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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说方礼声拿陈钟当亲儿子也不算夸张。

      当年方礼声还在美院教书时,陈钟还小,当时是书画比赛时遇上的,后来一来二去熟络了,就来家里学,也总来家里吃饭。

      那会儿方晓才二十出头,还没出去乱赌。

      期间陈钟一直叫他方老师,直至后来退休了专门顾半轮月,就又让陈钟改了口叫方老板。亦师亦友,这么多年不是亲爷俩,感情上也差不多了。

      如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怎么也得听个说法。就这么枯坐到深夜,也没把陈钟等回来。

      后半夜的时候沈桐秋才蹑手蹑脚地回家。但现在还盘问不到人家那儿去。方礼声躺下后跟戴着紧箍咒似的睡觉了,血压一宿没怎么降下来。

      往后的几天,东屋书房里的沈桐秋都没等到陈钟回家,犹豫着想给他发条消息。但沈桐秋来回咬着下嘴唇,又不知道说什么话破冰好。

      思来想去还是给陈钟发了张照片。

      深夜,一排门店都熄了灯,只剩其中一家亮着暧昧的粉红灯光。门口敞开,还伸出了一盏带风扇叶片似的灯,上面挂着飞舞的玫红色丝带,相当扎眼。

      接着又发:“猜我在哪儿。”

      陈钟那边看了一眼气得不行,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问道:“怎么,找北找到红灯区了?”

      “是挺像哈,不过人家是卖猪肉的。”沈桐秋澄清。

      接着那边便挂了电话,看似没有心情和他撩闲。

      沈桐秋讪讪地把手机放到一旁,不过自己确实也挺忙。

      最近他在床边搭了个简易的工作台,上面有电脑、台灯,以及看着就挺便宜的麦克风,都是院儿里其他人都不在家的时候才开始作业。一方面是觉得扰民,另一方面是有包袱——觉得自己刚捡起来,表现还不算太好。

      就是这么悄么声地一脚踏进了自媒体的风口,沈桐秋除了平时发发视频,还会做直播。昨天在评论的预告是京胡独奏《春秋配》。

      沈桐秋开播后也不懂得闲聊天攒攒热度,先忙着在弦和马尾上了层松香,轻轻擦拭完后,又用火机把松香烤融后滴了几滴在胡弦和筒的交界处。

      再调试片刻,才开始了《春秋配》的《捡柴》一折,是抒情性较强的二黄慢板。

      一曲毕,沈桐秋才抬头看手机屏幕,开门见山道:“不好意思啊大家,我的上线时间好像有点儿随机,不过也不能太晚,挺扰民的。那什么,琴拉完了,那今天咱们再说说这《春秋配》……啊?不不不,我不露脸。”

      屏幕上的互动逐渐多了起来,今晚照例有人让他露脸,然后他又照例拒绝。镜头只框到了他的脖子以下的上半身,随着动作,尖尖的下巴颏偶尔会露出来几下。

      沈桐秋是在陈钟生日刚过那晚后,才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总之最近把不敢碰的事提了又提,像是岭山剧社那夜的醒目拍桌,他惊醒似的频频回想起以前学的西皮二黄——万千事物和无边景观就在那里看似细弱的两条胡弦里,包括那份难留的温情。

      沈桐秋声音干净,在拉完京胡后还会说一下剧目的剧情,说起故事来节奏像泉水叮咚,很轻快,也偏向年轻化。

      他起初只是想找个出口,每天都抽出点儿时间直播,之前以为再也拿不起来的东西却成为了看似风雨飘摇中的一把浮木。

      一段时间里,沈桐秋从一个人的自说自话,到现在已经积攒了一定量的粉丝,有好多人调侃他说不会说评书的脱口秀演员不是好主播。

      反正又不露脸,沈桐秋认真做功课,只管做好这个把小时。

      不过再回到剧组时,工作做得好与不好却变得不再重要。

      经此一役,谁也没敢再给沈桐秋派活,包括此前频繁找事儿的李艺。赵承恭端着不锈钢保温杯赔笑,说着没什么内容的话:“不是……这,哎!你早说啊。”

      但其意是什么却昭然若揭,赵承恭接着说:“是加角色还是?说句话就行,不然我这戏拍得都心里没底儿了。”

