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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困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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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初经过讲台,底下人坐得满满当当,她不得不往后走。因为没穿校服,下面说话的,背书的,不时有人侧头看她一眼,最后排有个短发女生大大咧咧朝她招手,“这儿这儿这儿,坐这儿。”
女生把旁边空位的凳子拖出来,伸手拍了拍,“坐这儿吧。”
林时初看桌上还有两本书,不确定问,“这里没人吗。”
女生把书撤走,“没人,这书是我的,我叫冯斯文,也是刚转过来的,比你早两个月,我一个人坐了这么久,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无聊了。”
冯斯文,人不如其名,看得出来,特不斯文。
“我叫林时初。”林时初放下书包,算是有了地方坐。
程彻在她们这排的左前方,中间隔着一道走廊。
这节英语早自习,他人已经往桌上一趴,手腕松松搭在后颈,开始补觉。
林时初位置坐得碰巧,不论她抬头,偏头,或者低头看书时,余光也总能扫到他。
冯斯文见她总时不时往哪儿看,胳膊肘碰她一下,“哎,你们认识啊。”
林时初想了想,“也,算认识吧,不熟。”
冯斯文像是怕他听见,凑近了才说,“我刚来也没多久,他数学挺好的,期中数学第一名,但好像,他这个人风评不太好。”
那天早点摊儿的老板娘也点过她,让她最好别去招惹。
再上一句,还是刘云霞说他人不坏。
风评两极分化。
林时初也是好奇,“他做什么了?”
“好像是打架闹事,不清楚,你可别跟他说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冯斯文拿书挡着嘴,生怕那位哥发了火揍人。
教室说话声忽然降了几度,班主任拎着水壶走上讲台,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学生都叫他老高,“那个大家安静一下,班里又来个新同学,刚刚我没在,那自我介绍就算了啊,叫林时初。”
男人一件水洗发白的蓝衬衫,西装裤,黑皮腰带整齐勒在微微凸起的啤酒肚下。伸手往后一指,“还有你,冯斯文,班上女生就属你最不斯文,别带坏新同学。”
“遵命。”冯斯文讪讪举手。
等早自习结束,冯斯文带她去领了校服,夏秋两套,一共285。
林时初抱着校服往回走,冯斯文忽然问,“哎,时初,你家住哪啊。”
“我住……”住程彻房间。
后半句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劲。
林时初笑了下,企图蒙混过关,“我家住得远,在郑东桥那边。”
倒也不算撒谎,他们在尧山镇的家,就在郑东桥。
“那就快到尧山煤矿了吧,是挺远的。”冯斯文咂了咂舌,拢上她胳膊,“走吧,我请你喝汽水,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平常有多没劲,以后吃饭我总算有伴儿了。”
“我也是,早上还担心融不进新班级。”林时初一抬头,正看见走廊前面程彻和老高站在一起。
少年比头发半白的主任高出半个头,似是被教训了,别开眼,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耳朵。
老高扶了下眼镜,语重心长,“因为之前那件事,你对英语老师有意见?”
少年懒散开腔,“没有啊。”
“那你英语怎么考35?”
“我一直考35啊老高,挺稳定的。”
这是实话,同学私底下都说英语老师人长得挺漂亮的,像动漫里的富江。到底像不像程彻不清楚,但是课,他听不懂,英语课经常上着上着就睡着了,到现在也没仔细看过英语老师到底长什么样。
“一直考35你还有理了?”高春成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每天为这些学生愁得血压都高了不少,“你爸前两天来给那个新同学办手续的时候说她暂住你们家,人家之前的成绩单我看了,各科成绩都不错,没短板,这近水楼台的关系你就不知道张嘴请教一下?”
