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度玉门关》穆天山

13、没有兑现的百万支票

　　刚才晚饭时，夏松只喝了半瓶茅台。这会儿夜深风凉，他又馋了，于是偷偷跑到厨房里，打算小酌两杯。

　　此时二老已经睡下，骊珠正在窗台上开烟花。

　　“老夏！你快过来！”夏松还没把酒送进嘴里，就被骊珠的尖叫声打断了。
　　他急急忙忙仰头吞了一口酒下肚，便立即赶去客厅。

　　“怎么磨磨蹭蹭的！你快看！”夏松顺着骊珠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天边上写了“葡萄新年快乐”几个字，过了一会儿又变成“心想事成重新出发”。
　　字体一会儿像白色的流星，一会儿又像五颜六色的烟花，最后随着烟雾，渐渐黯淡，然后消失在夜空中了。

　　“这是什么东西？葡萄的名字怎么写在天上？”骊珠一顿咔嚓，又是拍照片又是拍视频，生怕不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

　　夏松翻着她手机里的照片，放大后仔细瞅了瞅，蹙眉道：“这是无人机吧？无人机可以在天空中画画写字。前年国庆，咱们不是还去深圳看过无人机表演吗？想起来没？”

　　“哦对对，”骊珠翻来覆去地看视频，“但是咱们女儿的名字为什么会在上面？”

　　夏松也不明所以，便胡诌了起来：“叫葡萄的可不止我们女儿一个人，也许是飞无人机的人想吃葡萄呢？”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别在这瞎扯！”骊珠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是吃葡萄的季节么？下面那句‘心想事成重新出发’，分明就是对某个人说的！我这就给女儿打电话问问。你也不知道担心一下女儿，要是女儿没接电话，你得赶紧出去给我找。”

　　“知道啦知道啦，你问她在哪，我这就出去接她。”

　　一号街和三号街的交叉路口上。

　　秋怀沛把手机放进口袋，张开那只没被绷带缠着的单臂。

　　夏葡萄飞奔着向他扑来，踮起脚尖，双臂环绕上他的脖颈。她的脸庞埋进他的大衣里，他紧紧把她搂进怀里，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摸。

　　紧紧相拥传给对方的暖意，在这隆冬天气中更加热烈。

　　他们的心跳仿佛融为一体了，共振在这苍茫月夜之下。

　　她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娇嗔道：“你不是说要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他垂首抵住她的额头，温言道：“我说要来市区，可没说要走。是你自作主张把我送去火车站的。”他嘴里呼出热气，在空中形成一团云雾。

　　她低眉，叹道：“就算是现在不走，也总会走的。”

　　“就算是总会要走，也不是今日要走。”他凑到她的唇边，捧起她的脸，温热的鼻息洒进她的耳朵里，轻声道：“为什么不开口留我？”

　　她仰起脸，抬眼凝视着他，眼里含着珠光：“不知留不留得下。”

　　他的唇马上就要贴上来。

　　她的电话响了，是骊珠打来的。

　　她清了清嗓子，吸了一口气，接起：“喂妈，怎么了？”

　　“这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人人都在家里过年呢，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冰天雪地的，万一碰见歹徒可怎么办？对了，你刚才看见天上的字了吗？好多人都看见了给我打电话问我咋回事呢！谁飞的无人机你知道吗？可得小心点啊！要不赶紧回来吧？”

　　骊珠机关枪似的输出，问个没完。

　　“我刚才跟朋友在一起呢，放心吧，我这就回去。”
　　“跟哪个朋友啊？”

　　夏松在一旁马上打断她：“都说了跟朋友了，你就别问了。”
　　“就你心大，女儿一个人在外面，我不得问清楚吗？”
　　“你东问西问的，以后女儿都不回家住了。”
　　“你闭嘴吧，女儿的什么事儿不是我操心，你就知道喝酒。”
　　“咋又说上我了？大过年的我喝两杯怎么了……”

　　夏葡萄在电话这头听着这俩人快要吵起来了，忙劝道：“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你俩也别吵了，我这就回去。”
　　骊珠这才罢休。

　　烟花消散，寒气逐渐上涨，夏葡萄吸溜着鼻子问秋怀沛：“你住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不方便开车，估计现在也没出租车能打。”

　　“不用了，我就住在街头的酒店。”他顺手往南边一指，随后又补了一句：“你住在哪里？明天我让师傅上门接你。我包了车，你叫上叔叔阿姨，咱们一起去赛里木湖好不好？”

