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吻骨》令澄

2、白骨

　　怎么办？要不要回应？

　　不回应他会不会破门而入？回应了他万一让自己开门怎么办？

　　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让她一瞬间产生的情绪并不是害怕，而是委屈。

　　夏锦的哭法非常含蓄，就是干坐着掉眼泪，也不擦，就凭泪滴随意落在睡衣上。

　　她没有回应，因为跟本不知道说什么。

　　百里疏见她没有说话，有点猜到了原因：“夏小姐，家里电路老化，经常停电，我这有手电筒，放在客厅桌上了，你可以拿去用。”

　　夏锦依然沉默，既然不想说，就让他以为自己睡着了吧。

　　门口传来关门的轻响，她知道百里疏已经回去了。

　　她脸上泪痕已经干透，于是抽了张湿巾，仔细擦了擦脚底的灰尘，又缩回了柔软的床里。

　　夏锦觉浅，但凡醒了就很难再入睡，只得打开招聘软件开始找工作。

　　今天刚交了房租，即使这笔钱不多，但架不住坐吃山空，q城消费并不低，卡里仅剩的两万块钱只能支撑她再过不到半年。

　　而这四年没休息过一天的她选择q城作为这次“假期”的落脚点，全都是因为无处可去，只能回这勉强算得上熟悉的家乡。

　　夏锦叹气，继续搜索工作。

　　珠宝设计师如果不设计珠宝还能干什么呢？夏锦输入‘设计师’几个字，跳出来一堆和她专业毫不相干的岗位。

　　女装设计师。

　　园林设计师。

　　室内设计师。

　　平面设计师。

　　看到最后这个平面设计师，夏锦想了想，点开了。

　　公司规模有点小，就二十人，待遇也一般，每月五千，单休，只有五险没有一金。

　　但夏锦这时一点斗志也没有，她点进去，给hr发了简历和信息。

　　然后退出来，浏览着其他类似工作。

　　她一直找到凌晨，软件里q城所有类似工作几乎都发了一圈简历后，就着夜色沉沉睡去了。

　　-

　　第二天。

　　也许是心里有事，夏锦起的很早。

　　她穿着吊带睡衣，趿拉着踩屎感鲨鱼拖鞋，正好和对面的百里疏同时拉开了卧室门。

　　大眼瞪小眼，三秒钟后，两个人同时关上了门。

　　夏锦穿得凉快，而且昨晚那诡异的敲东西声和电钻声还没搞清楚来源，她是九成恐惧加一成不好意思。

　　而百里疏显然是刚刚睡醒，已经全然忘记了家里有异性的存在，他光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下身只穿了一条平角裤衩。

　　他关门是因为十足十的羞赧。

　　隔着两道门，夏锦靠在门口，心跳巨快，再度思考起是否要搬家的事来。搬家说着容易，但押一付三，这边四个月房租就算白费，新房子又要再扔进去四个月房租，那她兜里就不剩什么钱了。

　　而且……

　　刚才虽然和百里疏只短暂地面面相觑了三秒不到，但也终于算是有点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和昨天看到的一样，他皮肤如白瓷光洁干净，没有了口罩帽子遮挡，他五官尽露，剑眉星目，但眼神清澈迷茫，一张脸精致如悉心雕琢过，看起来温良无害。

　　有着这样的脸的人，会是坏人吗？

　　夏锦听见隔壁再次开门，进了卫生间。她也连忙换了衣服，拿上东西去洗漱。

　　她不敢耽搁，因为早上起来时，收到了唯一的一个面试邀请。

　　那正是她第一个投简历的公司，待遇比毕业出事之前谈的工作少了三分之二，但她不认为自己现在和那时的创作力一样好，也许就只值这五千块吧。

　　夏锦快速地化了妆，换上职业的套装，踩上高跟鞋，出发了。

　　她坐了很久公交，按时到了公司楼下，却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楼破旧不堪，外墙的墙皮比她住的老楼区掉的还厉害，门口保安室的桌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夏锦给hr打电话。

