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路有林荫

8、回忆

　　— “时寒？”

　　宋青橙揉着晕乎乎的脑袋，慢吞吞坐起身，“嗯？是在叫我吗？”

　　“沈医生。” 少女声音软软绵绵，薄雾般灵动的双眼好奇地打量起周围。

　　“这是……？”

　　沈不疑扶着她的臂膀顿了顿，片刻反应过来，眼前少女已不是时寒。

　　又人格切换了阿。

　　“这是……。” 宋青橙双袖不住地擦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里的一切，颤颤开口：“这是……我家么？沈医生。”

　　沈不疑压低了声音，默默叹了口气，“是。”

　　“怎么会是这里……。” 宋青橙得到肯定答复，神情却很受冲击似的。立刻背过脸去。

　　声音闷闷的。

　　“沈医生，麻烦你带我回去吧，我要回去。”

　　“我不要待在这里。”

　　宋青橙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视线飘忽。

　　沈不疑轻轻蹲下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温润嗓音流淌，“好，那我们回去。”

　　“嗯，回去…，回去…”宋青橙下意识紧紧咬着指甲，神情充满不安与恐惧。

　　还没等沈不疑站起身，宋青橙已紧张兮兮的拽紧他的袖扣，力气很大。

　　嘴里不停顺着：“回去！沈医生，回去！”

　　沈不疑蹙眉而观，不解宋青橙为何突然之间会这么大反应。

　　“你……冷静些……。”

　　下一秒，不等沈不疑将话说完，宋青橙便戾声尖叫了起来。她视线汇聚到某个角落，紧咬着下唇，乌黑瞳仁惊恐放大。

　　口中喃喃：

　　“ 走……走！！”

　　“阿！！走！！”

　　“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

　　沈不疑双手紧紧框住惊恐的宋青橙，出声安抚：“不要怕，宋青橙，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冷静些。”

　　但宋青橙已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惊恐的抱着脑袋，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角落。被人点穴似的动也不动。

　　沈不疑只好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斑驳的脱了皮的墙面上，模糊倒嵌着一张相框的位置。

　　只是，墙面只留有相框蜡黄色的痕迹。其余，墙皮脱落，露出其中水磨砂，四周空空如也。

　　“宋青橙，你看清楚，这里什么都没有！” 沈不疑关切盯着宋青橙，伸手指着前方。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宋青橙毫无意义的一遍遍重复着，眼角的泪水却是簌簌落下。

　　“有的，有的！就在那啊！就在那阿！” 她挣扎着身体，恐惧又留恋的盯着那片角落。

　　“ 什么？什么在那？” 沈不疑从未见过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勾起疑虑，顺着她的话接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 宋青橙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起来。
　　她扭身挣脱掉男子的桎梏，跌跌撞撞的跑到门边，推门跑了出去。

　　沈不疑大步上前去拦，却是扑了个空。

　　不好！

　　转眼间，宋青橙已疯疯癫癫的走到客厅，将脚边的东西踢的七零八落的。她笑嘻嘻的摆弄着客厅摆放的，早已废弃许久的小物件。又笑意吟吟的用不知从哪里翻到的刀片，边划着沙发边发出狂笑。

　　很畅快的笑。

　　沈不疑冲上前来，去夺她手上刀片。

　　“宋青橙，听话，把它给我。” 沈不疑凝视着她的眼睛，迫切而严肃。

　　宋青橙一改往日的乖巧模样，一汪盛满薄雾的眸子充满不解，只对他痴痴笑着。

　　沈不疑将手掌摊开在她眼前 ，黑潭沉静： “宋青橙，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沈医生阿，你乖乖听话，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我好不好？”

　　“我们出来玩太久了，小李护士会着急的。”

　　对于他的话，宋青橙仍旧没有太大反应。那方薄刃刀片在她手下随意划阿划，酒色沙发被划得七零八落的，软绵露出，皮开肉绽。

　　忽地，沈不疑眉头一凝。视线紧紧盯下，宋青橙指尖刀片一滑，冷不丁割伤了自己。

　　鲜血很快漫了出来。沈不疑目露担忧，面色冷了几分，不由得严肃道，“宋青橙！”

　　宋青橙被他厉声一喝，一瞬失神。刀片应声而落，沈不疑反应迅速的一脚踩上去，将刀片踢到一边。

　　宋青橙不作声了，默默盯着他。研究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小手伸上来，虚空点了点。然后，很愉快又笑起来。

