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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今天不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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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叙不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心情从水里将人捞出来的。
他这几天莫名心慌的厉害,尤其是今早起床时,慌的他连文件都看不下去。
忽然就很想见到纪小屯。
于是他遵从本心来到剧组,到时剧组的人说他们去了一处海滩,在那里取景。
容叙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四个字,“跳海身亡”。
是他在剧本里看见的结局,于是他驱车迅速前往目的地。
今天是大太阳不假,但是湖水那么凉,人泡在里面,万一出点意外呢。
他下了车,远远看到一处海滩,以及剧组的人,松了口气,看起来在内沿,很安全。
紧接着是几声纪屯的名字。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一起,一声一声喊着她,简直像是电影中的画面,容叙慢慢由走边跑,越跑越快,风在耳边呼啸,他什么也听不见。
纪屯在水里,出了意外。
他无法思考,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跳进水里,这水不深,他从水底将人捞了起来,耳边一片嗡鸣声,什么也听不见。
“快快快,救生员!”秦导演大喊。
纪屯唇色苍白,像是睡过去了一般,软绵绵瘫在他怀里。
容叙头要炸开,他推开周围吵吵嚷嚷的人群,跪坐在少女身边开始给她按压心肺,人工呼吸。
纪屯的唇也是冰凉的,没有温度的。
容叙手都在抖,机械地重复着按压,半晌终于见从她嘴里吐出几大口水来,脸也恢复了些血色。
容叙攥着发凉的指尖,等她恢复了些,抄起她的腿窝一把将人抱起来,一言不发往车上走。
去医院的路上纪屯依然没有意识,容叙尝试喊她,纪屯模模糊糊用气音应了两声。
人送到医院时很快就被推进了抢救室,容叙强自冷静下来,通知了李连枝几人,沉默地坐在抢救室外面的椅子上。
等秦导演喘着粗气赶到时,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人没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得知还在抢救,才一下坐在地上喘气,吓得手脚发软。
“怎,怎么会这样?”
秦导演抱着头,试图解释道:“我跟她说了,如果哪里出了问题一定要挣扎,只要挣扎我就能看到,但她没有,就这么静悄悄沉下去了。”
“是进水的时候呛到水了吗?”导演喃喃道。
女主俯身扶住他,小声说,“别说了导演。”
容叙看起来要杀人了。
女主大气都不敢喘,扶着导演在椅子上坐下。
“怪我,怪我。”
导演像是魂都被抽走了,抓着头发一起陷入沉默,容叙的神色更是看都不敢看。
饰演女主的小花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希望里面的人平安。
上一秒还好端端的,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抢救室的红灯亮着,红光折射在男人脸上,他撑着腿,心跳快的像是要从心里跳出来。
容叙满脑子都是在水底瞥见的那一眼。
少女闭着眼睛沉在水底,没有人去帮她,她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好像习惯了一个人,谁都走不到她心里,容叙心疼,挫败,眼下却只有一种心思。
她好好的就行了,只要能跑能跳,能哭能笑,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就行了。
其它的都不重要,什么东西都不重要,没有人比她重要,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容叙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对她有一点点好感罢了,可这感情什么时候满溢出来,将他淹没了他也丝毫未曾察觉,直到要将他溺毙。
抢救室的灯暗了。
容叙条件反射站起身来,病床上的少女被推着往外走。
“家属在吗?”
男人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艰难的发出声赖,“我,我是她丈夫。”
“呛了些水,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容叙拳头松开,声音轻轻的,“好。”
他沉默的像条淋湿的狗,一路跟在病床后面,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
病房里,安顿好人的医生出去了,容叙坐在病床前,轻轻摸进被子里,握住少女绵软的小手。
像曾经很多次那样。
不同的是,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跳动的心脏,已经汹涌而出的爱意。
容叙摸上她的连,有些凉,但是有温度。
“纪小屯。”他低声喊。
“小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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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枝提着一颗心冲进病房的时候,容叙头都没回,谁也没看,守在病床前傻了似的。
“怎么了这是,我小屯怎么了?”李连枝上前,摸摸纪屯的脸,焦急问。
“你说话啊!”她不由拔高了声音。
“溺水了。”容叙说。
“怎么溺水的,怎么忽然溺水了,怎么现在还没醒?”
