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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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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憾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他还记得昏睡前自己正和两个同乡在雨里赶路,没想到醒来时却是在暖和的被窝里。他摸摸额头,温度已降了下去,身体也很干爽,除了还有些酸软乏力外,已无其他不适。
林憾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这里明显不像是庄户人家的房子,陈设极简单却并不简陋,看那青砖墙面和挑高的屋顶,又不似一般客栈,难不成是哪个地主乡绅家的偏房?
“林憾,你醒了?”一个同乡应是在守夜,他刚刚打了个盹,此刻刚醒。“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憾摇头,又赶紧道谢。若不是他在明知自己身体不佳的情况下执意要出发,也不会连累两位同窗,不仅得冒雨赶路,还得照顾他这个累赘。
“也是我们运气好,碰上了贵人,要不然以你当时那个情况,就连医官都说若再晚些医治只怕会凶多吉少!”
林憾自知自己这次是走大运捡回了一条命,也觉后怕,顿时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再随意作践自己的身体。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过同窗的话让林憾十分好奇,他不自觉问道:“贵人?”
“嗯,林憾,你猜我们现在在哪儿?”同窗望了望门外,压低声音兴奋问道。
林憾想了想,“驿站?”
同窗诧异之余也不觉奇怪,只是感慨摇头,“你怎么像是能掐会算一样,这都能知道!”
林憾牵动嘴角,心中有些得意。
他此前就发现这屋子看着不同往日其他见过的,又听同窗说贵人、医官,明显是和官差有些联系,再又想到他们要走的路上正好有一处驿站,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里是苇城驿,昨日我和陈兄正背着你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看见驿站,就想进来问问能不能借宿。”
说起昨日的情形,林憾这个年轻同窗的语气很是庆幸,“本来这里的驿爷没准备放我进来,说是驿站里来了大官,你又病着,怕惹出麻烦。”
林憾心中暗忖,看来自己这次是欠了两位同窗的大人情了。
驿站是朝廷的舍馆,苇城驿更是这一代颇有名的大驿,常有军士驻守,平头百姓别说住进来了,从这附近路过都会刻意绕远一些,就怕惹上官家的人。这次同窗们为了自己,竟敢闯进驿站,着实是份不小的恩情。
“但当时雨越下越大,我们定是不能走的,就一直求情,结果没过多久,就引来了几位贵人!”
同窗又往外瞅了瞅,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说道:“其中打头的那位看着特别年轻,说不准比你我年纪还小一些,但其风姿……”
年轻书生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忍不住感叹道:“着实惊为天人,乃我平生所未见!”
林憾抬眼看了他一眼,突然心生好奇。
不是他自傲自恋,要说风姿,他在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光是靠着出色的外表,从小到大他就占了不少额外的好处,连学堂里的老学究夫子对他都比同窗们更和蔼几分。这位同窗和自己一同求学多年,却发出如此感慨,那这个贵人得有多好看?
“他身边还跟着另几人,看着都很气派,但出来主事的却是这位年轻贵人。他特意叫了随行的医官为你看诊,在得知是寒症后就让驿爷给我们安排了这件屋子,还让驿站里的医官来为你诊治。”
同窗满脸笑容,看着林憾说道:“后来驿爷也来看过我们,直说我们运气太好,竟碰上了这么心善的大官,他在此处多年,此前还从未见过如那位贵人般的人物。哦,对了!那位贵人连我们几人住驿站,包括给你看病开药的花费都包了!”
林憾更是诧异,“竟如此慷慨?”
“是啊!”
同窗也觉不可思议。
“是他亲口和驿爷说的,让驿爷把我们的花费记在他的私人账目上,我不敢相信,后来还问过驿爷,驿爷说既然贵人开口,那他是一分银钱都不敢收我们的了,直感叹我们几个行大运呢!”
林憾心中震惊,一时竟觉得有些不真实,世上竟会有这么好的大官?
等等,刚刚同窗说那贵人非常年轻,又在一群官员中极有话语权……莫不是皇族宗亲?是哪位郡王世子?甚至,猜得更大胆一些,当今圣上有三子,据说如今都已入朝,算年纪,与自己相当甚至更小些的,莫不是……
林憾睁大眼睛,若他猜对了,那这次救自己的这位可是贵人中的贵人。
“这位贵人可是从京城来的?”林憾轻声问道。
同窗闻言冲他抱了个拳表示佩服。
“我不敢打听太多,就是和驿爷说话的时候略提了一嘴,驿爷只说贵人一行都是京里的大官儿,能每天上朝面圣那种,这次出京办差路过苇城驿,可算是苇城驿的荣幸了。”
林憾点点头,微笑道:“那等会儿,等陈兄醒了,我们一起去拜见贵人,多谢贵人搭救之恩。”
同窗自是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这是应有之义,不过……贵人事忙,估计是不会接见我们几个书生的。”
想到此处,他很是遗憾,但又还抱着些期待,求证实地问道:“哎,林憾,这贵人如此心善,应该还是有可能接见我们的吧?”
