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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 ...

  •   尧山中学距离程彻家不远,距离麻将馆儿也不远,林时初那天来的时候,早在出租车上瞧见了尧山中学的大门。

      爸妈说借读手续还没办完,让她过完五一再去学校,这几天正好在镇上适应一下环境,也好跟这家人关系熟络一些。

      因为她太小的时候不记事,这会儿回来依然人生地不熟,林时初怕走丢了给别人添麻烦,倒也不敢去远处,只在家门口转转,最远也就只走到麻将馆。

      大概过了两三天,林时初就摸清了这一家人颇有规律的动向。

      程建军每天早上去尧山煤矿上班,中午通常不在家,晚上偶尔不想回来也住单位的宿舍。那个麻将馆雇了两个帮工早晚倒班,刘云霞只要有空就会去店里看着,开台算账,清桌打扫,是个干活特别利索的女人。

      至于程彻,应该是去上学了,林时初再没碰见他。

      在脑海中关于他的印象彻底模糊之前,好巧不巧的,林时初再次听到程彻这个名字。

      “今天程彻生日,多做了几个菜,晚上你程叔也在。”刘云霞锅里炖着鸡,拿汤勺翻了两下,“哎,要是俩人晚上能说开就好了,虽然说青春期都是叛逆小子,但是这么一直不回家,时间长了真成隔阂了。”

      林时初闲着也是闲着,在旁边帮忙洗菜,水流开得不大,打在嫩绿菜叶上发出哒哒响声,“刘姨,他为什么不回家啊。”

      “你程叔酒性不好,去年喝完酒,酒劲儿上头打了他,程彻就再没正儿八经住过这个家。”刘云霞在这件事情上是个明事理的,不拉偏架,“虽然那天俩人说话都挺冲的,但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

      林时初安静地听,细细搓掉菜叶上的泥点。

      她只觉得这是个家暴男,再加上程建军那样高大魁梧的体型,危险指数堪称爆表,得离得越远越好。

      不过刘云霞提起这件事似乎没有要远离的意思,她也不好多嘴。

      “我订的蛋糕地址忘了改,送麻将馆儿了,我过去拿一下。”刘云霞卸了围裙,柔声道,“小林啊,你帮我看着这锅鸡,隔一会儿拿勺子往下兜两下,别糊了锅,我马上就回来。”

      林时初关掉水龙头,哒哒水声骤停,“好。”

      刘云霞这头出去,没到半分钟,就有人进来。

      林时初以为是刘云霞忘了拿东西,偏头去看,进来的却是那个男生,程彻。

      一件灰色卫衣,运动长裤,再寻常不过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好看。

      林时初手里的汤勺刚翻到一半,这么一瞧,走了神。

      手指碰到锅边,被烫到松了手。

      姑娘皱眉看着手上出现的红痕,转身拍开水龙头,冲一下凉水。

      程彻只当没瞧见,去沙发上坐着了。

      今天晚上程彻是被刘云霞几次明里暗里蹿腾着来的,意思也很明显,想让父子俩把话说开和好如初。

      刘云霞性格温柔,对谁都好,摊上程建军这么一个喝点酒就阴晴不定的人,也从没闹过矛盾。

      林时初算是误打误撞,估摸得算是个见证世纪破冰的证人。

      不过等饭菜出锅,又等到晚上七点,七点半,八点……

      甚至菜都凉透了刘云霞又拿去重新热了一遍,程建军都没露面,迟迟未归。

      刘云霞打过电话,但那头没接,“算了,不等他了,赶紧吃吧,别等下又凉了,菜热两遍,才是真的没法吃了。”

      林时初隐约觉得气氛不对,安静扒了一口半凉的米饭。

      “有人结婚,你爸去随礼了,早上出门就告诉他下午早点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刘云霞翻了翻手机,上面微信消息也没回。

      程彻到不在意,低头吃自己的。

      像是完全不在乎有没有程建军这个人。

      可能是米饭凉了确实不好吃,也可能林时初刚到这家相互之间还不太熟,她吃的不多,尽量吃完这小碗米就先回了房间。

      直到晚上八点半,程建军才堪堪进了门。

      刘云霞正准备撮合,话在嘴里酝酿了一晚上,结果抬眼看见程建军又是大醉而归,嘴里一噎,彻底张不开口。

      温柔如她,脸色也沉了不少。

      “云霞。”程建军醉醺醺地叫她。

      刘云霞低头吃饭,没搭理他。

      饭菜和蛋糕摆在客厅茶几上,程彻坐着个矮凳,背后电视放着部港剧,是刘云霞特别爱看的《爱回家》。

      他不用回头,听这声音就知道程建军在别人酒席上又喝了不少。

      林时初手机震动一下,是程彻发来的消息,也是他们互加微信,聊天框里的第一句话。

      CCCCC:【把门锁上,别出来。】

      让人不明所以,但林时初照做。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云霞,刘云霞。”

      林时初站在门后,跟前这扇木门被拍得震天响,程建军喝醉认错了门,“开门,开门!”

      “云霞!”

      “妈的,不开门我踹了啊!”

