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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天清气朗,山风和畅。

      陈钟开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下车后转了转僵硬的颈椎。沈桐秋走在前,突然回头问:“哥,你紧不紧张?”

      “稍微有点儿。”陈钟拿着束白色马蹄莲,如实答道。

      台阶前有一小段泥路,杂草丛生。沈桐秋提着琴包,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还挺快。陈钟看不过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说:“看路,你是要守着我都能摔了,叔叔阿姨对我更没个好印象了。”

      沈桐秋笑了笑没说话。两人拾阶而上,走了一会儿后在一块墓碑前站定。

      “爸,妈。”沈桐秋接过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接着小声说,“其实我也没想到,竟然先我姐一步带人来看你们了。”

      陈钟叫了声叔叔阿姨,接着规矩地鞠了个躬。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真丝衬衫,看着很正式。

      沈桐秋仰头看陈钟一脸严肃,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笑着说:“哥,你开俩小时车就为了过来说四个字儿啊。”

      陈钟沉默地牵着沈桐秋的手,来回地捏着他的柔软的指尖。

      不远处有鸽哨声响彻蓝天,鸽群在头顶忽啦啦地飞过。

      “以后沈桐秋有我了,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只要他愿意,这辈子就这么定下了,不改。”话虽简短,但陈钟说得非常郑重。

      皇天后土,陵园肃穆。沈桐秋静静地听他许诺,像是完成了某种熟悉的仪式。他手上暗暗用力回握,又悄悄地挪了两步与他紧贴着,状似依偎。

      陈钟接着问:“那你怎么想,愿意么。”

      “啊,愿意得都快不行了。”沈桐秋说完后,两人沉默地伫立原地。花束的包装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跟陈钟拉开距离,“我爸妈看着咱俩呢,注意点儿影响。”

      “那怎么了?我又没偷没抢。”陈钟闻言一把将他揽回怀里,“正儿八经的情侣,要什么影响。”

      这时白云缓步轻移,太阳顶头,有些晒了。沈桐秋没管,盘腿席地而坐,把京胡拿出来调试着,有点撒娇似的小声说:“妈,不瞒你说这些年我有点儿偷懒,有一段日子没练了,但我保证以后肯定会老实地勤加练习。今天斗胆先给您来一段儿,看看我手没手生呗。”

      陈钟退一步站他身后,稍微能遮点阴。

      弓弦起势后先是一段二黄慢板,沈桐秋随着低声轻轻哼唱的是《锁麟囊》中“一霎时”一折,几句后节奏转快。

      京胡的音色清亮又圆润,这地方空寂静,衬得又如同劈竹裂帛,还偶有几阵鸽哨跟他合音。

      这段说的是一场大水后薛湘灵身份改换,感叹人生无常。沈桐秋最后几句是“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陈钟也是第一次见到沈桐秋在眼前拉琴,却不知怎么,听得直心疼。片刻后,沈桐秋把琴收好,但久久没有动作。陈钟不由得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被晒得有些发烫的后脑勺。

      后来沈桐秋平复情绪,挨着陈钟跟父母道别。真的就是只是云去天空人已往,跟戏文里唱得一样。

      不过往回走的时候沈桐秋脚步一顿,竟然开始端详起身旁墓碑上的照片。陈钟留意到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碑文为“胞兄贾琢之墓”,一侧立碑人的姓名“贾清”被描了红。更扎眼的是墓碑前那束没了生机红玫瑰,花瓣边缘已经发黑,看样子已经放了几天了。

      “这是……贾清他哥?哥你觉不觉得——”沈桐秋刚说到一半目光又从黑白照片上移开了,赶紧推着陈钟往前走,“算了没事没事,回家吧。”

      “去世年份在我认识他之前,其实我没听说过这事儿。”陈钟打火后没直接走,接着没头没尾地问,“你说他是因为这个么?”

      沈桐秋上车后就开始愣神儿,盯着车里的中控台满脑子都是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让他停下脚步的除了眉眼间的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眼里都有股张扬的锐气,像刀锋划破璞玉。

      沈桐秋不知道这种巧合算是个什么说法,更不敢下什么定论。

      路途遥遥,沈桐秋干脆在车上开了直播,陈钟随手把电台调了静音。沈桐秋从之前说到陶二与赵小姐私下会面得到一个不详的消息后,这扣儿就一直没解开。

      沈桐秋将镜头对向前挡外的街景,这一回终于又引到这里来了:

      “柳河边没有灯,但陶二老远就看到赵小姐站在岸边。河面被月亮映得发亮,陶二觉得她好像一个背光的剪影。走近后只听赵小姐说,我对你别无二心,以下说的话也字字属实。我给你纸条那晚你爹娘就已经命丧家中,我备了船,你快走。”

      陈钟打着方向盘看了他一眼,沈桐秋没留意,接着说道:“陶二看向河岸确有一艘船只,他惊惧又震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做的?赵小姐后退半步说,早前我爹家道中落受尽欺辱,翻身后……他杀了很多人,我找了眼线跟过他,都是早前有过恩怨的人。如果我提前告诉你那么你也定是躲不开!陶二,我对你有意,但能做的——也止于此。”

      后来他又说了一些赵父年轻时的事,包括人是如何变成今天如此毒辣,以及当年是如何家道中落后又如何白手起家的。还带了一些乞讨被人踩断手指、追债的人将其母亲掳走之类的事情,但没有点到与陶二家的纠葛为何。

      而镜头里则是高速飞驰、郊区空旷、市区繁华,初夏里绿树有新意,风也和煦,街景像在不着痕迹地流淌。当离家越来越近时,沈桐秋将镜头转向自己,忽略了评论的沸腾:

      “那今天就说到这儿,咱们明天见。”沈桐秋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关闭直播后长舒了一口气。

      陈钟停车后问他:“我能不能走个后门听听剧透,恋爱看样是谈不上了,那后来呢?陶二就坐船走了?”