　　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士接的，她很热情，得知了夏锦就是q城人后，用方言跟她交流。

　　“小妹，我下来接你。”

　　夏锦心里稍微被安慰到了，老乡总不能骗老乡吧？

　　没过几分钟，一个上身穿着老汉衫，下面穿着画着粉红色大裤衩，脚上趿拉着双人字拖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夏锦完全没把这个女人跟刚刚接电话的那个声音联系起来，她礼貌让路，站到了一边。

　　没成想女人直接奔着夏锦就来了，她高兴地开口：“妹，这么热怎么不在里面等？”

　　夏锦听到这个甜腻的声音，睁大眼震惊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外面热，我们上去谈。”

　　上楼的一路上，女人对她表示了无数次欢迎，夏锦自己都快忘了今天只是面试而不是入职。

　　“小妹，你一个k大毕业的怎么愿意来我们这小地方上班？”

　　夏锦被戳到心里痛点，低声：“因为一些误会，我暂时拿不到学位证。”

　　女人摆手：“没事！我信你的能力！”

　　夏锦抬头，有点感动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还是出事后第一个相信她的人。

　　但是这点感动还是在进到公司那一刻瞬间消失殆尽了。

　　这里根本算不上公司，几乎就是个小型家庭作坊，屋里乌烟瘴气，一个男人叼着烟，脚下踩着大街上店铺广告板子切割着，见她进来，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黄牙，用更浓厚的口音跟她打招呼。

　　夏锦再淡定理智这一刻都有点忍不住了。

　　更何况她洁癖严重，体质更是不能在这种复杂脏乱的环境下久待，会长红疹子。

　　她拉住还在往里走的中年女人：“姐，我们不是说做平面设计的吗？”

　　女人笑着回头：“是呀，一切跟设计相关的活我们都接。”

　　夏锦：“包括做广告牌？”

　　女人：“没错，等你来了可以先跟着学，等熟悉了再自己上手。”

　　屋里空气不好，夏锦被呛的咳嗽几声，然后一直打喷嚏。

　　她趁着咳嗽转头又环视了一圈，还发现了个更重要的事。

　　“姐，那办公室在哪？”

　　女人表情有点疑惑：“什么办公室？谁的办公室？”

　　夏锦被噎了一下，补充道：“或者，如果我入职了，我的电脑在哪里？”

　　女人见她问这么多，略有不耐烦地转过身用下巴往窗边一指：“这就一台电脑，我们老板的，但是他自己还得用。”

　　夏锦往她指的地方看去。

　　一台台式老电脑放在桌面上，打开的页面居然是蜘蛛纸牌。

　　夏锦本就被烟味熏得头晕，见此情景心更凉了。

　　她委婉地跟hr道歉，表示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

　　女人抱着胳膊用白眼看她，远不如刚见时那么热情。

　　夏锦顶着屋子里四五个人不算友善的目光出去了。

　　今天白跑一趟，夏锦灰头土脸地转了两趟公交车回家。

　　屋里很安静，室友好像不在家，黑色的胖猫正在客厅睡觉，听见有人回来开心地翻身起来，凑到夏锦身边喵喵地叫。

　　夏锦很喜欢动物，她大三时参加的大创项目就是为省流浪动物保护协会设计动物主题宝石发夹，销售额全部用来救助协会里的小动物。

　　她把包放在沙发上，蹲下身揉着这只主动的小猫咪。

　　“小黑？”她的手指伸进了猫咪乌墨般的毛发中：“你到底叫什么呀？我忘了问你的主人了。”

　　小黑的头在她膝盖上来回地蹭，边蹭边发出舒服地咕噜咕噜声。

　　夏锦忍不住想抱起它来好好rua一番，但小黑叫了一声躲开她的手，往主卧走去了。

　　“哎？”夏锦站起来，跟着它走过去。

　　小黑应该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它熟练地两只前脚扒在门上，后腿一蹦一蹦地，竟让它把门给拉开了。

