的夜色回到了位于黑兹南部的住所。
可惜「卡勒特尔」的将军阁下在一周的操劳后并没有换来一夜好眠。锡恩才刚闭眼不久，副队帕尼克就焦急万分地不顾被锡恩直接枪杀的危险一脚踹开了威斯汀豪尔队长的房门——如果是平时的话，锡恩就算全身骨骼移位也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举起战弩一箭送他回老家的。不过这一次的状况似乎有所不同。
………因为帕尼克在冲进房间后，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句：
「队……队长，『黎明之瞳』他失踪了…………」
【02．】
作为无法地带中最强大的武装集团「卡勒特尔」的最高指挥官，「黎明之瞳」安杰·希波本人其实是极少在人前露面。
对绝大部分的组织成员来讲，这个一手创立了「卡勒特尔」的家伙是个谜一样的存在。在多数人的记忆中，他是个永远如鬼魅般迈着轻飘飘步子的诡异枪手。没人知道他的职业、经历、身份背景，也没有人知道他平时住在何处——就算是无法地带九大区域的责任人，对于这个首领的一切也是不甚了解。
……锡恩·威斯汀豪尔见过安杰·希波，因为他是「黎明之瞳」一手培养起来的弹药枪手。
安杰在无法地带的最底层找到了他，教会他拿枪，教会他杀人，教会他如何在屠戮的愧疚和自责中活下来。
「这就是名叫无法地带的地狱，锡恩。你必须面对。」
十四岁那年，满脸鲜血的锡恩·威斯汀豪尔听着安杰·希波如是说道。他稚嫩的手里正紧紧地握着男人送给他的战弩，脚边躺着他这一生杀死的第一个人。
「在这里你不用为杀死任何人而感到羞愧内疚，因为总有一天你也会被人杀死。在心脏停跳前能够杀死更多的敌人，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去粉碎一切反抗你的存在，锡恩。在你眼里不该有任何生命的存在——它们只不过是一堆会走路会呼吸的活肉罢了。」
「……来吧。举起你的枪，扣下扳机，让那些杂碎永远地安静下来…………」
锡恩见过安杰·希波，但他看不透那个男人。后来他知道了有些人就是必须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旦见了光就会尸骨无存。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于看透「黎明之瞳」的真面目。也许是好奇？又或者是某种不安分的欲望在鼓动着自己身体里不停膨胀的野心…以及灵魂……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是，不能太有想法。」
那是锡恩最后一次见到安杰·希波，那年他十九岁。有着一头火红色碎发的「卡勒特尔」老大漠然地站在黑兹南港眺望着远方碎血满布的海平面，灰黑色的风衣被振得猎猎作响。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有和这位神秘的首领有过单独的会面。尽管偶尔在黑兹总部或者科克维特沙谷的二号基地也会召开一些较为严肃的重大会议，但锡恩·威斯汀豪尔总是觉得那个永远坐在最远处的黑暗里，用某种模糊的声调讲话的男人、不是安杰·希波。
………锡恩不知道他是谁，但作为将军的敏锐直觉却让他始终坚信着那不是「黎明之瞳」。真正的「黎明之瞳」身在何处无人知晓——他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就连生死与否也不得而知…
这样的日子在锡恩·威斯汀豪尔的生命里持续了整整六年——直到那个似梦非醒的黎明，有着橘金色碎发的漫游枪手焦头烂额地冲进他的房间，惊声喊道：
「『黎明之瞳』失踪了………」
锡恩曾经以为那个男人的生死早已与自己无关，但那一刻紧紧地压迫住胸腔的窒息感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观点是错的。大错特错。
【03.】
帕尼克递上的情报其实是很简单的。「卡勒特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安杰·希波前夜在西方的第九区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在会议结束返回黑兹的路上遭到埋伏在THM.中的一小部分未被完全根除的根特潜伏队员的突爆性袭击。虽然九区的警备队即刻出面摆平了残党，可「黎明之瞳」事后却像人间蒸发般地不见踪影，就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因为是发生在队长管辖区内的爆炸，加上其他八区的责任人都表示有务在身抽不开手…所以我才来通知队长你……」
「闭嘴。滚出去。」
闪着棱光的弩锋贴着肌肤，在漫游枪手的咽喉上割出一道纤细的红色伤口——锡恩·威斯汀豪尔背着光面无表情地拽住帕尼克的领口，然后逐字逐句地以一种麻木如尸骨般的口吻说道。