　　夏葡萄小时候去过一次赛里木湖，不过是在夏天去的。赛湖冬天的景致，她还从没有见过。

　　“我住在天启一号，待会儿回去问问他们。”
　　“快回去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明天见。”

　　夏葡萄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跟骊珠和夏松说，明天有个朋友邀请他们去赛里木湖玩。夏松满心欢喜，骊珠却怼了一把丈夫，跟女儿说明天他们要留下搬家，让她去跟朋友玩得开心。

　　夏葡萄也没有再坚持让他们去。就说等他们收拾好东西，给她打电话，她已经约好了搬家公司的师傅，二老不用自己动手。

　　夫妻俩回到卧室，骊珠跟夏松窃窃私语：“就你积极，咱们啥时候去玩不行，还非要凑这个热闹？你还说我不给女儿空间，我看你最傻。”

　　“怎么了？好不容易一家人出去玩，你咋还不愿意了？”

　　“你没听她说么？男的，朋友。我怀疑啊，这天上的字就是他写的，正追咱们葡萄呢。”

　　夏松摆摆手，表示他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性：“第一，女儿没有男朋友，否则她就不可能从深圳回来；第二，她才刚回来多久？一直在阿梨村待着，上哪认识别人？我估摸着啊，就是原来的同学，正好都回来了一起玩玩呗。”

　　骊珠不服：“那天上的字，你怎么说？谁给她写的？”

　　“巧合了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那个朋友写的，人家就是祝她新年快乐，也没说别的。”

　　“我可不信，普通朋友能这么大张旗鼓的？”

　　夏松把被子蒙上，敷衍道：“我不管了，反正这次去不了赛湖，下次你得赔我。”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秋怀沛带着司机已经在别墅门口等她了。

　　“请系好安全带，大概两个半小时，我们现在出发。”
　　“师傅辛苦啊，大年初一还出来跑车。”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有钱出来赚呗！”

　　秋怀沛包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现在只有他们三人，就更加舒适宽敞了。

　　“叔叔阿姨没来吗？”
　　“他们说要搬家，让我一个人来。”

　　秋怀沛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用两手握住，放在他的腿上：“就咱俩，也挺好。”
　　“你本来就不想让他们来吧？”
　　“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诚心的。不过呀，以后可有的是机会。”

　　夏葡萄想起昨晚飞无人机的事，便问他：“昨天花了不少钱吧？写那么多字，还变换着颜色，想想就知道不便宜。”

　　“花多少钱都不打紧，只要你开心。”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现在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万万不能随意挥霍。钱啊，要花在刀刃上。”

　　“遵命！”秋怀沛把她的手拿到唇前，轻轻吻了一下，“这么多年了，我是想补偿你。”

　　说起补偿，夏葡萄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拿起手机，然后给他转了十万块钱。

　　他看到自己手机上的提示，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你当初给我的十万块钱，我一直没有动，现在还给你。”

　　他又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喃喃道：“你还与我计较这些吗？”

　　“怎么会？我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当时我被焦虑症折磨得实在不堪，你的工作室又被别人骗了钱。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每天陪在一个情绪失控的人旁边，所以才说了那些话赶你走。是我不对。”

　　他握紧她的手，坦然笑道：“说的什么？我都忘了。”
　　她凝视了他一阵，也会心笑道：“我也忘了。”

　　“过去的事，咱们都忘了。我们从今天重新开始，好吗？”

　　“阿沛，你好不容易把当初的小工作室发展成如今的公司，我实在是没有资格让你为了我留下来……”

　　“我已经跟公司的其他合伙人说了，年后我们会开拓文创IP业务。葡萄女士，你不觉得你的文创店少了一位优秀的、帅气的、懂得新疆民俗风情的、热爱新疆人民的设计师吗？”秋怀沛一脸正色，“过两天我就回北京立项，项目启动后，我就能经常来新疆出差了。”

　　夏葡萄有些迟疑。

　　她知道他的用心与好意，也知道他在尝试做的努力。可是三千多公里的异地恋，注定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当年跟他分手，她好像手脚被砍断了那样痛。

　　好不容易用三年的时光脱胎换骨，这次，她似乎失去了二十出头那个年纪不管不顾的勇气。

　　“既然你说了重新开始，就把这十万收着。另外，当时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我没动过，现在应该也早都过期了。”

　　秋怀沛诧异道：“那一百万你没有取出来？”

　　“不属于我的钱，我怎么可能要？况且那是你父亲的钱，我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我要是拿了，那不是更让你继母有话说？”

　　“怎么会这样……”他目光一沉，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