　　“嘿嘿，不是他！不是……，不是他！”

　　她的状态太过反常，难道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对她影响太大。受到太大刺激，这才使得她情绪异常了么？

　　沈不疑偏了偏头，凑近她，低声问：“宋青橙，你说的这个他，……，是谁？”

　　“嗯？他……，他……，他……阿。” 宋青橙牢牢反复着这个问题，原地转了几圈，焦躁不安。

　　突然，她停下脚步。伸出食指正对着两人刚刚进去的那间卧室。

　　沈不疑挑眉。
　　那是宋青橙父母曾住过的卧室。

　　　那么，这个他/她……

　　“是宋雪吗？” 沈不疑试探开口问道。

　　宋雪便是宋青橙的生母，现在……下落不明。

　　果然，宋青橙听到这个名字，马上有了反应。她慌慌张张地向四周看去，眼神跌跌撞撞的在房间搜寻，

　　“妈……，妈妈……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小呜咽起来。

　　她一遍遍不住的重复叫喊着妈妈，一面泪流满面，悲天恸地。

　　沈不疑也跟着她的反应，眼底闪着悲伤。心情荡到谷底，晦暗极了。

　　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抽抽噎噎。但很快，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宋青橙如临大敌似的，警惕地对着空气，做着防守的姿势。

　　“妈妈，你……快走，他来了…，是他！”

　　他？
　　沈不疑眉尖一凛。

　　“宋青橙，你说“他”来了？”

　　“是，是他！！你……快走！走！” 宋青橙惊慌无措的盯着前方，虽然眼里皆是恐惧，可她还是坚定的挡在她自以为妈妈所在位置的前方。

　　沈不疑屏住呼吸，觉得自己愈发接近根本原因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威严，低低的，发问。

　　“他——是谁？”

　　宋青橙眼前一黑，呼吸停滞。那人的五官清晰起来，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那双无情无义，残忍暴戾的手掌！

　　“爸——爸！！”

　　宋青橙失声喊出，声音尖锐而惊惧。她很快全身颤抖起来，盯着空洞的前方。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他向她走过来了！

　　沈不疑心跳慢了半拍，讶然荡在眼底，深邃的眼睛一片浓重，大脑空白。像窗外莹莹被冰封的万物，停止了思考。

　　原来，这个人——才是宋青橙的恶疾根源。

　　“走！！走！！走！！对不起，对不起！”

　　“阿！！阿！！走！！” 宋青橙在这光线昏茫的客厅里，任意狂舞乱挥着。

　　她的眼睛一只晶莹的留着泪，另一只却是充满仇视的盯着这一切。她的双手不住凭空挥打着。燃得她后背灼热，汗涔一片。

　　“宋青橙。” 沈不疑上前握住她乱飞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我们现在要回去了，离开这里，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好吗？你听话些，乖乖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宋青橙带有泪痕的眼睛眨阿眨，很仔细的盯着他的脸。忽地，她又狂笑起来。

　　“出去！出去！出去！”

　　沈不疑咬住她的话尾，冲她微微一笑，“对，我们出去。”

　　“不！！不！！妈妈……，他！他！” 宋青橙又警惕的目光四处乱看。室内昏暗，家居皆是熟悉布置，很容易勾起人的回忆。

　　“我们先出去好不好？明天院里有个小型聚会，你不是一直想参加表演个节目吗？我们现在再不出去，就要赶不上排练准备了。”

　　沈不疑切着话题，安抚着她。不过，明天晚上他们院房里，真的有个小小聚会。

　　宋青橙提过两句，可并没有流露出要表演什么节目的欲望。而此刻，他只是单纯的想转移掉她的注意力。

　　“表演？嘿嘿？表演？……，我打……我打……” 宋青橙兴奋地拍起手来，不住的说，“打！打！打……”

　　“宋青橙？”

　　“打……他，打……他，沈医生，……，打……，打。” 少女兴奋的拍着手，瞳孔里流露出迫切的渴望。

　　沈医生？

　　沈不疑黑潭一移，面色柔软下来，“宋青橙，你认得我了是不是？”

　　然而，宋青橙只是一脸痴呆的冲他笑着，嘴里不断重复着。

　　“打！！打！！沈医生，打！嘿嘿，我赢了，赢了……”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