「别向我复述那些该死的鬼话，我怕我会忍不住失手杀死你。」
锡恩知道这焦虑从何而来——但从数年前他就隐隐约约地感到，「卡勒特尔」组织内部产生了某种轻微的变化。就像他们往皇都根特安插了许多眼线一样，根特方面也是绞尽脑汁地采取各种方法来窃得「卡勒特尔」的内部信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清楚「黎明之眼」对这些微弱的移位是否有所了解——他只知道、也只需要知道一点。
「黎明之眼」安杰·希波是给了他生命的人。
他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生命。
【04.】
离开住所时，锡恩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反反复复地下达着不知所云又毫无意义的搜索任务，在搜查无果后又只好下令让队伍全部原地待命；
他走着走着会突然开始没命地向前奔跑，有时甚至会莫名其妙地开始训斥身边的手下办事不力毫无效率，尽管他其实根本没给那些枪手们下达过任何的命令；
他只身一人在黑兹的大街上像无头苍蝇般地到处乱窜，冲进地下酒馆在人群中随便抓起一个枪客就强迫他说出那个男人的下落——尽管有时候对方根本不知道安杰·希波究竟是谁。毕竟大多数外人对「卡勒特尔」老大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黎明之瞳」这个飘渺的外号上的；
…………
他神情麻木地看着爆炸突袭后残留下的一地碎片，然后一个人跑进某个昏暗的巷口，颓废地倚靠在墙上无力地扶着额头。泪流满面。
安杰·希波，安杰·希波，安杰·希波。
………你到底在哪。
锡恩·威斯汀豪尔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痛，甚至在得知亚尔文逃离「卡勒特尔」最后被人抓回根特时都没有。尽管锡恩是个好强不服输的人，但这一刻他承认恐惧了、他退缩了、他感到无助感到畏惧感到寒冷——
他怕了。
他害怕那个男人会死，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面对这一天。对于「黎明之瞳」的记忆似乎总是停留在少年时期：那个总是像慈父般温柔地冲他笑着的风衣男子，在黑暗中握紧他因为恐惧和疼痛而瑟瑟发抖的双手，在血淋淋的夕阳下抱着他离开死寂的战场…………
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锡恩·威斯汀豪尔无力地顺着墙瘫坐在地，如同和父母走失的孤儿般蜷缩在黑暗里紧紧地闭上双眼，咬着嘴唇低声啜泣。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甚至更久。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里只剩下血液。冰冷的，毫无情感的血液。
「唔，又走丢了么？？」
一只缠满了绷带的修长右手夹带着熟悉的温度和力道，轻轻地推开了青年将军紧皱的眉头——就像它的主人过去曾做过的那样。锡恩·威斯汀豪尔猛地一怔，在昏暗的夜色里有些愕然地睁大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双眼。
此时正半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红发男子，苍白憔悴却英气十足的脸上正挂着他曾经朝思暮想的微笑。
「都这么多年了，迷路的毛病还是一点也没解决呢……」风衣男人看着月色下满脸泪水的青年枪手，又无奈又好笑地摇着头。他驾轻就熟地撩开对方的留海，凑过去浅浅地吻了吻锡恩的前额，然后一边用袖口揩掉他的眼泪，一边用曾经惯用的口吻低声说道：
「别哭了，小子。我来带你回家。」
【05.】
月色下的空海很美。风在吹，云在流，远离喧嚣的南港仅有寥寥人影在来回窜动，寂寞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的意思是，爆炸是『卡勒特尔』的内部人员所为？！」
「是的。」安杰·希波在夜色下回过头来，神色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吉赛尔想杀我，这组织里很多的人都想要了我这条值钱的命。刻意地改变行进路线，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情……所以我当时根本就没有上车。」
锡恩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不，用愚蠢来形容自己都还是过于宽恕。他居然忘了站在现在正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谁——
他是一手创立了无法组织「卡勒特尔」的安杰·希波，从皇都根特四百人的围剿中脱身逃走的「黎明之眼」。
