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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芷欣 ...

  •   她知道为什么蒋老师看见花名册的表情那么遗憾,中考语文卷子满分一百二,而周温故拿了九十一,正正好好卡着及格线上来的。周温故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她算着分卡的分数,但是蒋老师不知道,似乎是觉得若不是分数太低,就让她当语文课代表了。

      后来的介绍都平平淡淡的,她一直枕着胳膊出神发呆,直到底下的人倒吸凉气才抬起耷拉着的眉眼往上看去。女生身材挺拔,眉眼如画,温婉与大气很好的结合在了一起,大家闺秀的气场全开,落落大方的站在原地,软侬吴语轻巧而温和:“我是王芷欣。”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的芷,遇欣或自笑,感戚亦以吁的欣。”王芷欣看见底下同学不明觉厉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懂,便要了一根粉笔,挨着周温故那几个随意的大字写下娟秀的楷书。她一字一顿的指给大家看:“王、芷、欣。”

      王芷欣在年级很是出名,就连周温故这种不关心八卦绯闻以及小道消息的都略知一二。她从城里最好的省高中来上盛中的,一般这么说还不容易懂,再举个例子就可以很清晰的了解她的许多传言。

      省第一陈戾,与她是校友,而且两个人的名字经常挨在一起。据说交情也不浅,友谊深厚,是从小一直长大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在那张放榜的大榜上排名第四,也算是学神。

      周温故看了一眼就恹恹的躺下,反倒是林晓秀很激动的转过身来抓住她的胳膊:“王芷欣,那可是王芷欣啊!她的文章在《读者》上发布了!很有名的!”

      周温故对《读者》杂志不太感冒,她一般都是在看《花城》与《书城》,最常看的还是《花城》,尤其是很火的韩东的《扎根》。

      林晓秀又突然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说:“温故,你怕不怕王芷欣抢了你班花的外号?”

      周温故愣了一下,班花?

      她摇了摇头,林晓秀都替她急:“你为啥不怕啊,王芷欣长的那么好看,声音那么好听,学习那么好,人品也好,你就不怕你刚得到的班花名号被抢走吗?”

      周温故很疑惑的看向林晓秀:“我不在乎。”她说。

      林晓秀气馁了,她很清楚的看见周温故没有一点做作的表情,只是很单纯的对她这个问题表示疑惑。剩下的多是无所谓与不在意。她咬了咬牙:“哪怕王芷欣有多好,我也还是觉得你长得好看!”

      “论班花我只服你周温故!”

      她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连她自己都感动到了,只有周温故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的哦了一声。林晓秀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么没有争强好胜的念想的周温故实在是没有救了,她叹了口气,转身坐回了过去。继续听那些无聊至极的自我介绍。

      周温故有些疑惑,她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班花和她有没有关系能够代表什么呢?还不如在意一下军训该怎么熬过去、着人生该怎么过、高中要不要发愤图强去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来的要紧。

      江南不算太热,但是嘈杂的环境再加上炽热的光穿透层层浅薄的云雾照射下来,紫外线映的人肌肤分外的疼。整个班三十多个人,整轮介绍下来四十五分钟就过了,周温故没记住几个,依稀记得王芷欣、林晓秀与张驰。张驰是一个堪称励志典范的代表,从小村庄一路发愤图强考上来的。

      一个村庄只出了那一个,肯定不止他努力,还会有别人。这个世界总是这个样子,百分之一的努力,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就能出来高材生。

      只有努力,没有天赋,怎么努力都没用。

      校方组织集合,统一又乱哄哄的站在操场上。好像永远了无止境的讲话绕的学生昏昏欲睡。周温故只觉得头很沉,头皮紧绷也发麻,她盯着一只围着她嗡嗡转的苍蝇打发时间。那苍蝇算大,一双蝇翅在阳光下显得透明,在地面上转着圈。