程彻对自己压根儿没抱什么希望,人靠墙站着,松松散散,“老高,你也知道,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读书是什么料,你告诉我读书还分什么料。”老高气不打一处来,拿眼瞪他。
守着讲台教了半辈子书,老高最看不得这些大好年纪就自我放弃的学生。
尤其是程彻。
老高知道程彻家里那些事儿,他也心疼跟前这个少年。
程彻难得被怼的没话说,他要笑不笑地摸了下耳朵,偏头,看见抱着校服从前面经过的林时初,漫不经心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老高,她就是读书那块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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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歪理邪说老高统统给他打回去,下达最后通牒说期末英语必须考到55。
提高20分,听着容易,放程彻身上简直比登天还难。
高一那年因为英语成绩的事,程彻被英语老师叫过一次家长,爸妈俩人都到了。
程建军到了见程彻站在办公室,什么也没问的,上去就是一脚,把办公室几个女老师吓了一跳。
高春成手里那杯热茶都漾出去一半。
刘云霞在后面卑躬屈膝地道歉,剩下他杵在原地无地自容。
老高私下对他关照有加,这些程彻都看在眼里,他能做的唯一回馈就是把高春成教的数学学好,各科老师说的话他能听进去的,也就只有高春成。
不过这次,他还是低估了老高破釜沉舟的决心。
晚上九点四十四,晚自习即将结束,冯斯文身为住校生提前背上书包,一条腿已经从后门迈了出去,准备整点跑路,“时初,等下我就不等你了啊,我得赶紧下去到水房抢个位置洗头,去晚了得排队还没热水,你家住郑东桥那么远,晚上可要小心。”
林时初动了动唇,要怎么解释,她自己家虽然真的在郑东桥,但是她……
不住那儿。
下课铃响,冯斯文把另一条腿也迈了出去,“时初再见!”
“再见。”
林时初开口,门口人已经跑没了影儿。
隔着走廊,程彻往书包里随便塞了两样,顺手往肩上一挂,起身路过她,从后门出去了。
林时初匆忙拎上东西,跟了出去。
程彻个高腿长,走路也快,俩人前后脚出的门,林时初却是一路追到楼下才赶上他,跟他并排时还微喘着气,“那个,程彻,英语如果有需要的,你可以问我,理化生那些,我也都还可以。”
她虽然算不上成绩特别好,但就像高春成说的,各科没短板。
她不会好端端冒出一句这个话,程彻反应也快,“老高找你了?”
林时初点头,“嗯。”
晚自习前,高春成找她谈过了。
“谢了啊。”少年手揣在兜里,步调懒洋洋的,“不过用不着。”
后半年就步入高三,高春成是替他着急,林时初在办公室面对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憨厚老头,架不住答应下这门差事,不过只能说如果程彻愿意的话,她尽量。
尧山中学的校道很长,林时初路过操场,能看见校队正在训练的学生,操场边穿白衣服的教练吹着哨发号施令,她偏头瞧了一眼,又回过头看他,“高老师说你数学挺好的,就没想着,也把英语提上来。”
少年脚步一顿,稍垂下眼,对上她探究的视线。
姑娘瞳仁漆黑,黑白分明的眼下藏着一颗痣,恰到好处的点缀在白皙皮肤上,让她看人时总显得高高在上。
这样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林时初。”程彻嗓音倦淡,是拒绝,也是警告,“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大学,是你和老高自认为好的路,不是我。”
跟前姑娘置若罔闻,从书包里抽了个红皮本子给他,“这是市一中发的,用来英语早读的一些高级句式,你无聊可以翻翻,不喜欢可以扔了,我就当高老师什么也没说过。”
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在这一点上她向来很轴。
红皮封面上印着市一中的校徽,程彻伸手接过去,连翻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直接撂在了手边的铁皮垃圾桶上,砸出“哐当”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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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程彻和往常一样,回房间慢悠悠抽出张卷子写两道数学,至于写几道,完全取决于他当天的心情好坏。
大刘在旁边打游戏,自觉把声音关了插上耳机。
在班里程彻和大刘是同桌,不过大刘经常不在,成了他一个人俩位置换着坐。
大刘忽然问,“程哥,等你上了大学最想干什么?”
“我就四百分儿够上什么大学。”程彻嘴角一扬,俨然没心没肺的样子。
矮子里面拔大个儿,程彻这四百来分算是他们这群人里学习最好的。
“还有一年呢,稍微用点儿心凑个五百分,对你来说不难吧。”大刘手机上游戏开局,冲他笑了下,把耳机塞上了。
程彻看大刘玩儿的认真,也就没再搭腔。
数学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题型,程彻拿笔在草稿纸上横七竖八地乱画,最终百无聊赖,从练习册下面拿出那个红皮本子,市一中英语早读必备手册(一)。
程彻拍了下封皮在垃圾桶上蹭到的灰,随手翻了一页,顶头第一句是个倒装句。
At the heart of my confusion was a kind of fear,because as much as i hadn't chosen to be involved,i was getting sucked in.
下面对应有标红翻译:
我困惑的根源在于一种恐惧,因为,尽管我没有选择参与,但我却仍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