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然文集》枫潇然

3、桃花朵朵开

　　刺目。鲜红。
　　手里的玫瑰，火一样的颜色。
　　“钟小姐，不管贫穷、疾病、灾难你都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个男人，对他忠诚，不离不弃吗？”
　　牧师宝相庄严，脖子上挂着纯金的十字吊坠，直视着我。而吊坠折射的阳光，耀疼了我的眼睛。
　　为什么突然世界里没有了别的声音，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和仿佛要尖叫出来的心跳。耳膜旁的声音像是呼啸的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打散我的理智，又好像那年盛开的桃花簌簌飘落的声音，一片，一片，又一片……
　　“我愿意……”这是我最后听见的声音，像烟一样飘散在我脑海里的声音……

　　我叫钟玧茹，见到他的那年，我上六年级，他，已经初二了。
　　（一）
　　……
　　那是一年春天，蓝蓝的天上没有云，软软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脸上，浸入人的心底。深吸一口气，隐约有甜甜的花香气滑入腹中，仔细追寻，那花香又消失不见了踪影。

　　玧茹低着头，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眼前的小路一会儿模糊一下，用手胡乱一擦，世界又变得清晰。
　　眼中的世界突然，突然飘飞着几片花瓣，像蝴蝶一样蹁跹起舞，一瞬间连空气都变成了和花瓣一样的粉红色。
　　好美啊。玧茹轻呼。
　　这是谁家的庭院，好像一直都没有人住。她走进院子，看见一棵好大好大的桃树，几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满树盛开着桃花，簌簌的飘舞着，像是从梦中飘来的花瓣雨，又像是被阴阳师变化出来的蝴蝶式神。玧茹一下子被眼前美丽的花雨景象迷住了，呆呆地望着桃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玧茹看了一会儿，靠着大桃树坐下，从地上掬一捧花瓣呆呆地嘟囔着：“跟你说哦，不许告诉别人，隔壁班的雨琪新买的裙子真真好看呢。我也想要那样的裙子……”花瓣一片一片的落下，飘落在玧茹的蓝色的洗的发白的裙角上，没有声音。阳光漏过桃花板的缝隙，细细密密地洒下来，光斑投射在一件白衬衣上，乌黑的短发泛起金色的光泽。修长的手指合拢着一本没看完的高级素描书，炯炯有神的双眼流泻着细碎的光点。
　　大桃树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安静的少年。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听一会儿差点笑出声来，忙用手捂住嘴，屏住呼吸悄悄地往身后瞄一眼，继而又是温和地笑着。他的笑，和这阳光下的花雨分外般配。

　　“扑哧”一声笑终究溢了出来。然后笑声的主人干脆不再隐藏，索性笑了出来，如清泉般清澈温和的声音，无端地让人心头绷着的弦松下来。
　　“谁啊？！”玧茹还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来，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慌乱地扫视着周围。然后，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坐在桃树另一面，正笑得连眼睛都弯成一线的少年。

　　少年微迎着阳光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灰尘，看着有些羞怯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玧茹，开心地笑了。
　　阳光好像从他的笑脸中溜出，身后的桃花仿佛更加恣意怒放。

　　“你好，我叫叶江晨。你呢？”
　　“我叫钟玧茹。”
　　这年的春风悄悄地告诉大家一个新的消息，不是叶家的家境殷实，听说叶父叶母拒绝了一个想来“占着地儿”的某人；也不是钟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钟家开始跟叶家合伙做生意。
　　而是这个村子里又多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山腰的夕阳可以见证，有两个被拉长的身影，走过了鲜花遍布小路，送来缕缕花香的日子；荷塘弥望无边的莲叶，月色流淌在梦境的日子；芳草萋萋零落，沉寂在宁静的阳关古道的日子，银妆写意了世界，青山如黛白雪无垠的日子………
　　纯纯的心意，是融化在心里的棒棒糖。童话般的梦幻开局，公主王子都已各就各位，意料中的“happy ending”似乎……就要登场。

　　风，温和的吹，吹散了天边一朵疏懒的云，变成一种曼妙的姿态。昨晚的一场细雨过后，空气中湿润的香气四散开来。又是一个清晨，叶江晨与钟玧茹调皮地笑闹着，一串串笑声好像包裹着某种惑人的召唤，却被两人毫不留恋地留在身后。
　　阳光下两人相视而笑，那种相似的温柔，相似的微笑，相似的神采。
　　春风带来了破土的萌动……

　　“玧茹，我不想高考了
　　“为什么呀？”
　　“我在想，万一考不上，那就太打击了，呵呵。”
　　“晨，你说什么呢。你的学习一直都这么好，怎么可能考不上”
　　“傻丫头，那万一我考上了呢？”叶江晨看着钟玧茹，微微笑着，眼神中有光在闪动。
　　“那就能走出这个小村子了。能看看外面的世界，最好到大城市去，那里一定很繁华。”钟玧茹一脸的憧憬，好像是自己要考出去了似的。
　　叶江晨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没有说话，依旧微笑着，深深的望着笑靥如花的玧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呢？你真的打算到省城高中的留学班去，准备留学吗？”
　　这次，玧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回望着叶江晨。她挂上耳机，放了一支曲子，被江晨抢去一个耳机，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花香，面向阳光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

