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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踏上乡间泥泞的小道,打落草上的露珠,沾湿了裤腿和鞋袜,推开了那扇梨木做的门,才看见那个躺椅子上喝啤酒玩电脑游戏的男人。

      如果说遭受重大打击,不会顶着一张“世界欠我一个亿”的脸,也不会“我的妈我该怎么办,这种事为什么是我啊”,而是“老子死了妈我怎么把她夙愿了了,把后事办了,以后的日子我得自己一个人过”,就算一个男孩成功变成男人的话,那么谢之宁显然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哦,她生前这个青梅竹马了谢之行了。

      真怀念啊。从前他们还会互相打趣对方新换的铃声呢。

      他比上次谢之宁去再生局时更憔悴了一点,但眼神更坚定了一点。

      上次的他状态就像吐出来的浓烟,这次他的状态更像是香烟本身。

      但上次至少他的房子还能看,而这次乱到不堪入目,根本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房间里的东西完全没个着落。

      谢之宁不仅为他担心起来。

      他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现在是直播时间,他为什么不直播呢?

      当时他直播时还因为房间收拾整齐这一点狠狠圈粉,现在竟然搞成这样。

      这一块领域竞争这么激烈,难道他不做了吗?

      可是他那么喜欢游戏,偏偏又是中专这个学历,不做这个,他还能做什么呢?

      “我是一只小跳蛙……”手机铃声响起。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用之前的手机铃声。之前他换铃声的速度跟换老婆可有的一拼的。

      谢之行机械地敲打键盘,闻声停下手头事情:“你好?又是你们。我不是说过,我不可能放弃的吗。别再来找我了。”

      诡异地沉默。

      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被激怒他了:“我说过,我跟她那么多年的感情,我不可能放弃!”

      那边应该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谢之宁只依稀听到几句像“你对她的心意我们都知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执迷不悟,把钱都砸她头上,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我们也都是担心你。再说了,她人都死了,难道死人还能陪你暖床不成,你也该看开一点。我和你婶婶都是你的亲人,你爸不在,我就是你的父母。都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之类的话他叽里呱啦又说了好几句。

      男人脸上已没什么表情,握着电话,静静地听着。

      半晌,他才慢慢地说:“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

      他叔叔像是又急急喊了几句,谢之宁还没来得及听,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他不耐烦地叫道:“我说滚没听见吗!再来烦老子信不信我一锅端了你!”

      “你怎么回事,就算我反对你为她花钱、办事,你也用不着这么骂我吧?”对面沉声道。

      气氛凝滞了好一阵。

      这一回,谢之宁倒是能听见电话声音了,是个男性,应该也快三十了吧。

      好半天,他才张开嘴唇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边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谢之行说:“我叔叔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我那个叔叔。听说我做主播。变着法劝我给他投资。本来是消停了一阵的,后面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又来劝我相亲了,我以为是他打来的的。”

      那边没有多想:“行了。不说这么多了。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是她的忌日。”

      忌日,不仅谢之行听到这个名词是一愣,谢之宁也是一样。

      那边嘲讽道:“怎么,这些年为了她,你游戏打的越来越差,直播质量也大不如前,你别告诉我,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我滴个天啊。

      她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吗?

      等等!

      家里不是要出事了吗,怎么她到现在还没有办正事,望远镜为什么把她带到这个地方,老胡怎么也不出来提醒她,不是说要看着她吗?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谢之宁想要离开,但发现不行,她无法离开谢之行超过100米。

      是望远镜吗?谢之行是做不到这种效果的。

      看来眼下只能通过谢之行来得知他家里人的消息了。

      不过,哪怕自己提前真的知道了家里的险境,也没有办法帮到什么吧。

      这么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跟在谢之行旁边见机行事。

      家里会有什么事呢?