      “什么也不用,我就是来上班的。”沈桐秋苍白解释。

      李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助理,小姑娘身材微胖,小眼睛跟豆儿似的来回打转,看着比原先的要精明。正在一旁支着耳朵听着两人对话。

      “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不然,”赵承恭偏头吐出茶叶渣,“把许奕明或者陈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们谈。”

      沈桐秋觉得好无语:“上班的人不是我吗?听我说就行了,他俩又不是搞劳务派遣的。”

      赵承恭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真能给我出难题。”

      被所有人拎出来、架起来的滋味儿不那么好受,沈桐秋心中气闷,晚上回家时在胡同里一路踢着小石子儿。

      不远处围墙里的丁香花盎然开放,收花的人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沈桐秋当即转了个身,往家的反方向走去。

      今晚渡上黄程程当班,当上经理后手掌大权,直接给沈桐秋安排了个卡座。

      沈桐秋许久没来过,这一回换了身份。顺带挑战自我,此时正手握一杯长岛冰茶抿着喝。

      他抬起头后,看到黄程程穿着工作服的衬衫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游走,人在衣中晃,直咣当。

      “小黄,你怎么又瘦了?”沈桐秋把酒搁到桌上,挺担忧。

      黄程程坐到他身旁,说:“身材管理,你别管。这酒悠着点喝啊,别等喝大了还得让人家来接,再赖我没看好你。”

      几天见不着人,沈桐秋真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爱恨交加,此刻尤其地不想第一顺位想到他,明知故问道:“谁能来接我?也就你能送我回家。”

      黄程程探头看他,问:“吵架了?我削他去!”

      “天哪,你这小体格能削谁?削土豆吧还是。”给沈桐秋逗笑了,听了这话还顺带想起了来自东北的大眼睛女孩儿肖静,不过自岭山剧社一别再无联系。

      “切,说一句就心疼啊?哎,说说呗,你俩怎么样了,他,他——”黄程程话到嘴边打了个磕绊,耳边音乐轰轰隆隆,人声嘈嘈切切,不似真实的人间。

      沈桐秋又抿了口酒,等着他后半句话。

      借由此时氛围的特殊性,黄程程还是问出了口:“我总觉得陈钟挺凶,之前你就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最近没再可着劲儿欺负你吧?”

      “什么啊,没有的事儿。”沈桐秋红着脸一挥手否认,又补了句,“反正到目前是没有。”

      黄程程这才敞开了说道:“我已不再相信你的鬼话,哎不是我说,都一张床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可狡辩?再跟我遮遮掩掩的不和你玩儿了啊,没意思。”

      沈桐秋惆怅地望着玻璃杯底在茶几上折射出的光影,思来想去,还是招了:“我没骗你,真的,我一直住另外的房间。之前我俩也确实没什么,现在也没有,但可能快有了。”

      黄程程听了这番话还是信他,叹了口气说:“看把你愁的,要是没有的话——”

      “现在跑还来得及。”黄程程认真道。

      “没想跑。”沈桐秋这句话说得跟蚊子叫似的。

      黄程程服了:“那你愁容满面来买醉是为了什么,不说哥怎么开解你?”

      沈桐秋撑着脸,斜了一眼黄程程,视死如归:“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有点儿想他。”

      “我操,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黄程程都快蹦起来了,气急败坏,“沈桐秋,恋爱就是蚕食了你的大脑!别这么欺负人行不行啊,都秀到我脸上了!想他就去找啊,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是,你俩多长时间没见啊,有一小时没?”

      “三天了。”沈桐秋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小黄,祸不单行,我还失业了。那什么,我能继续回来上班吗?”

      黄程程捂着脸不愿再听,劈手抢过沈桐秋的手机。

      “哪儿呢?速来渡上领人,过时不候!”接通后黄程程愤怒地通知道。

      沈桐秋其实不是完全拒绝,假模假式地说:“哎呀,你给我。”

      “电话给沈桐秋。”陈钟听出来是黄程程,他开口后声音有点闷。

      沈桐秋接过后叫了声哥。

      陈钟问:“喝多没有?”

      “没有。”沈桐秋一听他的声音竟生不出半点埋怨,答了又问,“哥,你怎么不回家啊?”