　　三个月后，叶江晨去了北京上大学。
　　两年后，钟玧茹申请到了美国的一所大学。

　　又是一年春天，一个写满了离别故事的春天。
　　相同的场景，桃花树下，花雨纷飞。相同的人，白衣黑发的少年，蓝裙青丝的少女。
　　叶江晨的微笑在金色的阳光下，粉色的花雨里温柔得像要溺出水来，无懈可击的俊朗此时此刻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你要走。”他的话里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好像课本中用冰冷签字印刷出来的陈述句。
　　“嗯。”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狠狠地撕扯着叶江晨的心。钟玧茹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叶江晨保持的艰辛的完美微笑摇摇欲坠，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第一次，轻轻地捧起玧茹的脸：“丫头，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又不是不回来了……”
　　“叶……叶江晨。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玧茹狠狠地忍住想要喷涌而出的泪水，语气那样的坚定，让叶江晨不知为何冥冥中有些害怕。
　　叶江晨抬手折下一小枝桃花，短短的像一根簪子，上面开了三朵烂漫的笑脸一样的桃花。手势轻盈，慢慢地插在钟玧茹的发丝上。
　　叶江晨……江晨，好想，就让时间就这么停止，停止在你最人的温柔里……在一秒，哪怕，再多一秒就好！可是……不行！
　　钟玧茹狠狠的转过身，抢在泪水流出之前。
　　桃花瓣急转飘零，随着玧茹急急的转身，原地画出一个漩涡来。一颗水滴落在一片花瓣上，碎成无数忧伤，洒落一地。
　　“玧茹！我等你回来。”
　　钟玧茹忍着一浪袭来一浪的心痛，费尽千辛万苦迈出了叶家的大门。离开那桃花瓣的惑人的梦幻，离开身后定定站着的那个白衣黑发的少年。
　　身后，响起了温柔的歌声：“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儿开……”

　　玧茹走了，江晨也走了。时光流转，家乡的那条铺满花朵的小路，依旧能嗅到缕缕花香，莲叶荷塘，依旧还有月色流淌在梦境里的日子；芳草萋萋零落，只剩下孤单的斜阳沉寂在宁静的阳关古道上；银妆写意了世界，青山如黛白雪无垠再没了两小无猜的脚印………
　　（二）
　　三年后。
　　红酒浅浅的埋在水晶磨砂的高脚杯四分之一处，两块方冰浮起被染红的一角。玧茹拿起一块白色方巾，轻轻抿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Charles，谢谢你。”
　　餐桌另一头，一个外国男人微笑示意，一个服务生拿来一个制作精美的盒子。
　　“marry me.”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钻石戒指。只是那别出心裁的设计，中间是一朵盛放的桃花，花蕊是一颗很大的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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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眼前马上浮现出一个挺白的少年的身影，钟玧茹的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那样熟悉，好像一回到这里，有关他的记忆又复活了一样。
　　转角，又是一棵大桃树，只是无花无叶，全是一个个小小的还没长熟的青桃。玧茹牵了一下嘴角。
　　玧茹回来的消息，半盏茶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说，玧茹变得好漂亮，贵气典雅。
　　叶江晨见到玧茹的时候，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两人只是含笑不语，默默地看着对方，甜蜜的眼神里好像盛开了一树又一树的桃花。
　　之后的半年里，叶江晨和钟玧茹每天都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两人牵着手，带着相似的温柔，相视，微笑。
　　这年的春风，绮丽温婉，好像童话故事里的浪漫开场。
　　此时还不是桃花盛放的季节。
　　一大早，叶江晨就把钟玧茹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房间里到处都是娇艳的桃花，每一簇花的环抱下都有一副精致的素描画，而画中的主人此刻眼含泪水，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玧茹，嫁给我吧。”叶江晨的声音好像清晨的露水干净轻柔。美丽的桃花，栩栩如生的肖像画好像都在诉说着一个美好的故事。

　　叶江晨终于求婚了，大人们都点头微笑着，这对孩子很般配啊。
　　而紧接着的消息，让村子里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钟玧茹拒绝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而两人却依旧牵着手，带着相似的温柔和微笑出现在人们视线里。
　　一切的一切，没有解释，没有疑问。

　　几天后，一辆村子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车子停在村口，一个英俊成熟的外国男子，手里拿着一捧娇艳的玫瑰花，亲手为玧茹戴上了那没精心设计的桃花型的钻戒。
　　叶江晨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对玧茹说了一声保重。然后退回到人群里，默默地看着钟玧茹头也不回的，坐进那两外国男人的车里。

　　叶江晨，不要等我。江晨……你，明白的，对吗？
　　钟玧茹冷冷地微笑，双眼失去了聚焦望着好像某处不知名的远方，像是迷茫，又像在思索。渐渐地，脸上溢出一抹深情，然后双颊泛起娇羞，不一会儿又是温柔的微笑，然后疏离，归于冷漠，玧茹扭过头去看窗外，一行泪水悄悄滑落下来，快离开村口的一刹那突然发现，那些桃花开的恣意妖娆，像美丽的迷梦。惊艳的表情，恰如多少年前玧茹初见叶家庭院里的的桃花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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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树盛开着桃花，簌簌的飘舞着，像是从梦中飘来的花瓣雨，又像是被阴阳师变化出来的蝴蝶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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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终于在自己走的时候，盛开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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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目，鲜红。
　　手里的玫瑰告诉我，现在正在举行婚礼。
　　陌生的教堂，陌生的新郎，陌生的自己。
　　无意间低头看见了右手无名指上桃花型的戒指，冰冷的心里升腾起一丝暖意。
　　“钟小姐，不管贫穷、疾病、灾难你都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个男人，对他忠诚，不离不弃吗？”
　　牧师宝相庄严，脖子上挂着纯金的十字吊坠，直视着我。而吊坠折射的阳光，耀疼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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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儿开……”黑发，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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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笑，看向Charles：“是的，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