      刘云霞倒也沉得住气,知道他徒手拍不烂那扇门,全然装聋作哑,当看不见。

      也是这么多年面对这种情况,情绪上早就麻木了,隔了半晌才说,“别喊了,程建军,自己回房间睡觉去。”

      程建军往这边一偏头,看见刘云霞好端端坐在那儿,才算是清醒了两分。

      “哦,忘了。”程建军今天晚上像是跟那扇门杠上了,重新拍响了门,这回倒不叫云霞了,“小林啊,开下门,叔叔跟你说会儿话。”

      林时初伸手搭在门把上,脑海中一闪而过刘云霞下午刚说过程建军有酒后“家暴”嫌疑。

      这门,开还是不开。

      “小林啊,小林。”

      门快要被程建军给生生拍碎,掺和着电视声惹人心烦。

      “小林,听话,开门,程叔叔进来了啊。”

      “操。”程彻不是那沉得住气的,等了一晚上本就憋闷,这会儿耐心耗尽,忽然就发了火,“自己关上门发疯还不够吗?!还要给人送上门去出洋相,成天喝两口洋酒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这句话说不上哪个字眼刺激到了程建军,程建军转身两个大跨步迈上去,一脚狠踹在程彻肚子上,这一下踹得很重,程彻后背猛地撞在电视柜发出一声闷响,林时初躲在门内都听着心惊胆寒。

      电视柜被撞偏出去两寸,上头东西东倒西歪摔了遍地。

      程建军红着眼睛,像失控的猛兽,没给程彻半点喘息的空间,抬腿一脚飞踹向他肩膀,又一脚踢向他腹部。程建军本就人高马大,带着火气下手更是没轻重。

      少年弓着肩,身子斜靠着电视柜,疼也咬牙忍着,鼻尖渗出细细的汗,“有种你就打死我,我今天真是疯了才会回这个家。”

      也是疯了才会相信程建军他这德行能改。

      刘云霞本麻木地架着那一筷子白米还没送到嘴边,这头就叮呤咣啷地动起了手,让人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电视柜上摆的玻璃花瓶被刚刚那么一撞,这会儿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这局面任谁看了都起火,就连刘云霞这种好脾气,也难免提了嗓门,“干什么呀,又动上手了?!程建军你没完了是吧?”

      “反了!反了你了!”

      林时初摁下门把,开了门,被程建军这一声暴吼硬生生吓退半步。

      外面程建军盯着程彻,眼神彻底发了狠,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喘着粗气四处张望着找趁手家伙。

      刘云霞拉程彻起来,蹙着眉连声催他,“你走,走!快走快走,少说两句别惹事。”

      林时初刚出房间,正跟刘云霞视线对上,刘云霞视线往门口一扫,示意她也赶紧出去。

      林时初低下头快步走,匆匆带上门。

      尧山镇这一片都是筒子楼,楼道里顶上灯泡坏了也没人修,就这么明一个暗一个的将就用。

      浓稠夜色里,借着抹昏黄灯光,林时初看见他撑了一下墙,手不自觉捂了下肚子,似不想让人看出来,又抱回手靠墙站着,也不说话,只微拧下眉心,很不舒服的样子。

      林时初刚刚出来只余光瞥见那一地狼藉,也猜得出她没看见的,那场面必定不会好看。

      “很疼吗?”走廊寂静无声,她问了这么一句。

      程彻偏头瞧她一眼,嗓子透着哑,“晚上吃那两口饭差点没吐出来。”

      程建军下手狠,他早就领教过。

      林时初想着刘云霞的话,也有些怯,“程叔,他经常这样吗。”

      “就跟网上说那家暴男一个样,今天打了人,明天又会巴巴献殷勤,发誓说下次再也不会了。但下次照旧,根本改不了。”少年稍仰下头,后脑勺低着墙壁,整个人没力气的站着,垂下眼皮瞧她,“你爸是不知道他后来变成这德行吧,不然也不能把你送进这土匪窝,不过他还算要点儿脸,不打女人,你以后碰上这情况关上门别搭理他就行了。”

      程建军清醒的时候呢,勉强有个人样儿,一旦喝了酒,可以说和户外的野兽没区别,根本听不进去人话。

      就是还挺不巧的,这头野兽,是他户口本儿上的亲爸。

      那天晚上,程彻对着镜子,往上潦草掀了一下衣摆。

      少年肩背宽阔,腹部一层薄肌恰到好处,蜜色肌肤上布满大片淤痕,青青紫紫透着红,右边应该是撞在什么东西上了,擦破了皮。

      “可真够狠的。”程彻手一松,衣摆自然下垂落回原位,“有这本事怎么不去当打手。”

      他也是欠的,非得凑着今天回去挨顿揍。

      林时初再回去时客厅已经恢复了原样,地上的一地狼藉也被清理干净,一切照旧,仿佛刚刚那一出状况从未发生。

      出门前生日蛋糕被撞翻扣在地上,甜腻的奶油和店家送的生日帽,此刻一并出现在垃圾桶里。

      刘云霞手边放了一杯水,她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小口,这时候越是平静,给人的感觉就越像大山轰然倒塌之前的不祥征兆。

      “没吓到你吧。”刘云霞抬起眼,明显是哭过的痕迹。

      林时初木讷地摇摇头,“刘姨,也早点休息。”

      刘云霞应了声,说没事。

      林时初回房间后,刘云霞又在客厅坐了多久,她不知道。

      只觉得鸡飞狗跳之后的忽然熄火,这种氛围很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

      本该热热闹闹的生日,却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林时初躺在床上,闭眼,眼前冷不丁出现程彻离开时的画面。

      筒子楼陈旧破败,大片青绿色的墙皮剥脱掉落,隔两步就能看见一个来源不明的男性“幸福生活”小广告,角落是别家扔出来已经漏出海绵的红皮沙发。

      少年身形消瘦,肩膀被夜色压出几分颓然。

      他低头垂颈,手搭肩膀上轻微活动两下,慵懒步调没入拐角,再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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