      他们往日跟人无仇,今日跟人无冤的。

      一定是搞错了。

      谢之宁压下心中不安,刻意忽略再生局故意安排她来到这里这一点,安慰自己说。

      第二天。

      阴天,微风。

      天上的云浓重的像要滴下来一样。

      打电话给谢之行的那个男的早早地爬到山上看谢之宁的坟。

      他在山腰上一个土包前站着,神情凝重,像有人要死了一样。

      野草矮树盖过土包,没过了他的小腿。

      在谢之宁村里,人死了不会火化,而是埋土里进坟头。

      很快谢之行也到了。

      “来啦?”

      谢之行“嗯”了声。

      “来得真早。”他说。

      他的神色隐在灰暗天色之后。

      秋景肃杀,他站在黯淡山间,长身玉立。

      一袭白衬衫。

      一条牛仔裤。

      恍若少年。

      谢之宁不由唏嘘。

      曾经她和谢之行还说着要一起做成灰埋树下。

      比埋土里要好。

      倘若尸体有传染病,不会影响别人。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是她知道自己得病之后说的。

      他很不高兴她这样说,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好。

      他这个人总是觉得她是白血病早期,积极治疗会有希望,一直对她说:“活着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想让她放弃,不想让她走,千方百计让她接受治疗。可惜,她连手术台的边儿都还没碰着,就走了。

      这就是天意啊。

      其实一直以来,谢之宁对于自己走了这件事没什么太大感觉,除了稍许不甘心以外就没了。

      她最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走了也挺好,哪怕白血病早期仍然有相当大的治愈可能,也要花费不少钱。

      生平最麻烦的就是谢之行这个家伙。

      这辈子,死了也希望清算债务。

      所以还是想要他好好生活,不管是为谁。

      那人呵呵笑了两下,自嘲道:“能不早吗,约你谢大少爷可不容易。除了这个,还有谁能让出动。”

      谢之行没说话,点了支烟,任烟雾消散,模糊眼前一片,没有说话。

      "最近怎么样?"

      “没怎样。”

      那人笑了笑,也掏出一支烟,凑近来对谢之行说:“借个火”

      把烟吐出来,他说:“你这个家伙不说老实话。”

      谢之行也笑:“真没有。”

      “那事儿,”他慢吞吞地说,“你还接着做吗?”

      谢之行收敛神情:“你TM废话。”

      “戒了吧——”他转移话题,语气悠长地说,“这个烟。你不是跟我说过,之宁以前劝过你,要是她在,不会想让身体受损的。”

      谢之行还是笑:“她不想让我干的事情多了。”

      一阵风,把烟都吹散。

      “道理也多,可没一样,她自己做到了的。”他接着说,“从前我初中打架翘课玩游戏,他让我有点自己的事干,不要整天像个狗一样,没个活头。后来我巅峰赛前十,想要干主播,她比我还高兴。每次放假我一开播她就过来看。总说人没有梦想还不如咸鱼。”

      他话头一顿,声量提高:“可是她自己却放弃画画当老师。”

      他望着天边坟那头的方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她。

      瘦削的身材,陈旧的衣服,干枯的头发,发黄的脸色,快脱皮的嘴唇。

      只有一双发光。

      黯淡的天色,黯淡的她。

      黯淡的日子。

      谢之行没有理会旁边,自顾自继续讲下去:“那时候直播还是黄金时候,我攒了点钱给她当学费,她一直说不要。”

      “后来我想到,我把钱给她家,跟他们说之宁画画很好,我们一起帮她,以后一定能有出息。他们说好,我们都很高兴。”

      “可是后来她把我叫出来,拿着钱问我这是不是我干的。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说是。她生气地说。以后不要再来她家里,她因为这笔钱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家里把这笔钱给了她弟弟创业,他受不了工厂。"

      “她说要是以后再想要给她钱,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她。”

      “我急了,问为什么,她一下破防,说:‘你没有爸没有妈没有家你当然不知道钱到底意味着什么!
      ’”

      “说完这句话,我愣了,她也愣了。”

      “她难以相信自己说了什么,只看着我。不知多久,她忽然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我只听见她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就完全只能听见她低声呜咽仿佛大声一点会犯罪的声音。”

