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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转瞬间,明光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坐在上头的老将军时不时地翻一页手里的书,嘴里还叨咕着什么话,也不再问杨沫了,而坐在她旁边的沈书低眉垂眸地喝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里有什么人在。

      眼见着这大殿里的氛围越发地尴尬起来,那边正翻着书的老将军突然开口说了话:“你们两个小年轻要是坐不住,也可以去外头走走,横竖小皇帝也没有拘着你们。”

      杨沫冲老将军拜了一礼,也不想去外头走走了,现在她就想随便找个房间,一觉睡到能出宫的时间。

      不想身旁的沈书却直接拉过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出了明光殿的正殿。

      明光殿外有一处长廊,长廊连着一处乘风阁,从乘风阁上能远远望见宫中的夜泠池。

      杨沫被沈书一路拉着,沈书的步子不小,她几番挣扎却挣脱不开,于是只能提着裙子跟在后头。

      “沈大人……”
      “你先放开我……”
      “沈书!我先前同你讲的已经很清楚了!”

      前面的沈书骤然停了下来,杨沫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步子未停,脑袋一下子就撞在了沈书的右肩上。

      “抱歉……”

      杨沫听见一句极轻的道歉,若不是此刻没什么风,可能这句道歉已经散在风里了。

      沈书不再说话,只是步子慢了下来,他的手往下一滑,拉住了杨沫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踏上了乘风阁。

      杨沫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和前面那个人不容质疑的态度,也没有再尝试着强行挣开他的手了。

      她和沈书的这次重逢,本是因着案子的原因,这一次的案子结束,两个人就不该再有交集。

      她和沈书之间大概并没有误会,有的只是错过。

      只是有太多的事情,沈书并不知道,也不曾参与。

      乘风阁上的景致极好,风凭栏立,雕栏玉砌,透过一层一叠的廊榭,能隐约望见远处夜泠池上的光景。

      此时似乎还有宫人乘着一艘小船泛舟池上,将上头还未开谢的莲藕一一采摘下来。

      沈书就拉着她站在了乘风阁的凭栏旁边,沈书轻轻的放开了紧握着杨沫的手,垂首看着眺望远处的杨沫。

      “你知道吗,从第一次来这乘风阁,我就很想带你来看看这里的光景。”
      “我想象了无数次我带你来这里的样子,”他轻笑了一声,“或许那个时候你已经是……”
      “但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他不敢提过往的那些事,怕叫她伤心,让她不愿意留在这里,哪怕只是短暂地陪一陪他。

      杨沫听到沈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望着阁楼的下方,偶尔有宫人从那里走过,只是没有一人发现阁楼上的二人。

      她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只白皙的大手,上头放着一只木头雕刻的小兔,雕刻的很粗糙,甚至还不如她在塞北见到的那个老木匠的五岁孙子做的。

      小兔子的耳朵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杨沫怔愣地看了半晌,小小的兔子眼睛里用朱墨点了两笔红色,像是正委屈地看着她。

      “沈书,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迁怒吗?”

      “……”

      “你何必还要这样做呢,你可是鸿胪寺的少卿啊……”

      “……”

      面前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缩回去,小兔子的目光从头到尾都紧紧地盯着她。

      杨沫叹了一口气,将面前的小兔子从沈书的手上拿了起来,右手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豁口。

      她将小兔子握在了手心,往前走了一步,靠在了凭栏处。

      “你知道吗,当年离开青州之前,我曾经去找过你。”
      杨沫望着夜泠池上,那抹粉色的宫装一点一点的远去,隐在了树丛的后方。

      “你说……你找过我?”

      “这件事连苏蔺如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那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她撑不住了,娘亲灵牌要钱,棺材也要钱,可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十四岁都不到的女孩子。

      她所有的钱都已经丢在了那一日复一日倒在门口的那些药渣里了。

      她想,最后一次,她去问沈书借一笔钱,如果能叫她的娘亲安然下葬,她余生就算是给沈书当牛做马也甘愿了。

      所以她去了那个她只去过一次的沈府门前,敲响了那扇沉重的大门,可里头出来的人里却并没有沈书。

      “我见到你的父亲了。”

      她才刚敲响大门,那些门里的仆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锦服,气度极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那个男人只是皱了皱眉,就有旁边的仆人代替他来将她赶走。