………他怎么可能被那些杂碎轻易杀死呢？
「…所以才一直不肯在人前轻易露面吗。」锡恩望着男人背光的脸庞，低声问道。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安杰·希波了。
「…………那也算是理由之一吧。」安杰笑了笑，然后走到锡恩身边。
无法地带的「黎明之瞳」有着极好的身法，甚至很多专精体术的枪手也无法迈出他那种毫无声息的步子。因为，锡恩·威斯汀豪尔曾经怀疑安杰·希波是个漫游枪手，得到的却是后者微笑的否决。
「无法地带的枪神只有一个，他叫『砂岚（theSandStorm）』维利克特。」
「我只是个罪人……与他相比，我根本不值一提。」
维利克特已经离开了，安杰·希波。当初与你一起战斗过的同伴都悉数死去，到最后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锡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迷失了。」安杰·希波用力地拍了拍长发枪手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否是我的幻觉。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却总觉得……」
「……」
「却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
「——我？」
「是的。」
「……葛丽泰，葛丽泰·格拉瑞亚。」
安杰·希波无力地垂下了手。他看着零光细碎的空海海面，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曾经最爱的妻子，也是我亲手杀死的第一个女人。」
【00.】
锡恩从未听安杰·希波提过，他居然有个死去的妻子——更不曾听他提起过他亲手杀妻的事情。
「算了，都是些过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这都是命啊。」安杰·希波漠然地看着空海远处的船只，拉紧了风衣的领口，「在黑兹遇到你时，我只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没想到有一天你居然真的会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的挚爱。」
（——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黎明之眼」安杰·希波。）
（但为何我却觉得心脏很痛……）
「那么，你是怎样想的呢？锡恩·威斯汀豪尔先生。」安杰·希波朝身畔的青年枪手莞尔一笑，然后风趣地说道，「你愿意当我的儿子吗？」
「…………我还是当你情人吧。」锡恩·威斯汀豪尔想了想，然后逐字逐句地回答道——他想，他是认真的。
安杰·希波怔了一下，然后笑着伸手用力地按了按锡恩的头：「真是个喜欢瞎扯的小鬼，还是乖乖地喊我老爹吧。」
……
我已经毁掉太多我所爱的东西了：我爱葛丽泰，然后我杀死了她；我爱黑兹，然后我用我的双手将它抹得鲜红；我爱我的战友，然后我亲自将他们送下了地狱。
所以。
所以我不敢爱上你，锡恩。我不敢。
……
「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会说明的。你亲自来找我了，我很高兴。」
接着，「黎明之眼」安杰·希波用力地将面前的白发枪手搂进自己的怀中，用暧昧而温暖的声音轻声耳语道：「我受不起你的爱恋，锡恩·威斯汀豪尔………我们不是能活在一个世界的人。」
「我的眼前只剩混沌，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本质——或者，我已经和死去没有区别了。」
锡恩漠然地睁着翡翠绿的眼睛，如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他隔着衣服紧紧地反扣安杰·希波的后肩，然后望着漆黑无垠的夜空开始没命地掉泪。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方向，我允许你……」
他近乎颤抖亲吻着青年的耳根，忍着胸口剧烈抽搐的疼痛，逐字逐句地说道。
「我允许你采取你的方式带我回来，锡恩·威斯汀豪尔。」
我迷路了，锡恩。
带我回来。
………………带我回来。
……
据说天空醒来后，世界会变得很亮很亮。在天与水的交界处会汇凝出一只眼睛，闪烁地，如同是黎明的眼瞳。
-No Fin.
2010-8-17 15:04:34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Lo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