      其实沈桐秋也没打算好下一回,却故意正色道:“我的字典里没有剧透二字。”

      “我这家属当的,是一点儿福利都没捞着。”陈钟摇下车窗,偏头点了根烟,“对了,许桥昨天让我问你考不考虑去岭山剧社。”

      “啊,戒烟服务不算福利吗?”沈桐秋反驳完就伸手抢他嘴里的烟,陈钟直接把烟夹在指间,半条胳膊伸窗外去了,还冲他扬了扬下巴。

      挑衅谁呢?沈桐秋不愿意了,也不回他考不考虑的话。

      沈桐秋半跪在座椅上,手直接摁在了陈钟的锁骨,拇指抵着他锋利的喉结。

      “应该不是家暴。”陈钟沉吟片刻后问道,“这不会是窒息play吧?那我可算是熬出头了。”

      陈钟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沈桐秋悄悄把手往下挪了挪。他咬着下嘴唇无意识地也跟着吞咽了一下,假装镇定:“快得了吧我看你像个play,要不这样哥,允许你抽半根。”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陈钟说完把胳膊收了回来,指间的烟已经挂上了半截成型的烟灰,他顺势扔在烟灰缸里,双手扶住了沈桐秋的腰,“不抽了,给点儿别的福利。”

      沈桐秋摁着陈钟的肩想坐回去,结果让他锢得是动弹不得,欲哭无泪道:“哥,这可是半轮月门口,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就做鬼,什么能风流就做什么。”陈钟都憋一路了,烟没抽上总得有点儿别的出口,手上还是不放开他。

      沈桐秋现在只想解除这个离谱的姿势,心一横,低头飞快地亲了下陈钟的脸,随后却被他抬手扣住了后脑勺。

      正当这时,陈钟那侧的车窗被人叩响了两声。

      沈桐秋赶紧缩到一旁,只见陈钟将身侧的车窗彻底摇下,接着叫了声“爸”。

      陈鸿平更是一脸的官司,他刚才从后面过来就看着陈钟的车不对劲。悬挂这么好,搁平地停着还晃荡?接着他从车尾绕到车门就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只恨自己怎么没瞎了,简直用伤风败俗都不足以形容。

      陈钟开门下车,有点愁:“您怎么过来了?”

      “你小子……”陈鸿平看了眼车里的垂着脑袋的年轻男孩儿,又压低声量,“你小子还办不办点儿人事儿了?!这可是大白天在大街上啊陈钟,我要是不敲窗你打算干什么?觉得这事儿挺光荣是吧,你的活儿还干不干了?!我看你心早飞了,玩物丧志!”

      “没玩儿,我好好过日子呢。”陈钟把胳膊搭在后视镜,问道,“爸,您这是视察工作?”

      陈鸿平横眉怒眼:“谁看你那点儿破活儿?我来看看老方。”

      “不是,您要是想过来看我,或者是想顺便看看他都可以,您直说就行了,我俩巴不得好好表现。”陈钟都听笑了,“人家方老板正忙着用脚步丈量中国,这会儿早不知道上拉萨还是大理去了,要么就是您这关系处得挺一般,走前都没听见个招呼。”

      陈鸿平没回话,貌似被他儿子说准了,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正要找事儿发作时,他见车上的年轻男孩儿从副驾下来了——只是这孩子看着眼熟,却又对不上号。

      “可别说他,刚才都赖我。”陈钟看陈鸿平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赶紧说道。

      沈桐秋看着还淡定,缓步走到陈鸿平对面,叫了声叔叔,然后盯着他半天没开口。

      陈钟当他是紧张,拍了拍沈桐秋的背,却突然不设防地被他用力甩开了手。

      沈桐秋眼眶泛红,报了个车牌号后颤声问:“叔叔,这是你的车,不过后来……下雨天在高速出了车祸,车应该差不多报废了,对吧?”

      陈钟没料想过沈桐秋会和陈鸿平有过照面。在当年那次重大交通事故中,司机判了刑,公司承担赔偿责任。但他没看得起陈鸿平那种看重脸面的人会出庭,更别说亲自上门慰问。

      而期间陈钟几次想提及却又作罢,于是换来的就是沈桐秋跟陶二相似的惊惧,以及眼下的仓促。

      “这事儿你听我说——”陈钟恍然,上前攥住沈桐秋的手腕。

      登时间,沈桐秋觉得身上的血都凉了,他红着眼看着陈钟,打断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陈鸿平眯着眼想起来了,但也止于此。

      他当年上门去慰问的家庭众多,已然记不清他是哪一户的。但能确认的是,他一定是当年那辆大巴车上谁家的孩子,应该还有个姐姐——当年曾几次将自己拒之于门外。

      这就是你好好过出来的日子?

      陈鸿平看着俩孩子泰山崩于前,其实挺想好好问问陈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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