      还是那个男人出声喝止了他们。

      那个人认出了她,认出她是那个同他的儿子传出谣言的那个穷人家女子,也许是有人主动告诉他,也有可能是他刻意调查过。

      当他叫开那几个仆人的时候,她的心底涌出了无限的希冀。

      所以,她开口了。

      开口求他让她见见沈书。

      只是最终,她既没能够见到沈书。

      也没能够借到足以安置母亲的银钱。

      她只能用自己换了一副足够安置母亲的棺材。

      然后,狼狈地逃离了青州。

      “所以,沈书——”

      “他跟你说了什么?”
      杨沫的手连同手上的小兔子一道被身旁男人的大手握了起来,小兔子其中一只略显尖锐的耳朵穿过她的指缝,似乎扎进了上头那只手的手心里。

      杨沫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缓缓的从相接之处落到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她微怔了怔,轻柔的用另一只手将紧紧抓着自己的沈书的手展了开来,手心处果然被那只尖锐的耳朵戳出了一个血洞。

      现在仍在缓缓地流着血。

      杨沫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素帕,如今她已经学会在身上带两方帕子了。

      她将素帕叠了几叠,然后小心翼翼的绕过沈书的掌心,将他的手掌包裹了起来,在手背处打过一个结。

      然后将沈书的手翻转了过来,郑重地将那只一只耳朵染血的小兔子重新放回了沈书的手心。

      “所以,沈书,就这样吧。”

      男人翻掌重新拉住了她的手,那个被安放手心的小兔子猝然落到了地面,小兔子的耳朵从豁口处断了开来,染血的部分落到了杨沫的脚边。

      小兔子红红的眼睛里似乎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数也数不清的委屈,不敢叫人知道,也不敢流出泪来,于是就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沈书不肯放手,双眼固执地看向杨沫,固执地问着这一句话。

      杨沫抬头回望着沈书,她从来没有这么冷静的去回忆过去的事情,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另一个杨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在青州热闹的人群里。

      她摇了摇头。
      “你父亲说的是对的,沈书。”

      即便是如今,即便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杨沫,即便她手里已经小有资产,她和沈书,也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同一面镜子的两边,永远看着不同的方向。

      她认识沈书的时候,正逢青春慕艾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少年,那个时候的感情是真的。

      她同沈书分开的时候,或者说她离开青州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她的整个世界,那个时候的伤痛也是真的。

      就如同地上那只断了耳朵的兔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伤痛,又如何能同那只小兔子重新合在一处呢?

      杨沫倒退了一步,垂下了眸子叫自己不再去看面前的人盛满了委屈的眼睛,狠下心来从他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拉了回来。

      随后转身离开了乘风阁。

      再次重逢时,她是商人,而他是少卿。

      士农工商,她依旧位于社会的底层。

      而她身后的那个人,缓缓地蹲下了身,从地上捡起了那只碎了耳朵的小兔子,和凭栏旁染满了鲜血的半截耳朵。

      沈书将那半截耳朵仔细地合上小兔子身上的那半截,可中间依旧有一道缺了一截的裂口。

      他怔了怔,随后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将小兔子仔细地放在帕子的中央,然后将帕子方方正正地叠好。

      沈书抬头,在乘风阁上茫然地看着下边的长廊上,那个女子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他心口处隐隐传来阵痛,如同被什么尖锐的钝物撞击在胸口,连带着手指都痛的有些痉挛,沈书不得不握紧了手中那方帕子,当尖锐的木刻通过手帕再一次刺在他的手心的时候,他心口处的疼痛似乎才缓解了一点。

      他的阿沫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沫了,那个时候的她,虽然贫穷,但阳光,开朗,对所有未知的一切都充满了勇气。

      如今的阿沫,成熟,聪慧,擅于利用身边的一切,可她将自己的感情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不叫所有人看见,只要有人触碰到了触角的一端,就会被她狠狠推开。

      那个女子的背影转过了前方的回廊,再看不见。

      沈书低头,过了许久,他低笑了一声,可是那又如何呢,阿沫始终是阿沫,即便如今的她将自己的情感好好地收藏了起来,可她的内心依旧柔软而炙热。

      没关系,他总有办法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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