林憾琢磨了一会儿,微笑道:“若无意外,应是会见的。”
同窗顿时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欢喜道:“那就行,我信你!”
*
一行人在驿站里歇了一晚,雨也下了大半夜,好在到早上时,雨已经停了下来。
弦惊站在窗边眺望,远处的青山掩映在薄薄的水雾中,空气湿润而清新,他活动了下筋骨,深深吸气然后吐出,只觉整个人都格外精神。
柳残机端着早膳进来,见弦惊神采奕奕,极为满意。
待主仆二人一起用完早膳,柳残机才说道:“公子,昨日那三个书生已无碍,刚刚来求见,说是想道谢,公子要见吗?”
弦惊正吃着新鲜的枇杷,闻言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待三人进来时,弦惊抬眼一看,有些惊讶。
昨日那病了的书生被人背在身上,他也没细看,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书生竟十分出挑。
当然,并不是因为弦惊太颜控才如此觉得,长得好看的人他见得多了,不说别的,如今同行的人,哪个不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但眼前这个叫林憾的书生,优秀的身姿容貌倒在其次,真正让弦惊对他另眼相看的是他通身的气度。
明明穿着朴素陈旧到打着补丁的衣衫,看身份应是家境贫寒的农门学子,他却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风度,行止间如行云流水,说话时未语先笑,眼神清亮却暗藏锋芒,整个人显出一种仿若与生俱来的通透与笃定,自信从容,龙章凤姿。
金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自家父皇,但弦惊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句诗,这个林憾,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大男主爽文里的逆袭主角。
弦惊打量了他好几眼,心中暗暗感叹,这书生若是聪颖好学,以后没准儿能做个大权在握的当朝重臣啥的。
弦惊在打量林憾,林憾也在暗暗打量这位年轻的贵人。
此前同窗说“惊为天人”,他还不以为意,此刻真见了,才深觉同窗说得极对。
若再见这位奚大人前,他还不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想的话,那在见到这位大人后,他几乎完全可以确定,这位应该就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皇后唯一的嫡子,武霄。
除圣人和皇后外,他就是这天底下身份最最尊贵的人。
理所当然地,也只有眼前这样的风姿,才配得上尊贵至极的身份,不是么?
林憾心中激动极了,若不是他极力克制,行礼的手估计都会微微颤抖起来。
但幸好,他没有失态。不仅没有,他甚至还与隐藏身份的皇子殿下相谈甚欢。
三皇子是个聪敏、亲和且充满好奇心的人。
他问及三人的家乡,从本地的风土人情到当地民生,甚至是农作物耕种、百姓的营生等等,问得极为细致,从这其中亦可感受到年轻皇子的拳拳爱民之心。
三皇子也问了几人的学业,在得知他们正准备去无涯书院参加选考时,更是好生勉励了一番。
总之,这是一场让林憾三人深感意外又极为愉悦的接见,当有侍从来禀告车马均已备好时,他们甚至生出些不舍。
如这位奚大人一般的人,此后应是再难遇见了。
不过林憾比两位同窗更有野心一些,他相信,只要自己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他定会有再见到三皇子的一日。
三位书生退下,柳残机帮着弦惊做出行前的最后打理。
弦惊还在想那个留下极深印象的林憾,感叹道:“这人简直就像个‘天选之子’!”
柳残机很不赞同,顿时反驳道:“您才是‘天选之子’。那个林憾,野心勃勃。”
弦惊笑出声来,“你也看出来啦?”
柳残机冷着脸,毫不留口德地评价道:“此人,恃才傲物,权欲熏心。”
“哎,大哥、二哥还老说我嘴毒,下次我可得让他们把你的嘴毒名次排到我前面。”
柳残机只当没听见。
弦惊噙着笑意无奈摇头。
不过,残机的话虽说过了头,但林憾此人,确实极有野心。
但弦惊并不觉得有野心是什么坏事,只要别被野心吞噬了良心和底线就行。
况且,无论是武帝还是他的两个哥哥,就连灵溪都精明着呢,他日林憾入朝为官,再能钻营也翻不出掌权者的手心,绝不会让这样的能人成为奸恶之臣的。
一切早都备好,弦惊领着众人辞别苇城驿,继续前往无涯书院。
在朦胧晨光中,弦惊翻身上马,随意一瞥,却见那叫林憾的书生正守在廊下,似是在相送。
他便冲其展颜一笑,微微颔首。
说不准,他在无涯书院还能再碰上这人呢。
毕竟这等人才,除非无涯书院的山长眼瞎了,才会将其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