      周温故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一滴汗吧嗒一声落在了沙土地上,发汗的眉眼发丝都黏腻。因为发汗而鼻尖泛起浅粉色,她有些不耐烦的垂着眼睛,皱着眉直直发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只是所有喧闹与慢吞吞拖着调子的中老年声音戛然而止,而有人用手指敲了敲话筒。

      一声嗡鸣声如声波一样荡漾开,周温故恍惚抬起眼,看见一个逆着光而显得熠熠生辉的少年。黑短发,黑眼睛,白衬衫,下面是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在清一色的紫白校服之中,只有他与众不同。

      周温故想起来了,每年盛中都会让学生代表、也就是年级第一去唠叨几句学习内容与方法,然后再灌一些心灵鸡汤去打气加油。她扯了扯嘴角,有点无语——陈戾这种骗子,不知道还要讲多久。

      “大家好,我是一年三班陈戾。”省第一眉眼冷淡,缀落着一双好漂亮的眼睛:“希望在新的一学期当中,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一天都熠熠生辉,绽放出你们在青春最靓丽的光彩。——定个目标,总排名超过我。谢谢大家。”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陈戾会突然搞这么一出。

      周温故以为陈戾会一本正经的念着那些违心的学习方法,而不是这样简洁又潦草的稿子。一听就不是校方老师会给他准备的稿,也不知道是找谁写出来这么敷衍,却又真实调动了学生积极性的稿子。

      震耳欲聋的掌声如海潮起伏跌落,她也沉落在起起伏伏的潮海内,第一次对一个异性产生了好奇。两只手慢条斯理的碰了碰,装模作样的敷衍着去鼓励他。陈戾。她咀嚼着这个名字,想起稿子上挑衅又有资本狂傲的那句话,笑了笑。

      这个名字可当真不好呢。

      像她这个人一样腐朽。

      陈戾生的确实是小众的与众不同,但是又被大众认同的好看。

      他走下台的时候底下的轰动已经从“省第一人好好,这么体谅人”变成了“省第一好漂亮,不像是江南人”这类的的话题。周温故静静的站着,她因为身高原因站的比较靠后,大约是一米七二三的个头。

      斑驳的树影被日炎拉的很长,影子慢慢的倒在她的身上,遮去一半灼烧。热风拂过面堂耳垂,那一种很细微的好奇与探究在平淡的讲话中抽芽,疯长,最后参天,成为了一颗极其不具有吸引力而默默无闻的大树。

      天很亮,云卷云舒的云雾从蓝的发白的天空淌过去,太阳就像是一颗放大的星星,哑言注视着焕发生机的这一切。

      *

      陈戾站在阴影处,百无聊赖的盯着天空中流过去的白雾。他站在校园内的墙角落,这里有一处砖墙低塌,外面长满了风一吹就清醒的夹竹桃,开的烂漫遍野。即便有着毒性,那也是灼灼而绝艳一片的。

      现在开的灿烂,娇艳的花敞开心扉露出细嫩的花蕊,如竹一般的枝叶连绵。花群簇拥而泛滥盛开,慵懒的翻开水粉色的纤细花瓣。陈戾看了一眼,想要伸手掐下一簇娇娇的朵花。他站在潮润的泥泞之上,被阴暗覆了满身,恍然清醒,在指尖极其接近叶片的时候倏然抽回了手。

      真是疯了。他自嘲的嗤笑一声。

      陈戾一直觉得自己和夹竹桃的花语描述的都是一个人。他站在这里主要是为了躲避絮叨的质问与疑惑,他当然清楚班主任与校长都不会做出来什么,毕竟他学习好。他又笑了一下。学校也算一个小社会,而学习则是里面衡量是否有足够价值的标准。

      陈戾这个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与敷衍的点点头,心里想的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口不对心,却还是被很多人追捧。他总是觉得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聪明的脑子,再不过就是空无其用的外表,所谓天之骄子压根落不到他这种性格上有缺陷的人。