　　“成精了吗你？”夏锦哑然失笑，她想过去把顺手门关上，毕竟敞着门她难免会看到屋里，有点不礼貌。

　　小黑用身体把门顶开，跳到屋里的书桌上咬起了猫条。

　　夏锦抬手，刚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就看见了面前的床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棍状物。

　　“棍子”两头还有不太规则的凸状物。

　　夏锦又往前了一步，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是一截白骨。

　　好像是人大腿的胫骨。

　　小黑似乎是想让夏锦进来帮它把猫条撕开，叼着猫条从桌上跳了下来。

　　夏锦被惊到，未经思考下意识大力将主卧的门关上了。

　　心跳的比昨晚还快，震得她几乎头脑发昏听不见其他声音。片刻，她好像被门把手烫到了一般，立即缩回了手，在门前直愣愣地站着。

　　刚才关门前，她好像还看到了他房间地上沿着墙边摆了一排奇形怪状的骨头。她专业和这全然无关，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怎么办？她这两天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是百里疏回来了。

　　夏锦赶紧后退回自己的房门前假装开门。

　　百里疏在玄关换了鞋，走到客厅，他发现昨天自己放在客厅桌上的手电筒还在原位。

　　他拿起手电筒，来到夏锦面前。

　　“巧啊，老楼区很容易停电，你大概也没有准备，我正好有多的手电筒，这就给你吧。”

　　夏锦后背冷汗淋漓，浑身肌肉僵硬，她缓慢抬起右手，用手指尖将手电筒捏了过来，不敢碰到他的任一寸皮肤。

　　“谢谢。”夏锦干涩的嗓子挤出来两个字。

　　虽然她看上去有点奇怪，百里疏也没说什么，只是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小黑正在卧室中间啃着猫条。

　　“狗崽？”百里疏伸手一把将猫咪揽进怀里，将它咬碎的塑料包装从嘴里扣了出来。

　　他似乎记得，他出门前将狗崽放在了客厅。

　　百里疏知道它会自己开门进来，但是也清楚它根本没有进屋再将门关上的意识。

　　他回过头，想问一下夏锦。

　　可当他转过身时，一分钟前还在他身后站着的夏锦早就没影了。

　　百里疏相信他绝对没听见对面卧室开门的声音。

　　他抱着狗崽来到客厅，发现刚刚递给夏锦的手电筒此刻正扔在沙发上，她的包也在，只有人不见了。

　　大门有一条缝隙，显然是刚才她从这里出去，怕惊扰了他，所以甚至都没敢锁门。

　　这个女孩看起来怎么神经兮兮的。

　　百里疏皱起眉，关上大门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次，他也一瞬间就看到了床上摆着的那一截骨头。

　　百里疏恍然大悟，一下子想明白了整个流程。

　　肯定是狗崽先打开了门偷吃零食，她偶然看到了屋里这些骨头，又刚巧碰上了刚回来的他。

　　误会解除，他感觉很抱歉吓到了夏锦，想等她回来后好好解释一下。

　　只不过，夏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

　　半小时后，百里疏搂着狗崽坐在沙发里看纪录片。

　　有人敲了敲门。

　　百里疏以为是夏锦忘带钥匙回来了，立即起身，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打开了门。

　　谁知，门外十几人瞬间涌了进来，为首的两人直接束住他的双手扭在身后，将他按在了客厅的地面上。

　　剩下的人冲到其他屋里翻找，还有个人拿着记录仪不断录像。只片刻，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出来：“老大！找到了！”

　　为首那人穿着警服，神情严肃地看了一眼证物：“都装起来！”

　　“是！”

　　百里疏被大力按着，狗崽也被吓得躲进沙发底。

　　他这辈子头一次被这样对待，震惊中带着一丝疑惑：“这是怎么了？”

　　老大掐着腰，手里拎着装了几根骨头的证物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又指着电视屏幕上播放的纪录片——《法医实录》，眼神犀利无情：

　　“有什么话，跟我到局子里说吧。”

　　然后一挥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