容叙没出声。
李连枝急得跺脚,忽然被身后一只手止住了。
“别急。”
那男声温润清明,轻易就让人情绪平复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容叙终于抬头。
他刚刚一直低着头,李连枝没看到他的脸,此刻一抬头,通红的眼眶和一脸颓色,看得李连枝抿起嘴来。
她忽视了,容叙只会比她更着急。
她只能拍拍容叙,轻声说:“小屯会没事的。”
容叙不答,只抬眼看向女人身后的李一,纪屯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这时候却出现了。
还毫不在意的勾着嘴角,一副轻松样子,“她会没事的,别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
容叙心中一动,上下打量起他的舅舅来。
李一在所有人心里的形象一向是神叨叨的,但不可否认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士。
“舅舅,你跟她……”
“就是普通师徒关系哈,你舅我年纪都这么大了。”李一摆手。
“你怎么会跟小屯是师徒?”李连枝搭腔。
李一铁了心做上道士之后,天南地北哪都去,谁也找不着,怎么还收了哥徒弟,这人还恰巧就是纪屯。
男人摸着自己的长胡子,咳了两声,“这个嘛,说来话长。”
“说起来还跟大外甥你有关,你听我细细跟你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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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纪家来了很多的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纪屯跟在妈妈脚边,怯生生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在大厅。
她伸手想要妈妈抱,可是妈妈怀里已经有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那里,没人注意到她。
直到母亲被她拉扯的烦了,喊了人带她到花园里玩。
那人带她到花园里去,又匆匆去了别的地方,纪屯只能自己玩,她看看自己的手,胖乎乎小小只的,刚刚撑在地上玩脏了一点,她想去找个地方洗手。
小姑娘吸吸鼻子站起来,这里是纪家老宅,她没来过不太认路,看见路就走,不一会儿冲进了一片小林中,四处没什么人。
纪屯只觉得惊奇,四处抓抓看看,手更脏了,她胡乱在树上擦两下,没擦干净。
要找水。
现在是大冬天,要去哪里找水呢。
小姑娘思考着,下意识把手塞进了嘴巴里,连忙呸呸呸出来一点泥巴,皱着脸吐吐舌头。
要去找水,现在就要。
小孩迈着小短腿奔跑起来,这条路真长,走的很累,好想要妈妈抱,小孩想。
啪嗒,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脚边,被她踢了一脚,咕噜噜滚出去些距离。
小纪屯蹲下身捡起来,是一个黄黑混色的荷包,可她不认识这东西,只觉得上面的花纹金灿灿的可真漂亮。
但是这不是她的东西,要还给别人的,小孩想到这,扬起脑袋四处看,果然在前面看到一个装扮奇怪的大人。
那这个怪怪地东西应该也是他的。
锁定了目标,小孩快步跑过去,可大人走的块,一步顶她三步,直走的她气喘吁吁了才追上。
她拉拉前面男人的衣袍,小声说:“叔叔,你东西掉了。”
男人转过头来,胡子长长的,看起来有些凶,纪屯吓得后退两步,男人盯着她不说话,眉头越皱越紧,小纪屯眨巴眨巴眼,忽然有些后悔。
好像遇到怪叔叔了。
她正打算跑,男人却蹲下身,凑到她面前,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纪屯觉得有些晕,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听到些低喃声,说着小纪屯听不懂的话。
“这个命数…怎么还跟大侄子缠一块儿了?”
再睁眼时,男人的脸依旧近在眼前,只是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
“小孩,你叫什么?”
“纪…纪屯。”
“我看你根骨奇佳,要不要跟着我一起修行啊?”男人说,“我看你命中有一劫,如果不清修修心,怕是将有一难。”
纪屯听不懂,傻乎乎张着嘴巴,“啊?”
男人蹲麻了换了个姿势,伸出的两根手指一手,老实干巴道:“就是说,有一个哥哥可能有危险了,需要你帮他,帮他的同时也能够帮你自己,因为你也要有危险了。”
纪屯这下听懂了,歪着脑袋说:“什么危险呀?”
“哎呀说了你也听不懂,等你长大了才会发生了,哥哥会变成植物人,你会被家里人抛弃。”
小纪屯只听懂了“会被家里人抛弃”,一下子吓得眼泪汪汪,奋力摇头,“你骗人!”
她推开男人就要跑,男人把她拽回来,他没哄过小孩,也不知道惹哭地小孩该怎么哄,头都大了一圈。
“没骗你,但是你只要跟我修行,修心,我保你顺利渡过劫难,反手把他们抛在身后。”
“我不要!”小纪屯大吼。
“不是。”男人捞不住,小孩跟个泥鳅一样钻走了。
“我要告诉妈妈,有怪叔叔呜呜呜呜。”小孩边哭边跑,男人费了些力气才把她捉住。
“不是,这样……”他思考着该怎么说,语气里带上些哄骗的味道,“那个很可怜的哥哥,你不帮他他可能就会死掉的。”
小孩的哭声停了,死掉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是一个很重的词,她停下哭声开始思考。
“哪个哥哥?”