      “在医院,方老板身体出了点问题。”陈钟那边听着有关门声,“等会儿我过去接你。”

      沈桐秋听了这话捂着话筒一路小跑到渡上门口,平复着呼吸说:“接什么接,别听小黄瞎说吗。方爷爷什么问题?要紧吗?”

      陈钟靠在医院走廊,说:“突发心梗,幸好是面积不大,现在有意识了,没生命危险。”

      “哪个医院?”沈桐秋已然顾不上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爱恨纠葛。

      陈钟沉默片刻,低声说:“再说吧,你先别过来。”

      听了这话,沈桐秋心里登时凉了半截,犹疑着问:“为什么啊?”

      “没事儿,先忙你自己的吧,我这两天抽空回去趟。什么时候在家,晚上?”陈钟问。

      “最近应该都可以,剧组的工作我不干了。”沈桐秋坦白完又瞎编道,“之前我们老师说过,踏入社会第一步通常是试错纠偏,不行就撤我可太同意了。”

      陈钟电话里没多过问,只是说了声好,然后嘱咐道:“别喝酒听见没,早点回家睡觉,不然我拿那个黄程程是问。”

      挂了电话后,陈钟推门又回了病房。屋内没开灯,方老板正插着氧气管呼吸粗重地沉睡。夜色斜着从窗外照进,在白色被单上分割出青灰色阴影。

      方晓走的第二天一早,方老板亲自去敲门把陈钟叫到了自己屋问话。

      方礼声横眉竖眼地问他什么毛病,是不是想造反,自己不想过了别拖着人家,小雪和她弟都是好孩子。又问他这是要干什么,是胁迫人家了还是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说得好听,说什么家里遇上难事儿了,还真当你是救急,不能这么办事儿!

      越说越急,他起身拿着桌上的砚台就想往闷声听训的陈钟身上摔。结果眼前一发黑,天旋地转,直接栽倒在地——接着就这么躺到了现在。

      “老方。”陈钟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了眼窗外说,“这事儿是挺难接受的,但你跟我着这么大的急是图什么,咱好好活着不行么。”

      方礼声依然沉睡。

      “老师,对不起。”陈钟哑声道,“咱爷俩今生有缘,我理应尽孝,但这事儿真的改不了。”

      说罢陈钟起身出了病房,走廊上踱步够了又下楼透口气。

      住院部门口还挂的红灯笼。春天都快过去了,还在强留着残存的年味儿,实际上根本吸引不了多少人的注意。

      陈钟心里发沉,刚要低头点烟,看见对面树底下站一男孩儿。

      沈桐秋今天穿了件绿色的薄卫衣,额发被夜风轻抚,眼睛笑得弯弯的,呲着一排小白牙。

      打眼看着青春洋溢,像是梢头新生的树叶随风舒展。

      鲜亮的小树叶正冲他挥手呢。

      陈钟把烟收回烟盒又揣进兜里,眼看着这片叶子跟被风吹着似的来到跟前。他清了清嗓,问:“大半夜的,怎么找到这了?”

      “我问了店里。”沈桐秋仰脸仔细地看着陈钟,“你眼睛有点儿红。”

      陈钟也低头看着他,心头动荡,语气却平静:“嗯,熬的。”

      其实陈钟电话里没让他过来,沈桐秋是有些猜想的,但终究没问出口。只是侧身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陈钟的胸口,说:“我不上楼,就来看你一眼。”

      “对不起。”陈钟没来由地道歉,不敢再对上这双眼似的,直接把沈桐秋搂了过来,下巴颏抵着他柔软的发旋,低声说,“但是喜欢你。”

      沈桐秋默默地点了点头,分开后刘海儿被蹭得起了静电,胡乱地支棱着。

      “我现在觉得你可以再想很多下,”陈钟放宽时限,接着又提要求,“不过还得给个定心丸。”

      沈桐秋紧张地后退一步,指了指对面车位里的白色F0,小声说:“小黄,黄程程送我过来的,还没走呢。”

      陈钟不管这一套,低头飞快地蹭了下沈桐秋的嘴唇,然后笑着说:“终于秀上了一回,还挺爽。”

      对面的白色小车虚弱地晃了两下双闪,沈桐秋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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