      矮塌的墙上砖瓦簇簇的掉落下来,砸在湿润的土地上面,绿草折了腰,陈戾静静地盯了那块砖与碧色的草几秒,转过身准备去到办公室主动面临暴风雨的责怪与批评。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恰恰踩在那块砖上面。

      硌脚的触感从足弓传来,薄薄的鞋底与轻薄的袜底触碰到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皮肤上,陈戾直直的抬起眼睫,看着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貌。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但是并不熟悉。

      周温故没想到自己翘课随便在校园角落里转转都能撞到省第一,要不是她知道没有这种东西,她都要以为她身上被谁装了一个能够定位到陈戾并且自动跟随的仪器了。

      少年身姿挺拔,站在阴影里,半明半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恰好将他的面庞分割成一半。一半在阳处,一半在阴处,鸦青色眼睫抬起显得纤细,剔透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见到她似乎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遗憾与松懈。

      陈戾至少有一米七九。她心想。比她高整整一个多头还不止。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好老的搭讪方式,周温故含在舌尖的话盘旋了一圈,最终还是吞了下去。

      “见过三次——如果算上现在,是第四次。”周温故顿了一下:“你指哪一次?”

      陈戾顿了一下:“我不记得我们见过。”

      “今天早上,唐姨的早点摊,座位。”周温故冷静的说:“昨天,打架群殴,正义的女生与她光荣的历史。”

      “以及,”她默了一下:“我见过你,那时候你在抽烟。”

      这个骗子,还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周温故撇了撇嘴,觉得陈戾肯定记得,只是故意骗她不记得而已。她半放下眼帘,随便踢了踢脚下飘过来的夹竹桃,没能踢走。周温故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种结局,便随便地用平板鞋底碾过汁水泛滥的花瓣。做过这件事后就后悔了,回家还需要去清理干净鞋底面,免得带回去毒素发生点什么。

      陈戾盯着那一片汁水泛滥而遍体鳞伤的花瓣,突然生出来很奇怪而玄之又玄的感觉,他在那一刻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女生,和他是一种人。

      仿佛这一瞬间,他们都将世俗抛弃在身后,遗世而独立。

      我们现在是一种人。他默念这句话,突然感觉到愉快:这个世界上,除去他,还有别的人和他一样的有性格缺陷,天生的坏种。

      “有缘。”陈戾很生硬的说出借口:“不认识一下吗?同学——?”

      同学二字被他念得婉转起伏,似乎唱出了一折子的大戏,天生带着几分轻佻与泛情,周温故总以为陈戾不是为了与她认识,只是单纯的看她好欺负,顺便警告一下不要去多管闲事。她自以为懂了省第一的心思而矜持的点了点头。

      “周温故。温故而知新的温故。”

      “陈戾。”他敛起眼睫:“乖戾的戾。”

      “知道,省第一么,大名谁不清楚。”周温故没什么好气的摆了摆手:“我这种学渣看不惯你们这种学神。”

      她转过身去,懒散的晃了晃细白的手指尖,吊儿郎当的往前走,完全的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省第一——哦不,陈同学,再见了。”

      也不知道在说哪一个再见。

      陈戾看着女生单薄的背影,突然就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周温故从踏出阴暗处的那一刻,她就脱离了与他一样的这种天生性偏激,而改邪归正,重新融入阳光之内。她不可以。陈戾心有点慌的想。没有人可以逃离天生性坏种这件事。

      就像他一样。

      周温故没有把见过陈戾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陈戾在她眼里是一个让她感觉到好奇、但是仅限于此的人。他不是一个好学生,她知道,但是那又如何?

      周温故顿了一下步,然后弯下腰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用牙齿咬住,在唇齿间含住。那里狗尾巴草群泛滥,随风摇曳,毛茸茸的很让人心生好感。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秋天,不过江南的秋一向都不是很明显,不像是北方,凉爽而轻快,江南永远都是这么温软润玉似的。

      她和陈戾,都不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江南人。

      周温故出神的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王芷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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