      他说到这事儿,谢之宁倒是想起来了。

      谢之行爸爸走得早,第二年妈妈改嫁以后,他只好跟着奶奶过日子,不幸奶奶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那就是谢之行的叔叔。

      叔叔在镇上摆摊买点小生意,但是特爱赌钱。

      儿子孙子,谁疏谁近,一目连然。

      在谢之宁的印象里,不利于他的流言一直没断过。

      小时候是“凶”“没家教”,长大了是“混社会”“不好惹”。

      以及……

      “那家伙居然玩女人,真是恶心。”

      直到初中毕业五五分流。

      小学时男女不同桌,而他成绩又不好。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他们俩一直没有机会坐一起,连隔行挨着也没有过。

      大概爸妈不在,没有人教他怎么和同学相处,又有人欺负他没爸妈,拿他出气,他不得已保护自己,只是难免用错手段,才有这么多闲话出来的吧。

      小时候放学,有一次被一个胖子揪着衣领拖着他在马路上走。

      马路上坑坑洼洼的,不时还有车辆经过。

      她犹自担心他的时候,这个家伙却完全不当回事,一副被欺负的人不是他一样,握着冰棒吮冰水由着他拖。

      直到那个胖子厌烦,放开他。

      男生与女生不同身体成长速度不同,一般是后期发力,长到高中那时候,谢之行已经是一个可以称作八尺男儿的大男孩儿了。

      不仅如此,他那精瘦的身材配合一副警察模样的脸干着痞子的事,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面一样,广受那些精神饱经衡水中学式军事化管理的应试教育又不敢造次犯险走出校门的女孩儿们的欢迎。

      当然,是谢之宁学校的女孩儿们。

      跟眼前穿着黑色夹克衫这个颓废的男的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怎么,心疼了?”是老胡的声音。他调侃说,“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心疼了?”

      谢之宁被吓了一跳:“你来干嘛。刚不是说要看着我的吗,你跑去哪儿了?”

      “现在是你的探望时间,只有你有探望权。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时空限制自由活动的。没有干脆摆烂放着你在这里不管就不错了。”

      老胡有时候说话就是这个贱贱的语气,故意讨打的,谢之宁早就习惯了,也没理他。

      “你可拉倒吧你。”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像含羞草被人碰到了一样,谢之宁抿着唇,没有说话。

      谢之行神情郁郁:“她说过,她永远也不会像我爸妈那样放下我不管。”

      老胡看她一眼。

      天地良心,她真没说过。

      一阵风吹来,卷起尘沙,扬起地上枯叶。

      “骗我,,,,,,”谢之行盯着坟那头“她”的方向。

      喂,臭小子,她在这儿。

      乌云遮住阳光,阴影落在他脸上,看起来就像埋藏草丛伏击猎物的老虎。

      “都是骗我!”

      谢之行大吼一声,把脚下石子踢向山崖。

      石子落入茫茫大地,不知所踪。

      还好,不是踢到她这边。

      不过,躲过去了这通飞来横祸明明是好事,她怎么感觉这么不得劲儿。

      那人瞟了他一眼,说:"节哀。"

      谢之行一语不发。

      那个人拍拍他的肩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也应该有新的生活了。你叔叔虽然不是东西,但这个我还是赞同的。”

      谢之行一笑:“不,过不去。”

      他又抽了一根烟:“这种事,你没有遇到过,你不会明白。”

      “行吧,”那个人无奈道,“你好好保重,一个人小心点。”

      “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毕竟是老杨家的人,哪怕不能进去公司为家族做什么,也不希望它有什么事。”他笑了笑。

      “杨家只有你和云灯有良心,可惜。”谢之行说。

      “不说这些了,”他耸耸肩,“当初家产争不过他也好,无官一身轻。”

      “为什么帮我瞒着?”

      “杨玉华吞了我的股东分红,他死了不是正好?”

      "就这样?"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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