见她不哭了,男人松了口气。
“我带你去看看。”
小纪屯乖乖被他牵着走,这会儿男人又觉得孩子好哄了,“我叫李一,不过你不需要记住我的名字。”他说。
回到前院的园子里,宾客如云,各自推杯换盏着,没人注意到他们。
纪屯被牵着远远停在一处,李一拉着她的手,“你看,就是那个坐在树下的哥哥。”
顺着他指的方向,纪屯看到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他穿着灰色的西装,领带打的整齐,像个小大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在他的旁边立着一个明艳优雅的女人,手里也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
小男孩就面无表情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去看他旁边的女人,看起来孤零零可怜巴巴的,像她一样。
“他妈妈也不抱他吗?”小纪屯脆生生说,“他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他?”
李一打掉她想要伸进嘴里的手,“不算。”是脾气古怪的小容叙不愿意让人抱。
纪屯乖乖点头,直勾勾盯着那小男孩看,距离并不远,小男孩似乎也意识到有人看他,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小纪屯挺开心地挥挥手,小男孩只冷漠的看着她,没有回应。
“他是不是不开心呀?”
“谁知道。”李一低声说,“不要把手伸进嘴里。”
“奥。”纪屯乖乖把手拿出来,李一带着她洗过了手,手洗干净了她就忍不住放进嘴里。
李一带她看完了人,又往回走。
“我们现在去哪呀?”小纪屯问。
短短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放下了戒心,看起来好骗得很。
“找个地方。”男人说。
最后李一拉着她在树边的凳子上坐下,冬天蚊虫少,小孩的小胳膊小腿也包裹得严实,李一确认好了才给人放下。
“看到刚刚的哥哥了吗?”
小纪屯又想把手伸进嘴里,看到对面的男人忍住了,改为大力点头,“看见了!”
“好可怜!”小孩比划着说。
李一撑在椅子边,哭笑不得,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可怜,小孩的共情能力果然很强,但他顺着话茬,循循善诱道:“那你愿意帮他吗?”
“嗯!”小纪屯用力点头。
“哪怕是很辛苦,要吃很多苦,吃很久苦呢?”
小孩还是大力点头,只是好奇问了一下,“吃什么苦呀?”
“修行,是苦修,磨练心性意志的,你若是不去,不仅哥哥可能会死,你也会最终在纪家落不到好下场的。”
“你命里该有这场修行。”
小孩似懂非懂点头,李一就知道她没听太懂,也没过多解释。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李一忽然说。
这种话题小孩果然最感兴趣,小姑娘举起双手,像是在课上答题:“有!皮皮!”
“皮皮是什么?”
“皮皮,是一只水豚。”小姑娘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开始跟他描述皮皮的各种事迹。
李一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一部动画片,皮皮是里面的配角。
“皮皮是一只,很聪明勇敢的心水豚,而且很独立,不会计较很多事。”
“哦,所以你也想这样?”李一问。
小孩重重点头。
“你也该这样。”男人轻声说。
他站起身来,“那我们说好了,你跟着我去修行啊,拉勾。”
小孩犹犹豫豫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又缩回去,“可是我不能离开妈妈。”
“你不用离开她。”
“我不会把你整个人带走,带走你的人魂就足够了,相当于托管,斗地主玩过不?”
小姑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摇头,“没玩过。”
“没关系,时机成熟我会来找你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好吧。”
白胖的小手指勾住大手,盖了个章。
从那之后男人消失了。
小孩忘性大,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场梦。
自从纪家的小女儿纪襄办了满月宴之后,纪家逐渐重心全部放在那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小孩身上。
所有人都围着襁褓里的小孩逗趣,小纪屯再一次被赶去花园里,要她自己玩。
她隐约想起来几个月前见到的男人。
像是冒险一样,小孩顺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走过去,遇见了一处水湖。
小纪屯手玩脏了,她蹲下去想洗洗手。
但是坡面有些高,够不到,她晚下腰,身子往前倾,忽然一下没站稳,噗通落入冰冷的湖面。
小孩不会游泳,在水里乱蹬着,冰凉的水呛进口鼻,很快冷得嘴唇发紫起来。
在她马上要沉下去的时候,幸好有两个保姆路过,连忙给她捞了起来,两人抱着小孩赶紧赶往医院。
水面恢复平静,只有几声鸟叫,岸上一个湿乎乎的脚印证明过发生了什么。
树后走出一个男人,将在水里扑腾的小家伙捞了起来。
他望着两个保姆走远的的方向,对着怀里轻飘飘的半透明小孩温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