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种子》太湖西

4、第 4 章

　　“谁？”这伙人神经高度紧绷，寂静的夜中，一点风吹草动让他们如临大敌。

　　见一个黑影快速朝自己砸来，光头下意识接住了对方，其余的同伴对准树冠，立刻扣动扳机扫射。

　　“嘟嘟嘟嘟～”
　　“哒哒哒～”

　　枪口吐着火舌，粗壮的枝丫剧烈颤抖，碎枝叶如同倒扣的饺子，劈头盖脸朝地上摔去。

　　臭椿树千疮百孔，密林里飞鸟惊得四散而去，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和烧焦的气味，树上没别的动静了，再能躲，也躲不掉高强度火力覆盖。

　　“你们两个，上去看看！”光头命令下属爬树，手里提着一个不明物体，他妈的居然是个大活人？

　　“喂，死孩子，醒醒！”

　　男人揪着禾生的衣领把她举到自己面前，可是面前的人双目紧闭，脖子无力向后坠着，怎么都不醒。

　　“老大，她好像晕过去了。”部下松开握枪的手指，捏着禾生的下颌仔细观察着，动作粗鲁，很快禾生的脸上就出现了几道红痕。

　　下巴火辣辣的，禾生暗自咬牙，肢体却是动也不动，她装死是在行的。

　　“臭要饭的也有锚点？”

　　头领叼着烟，将禾生扔在一旁，语气凶狠，源力探测枪刚刚发出警报，以为找到了极夜，没想到是个半死不活的小乞丐，他憋了一肚子气。

　　有人拎着禾生的衣领将人再度捞起来，不信邪地将探测枪抵上少女的额头，哔哔哔三声警报随即响起。

　　“我草，三，三个？”有人发出惊呼。

　　这年头锚点门槛都这么低吗？人比人气死人，都是在底层讨饭吃，怎么差别还是这么大！

　　开拓锚点在帝国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乞丐的年纪，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有了授予军衔的资格。

　　与黑暗种族强横体质不同，人族渺小又脆弱，寿命短暂，身体完全由血肉拼凑而成，表面上严丝合缝，实则堪比挤成一团的豆腐渣，到处都是肉眼看不见的裂缝，如同海洋上的孤舟，稍微受点外力就会溃不成军。

　　现在人族敢与血族开战，六成靠武器装备，两成靠脑子，两成靠运气。

　　人类需要锚点，需要它们凝聚起脆弱的血肉，增大骨血密度，以应对恶劣的生存环境。

　　近几年帝国修建了很多源力基站，在驳杂的空气、水流、矿石中提纯源力，试图找寻源力运行规律，以应对源力日益稀薄的难题。

　　“大当家的，树上没有活物，那女人不在这儿。”

　　爬树探查的人小跑而来，他们不敢爬太高，草草扒拉几下枝叶就放弃了，这棵树被打得稀巴烂，早就承受不住成年人的重量，五六米的高度，他们没有锚点，摔下来会死人的。

　　“走，给老子继续追！”

　　光头狠狠吸了一口卷烟，将辛辣的烟味咽下，他朝树林深处跑去，将禾生甩给别人，“把这小乞丐带回去，明早和那几个货一起处理了！”

　　听到没找到她们，禾生喜忧参半。

　　-——
　　地窖里不见天日，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一窝绿眼老鼠缩在角落里磨牙。

　　“嘭！”

　　生锈的铁门被大力踹开，久违的光芒照亮了这个肮脏的地方，可惜只有一小寸，投射进来的也只是森冷灯光。

　　“进去！”

　　禾生垂着头没有反抗，她被推搡着被迫向前，还没进来，她就后悔刚才怎么不中途逃跑。

　　太臭了。

　　少女五感敏锐，多亏了从小喝狼奶，使她具备了夜视能力。

　　周围物体的具体性状看不太真切，但是它们的骨架、构造、轮廓却线条分明。

　　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直看到站在里面的一群灰白色人影，这大概就是他们嘴里的“货”了。

　　这群孩子十几岁的样子，男男女女，个个面黄肌瘦，麻木空洞，眉目间的病气挥之不去，关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喂！新来的！”

　　领头的是个壮男孩，他吹了声口哨，抖抖裤子，散坐在四周的几个孩子不怀好意围拢而来，堵住了禾生的后路。

　　男孩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家伙，没有光亮他看不太真切，容貌应当是好看的。

　　“有事？”禾生懒懒地掀开眼皮，眼底滑过一丝白芒，在漆黑阴暗的环境中格外显眼。

　　“打！”

　　看不顺眼就打，不由分说先打，男孩耸耸肩，他把玩着怀里女孩的头发，脸上挂着戏谑。

　　禾生暗骂，她摸摸口袋，不幸中的万幸，那把刀居然一直在口袋里。

　　一只拳头贴着耳朵砸来，禾生轻轻松松攥住偷袭者的胳膊，借着对方的力，反手就抡了一巴掌。

　　“啪！”

　　偷袭者的右脸迅速肿胀，他没感到痛意，以为被打的是别人，刚想出声骂人，却却被嘴里溢满的鲜血呛住，喷出了几颗碎牙。

　　“不好意思，没掌控好力度。”禾生甩甩发麻的手，歉意地笑笑。

　　“是吗？真硬气，嘿嘿，让哥哥我好好调教调教。”

　　男孩眼底闪过嘲弄，他左看右看，捡起一根弯曲的铁棍，上面沾满了黑褐色的不明物体，与锈迹混在一起。

　　几个人眼里淫光闪烁，好比臭水沟里漂浮的油星，禾生忍不住干呕一声。

　　“抓住她！”

　　少女没打过群架，虽然开辟了三个锚点，可架不住她不会用啊，部落里小狼打架都是一对一单挑，也从不下重手。

　　这些人明显干惯了坏事，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禾生一个没注意，右肩关节就被钢管重重砸中，刚蓄起的力顿时泄了空。

　　双拳难敌四手，少女很快被撂倒在地上，露出了破绽，男孩瞅准机会挥棒而出，竟带着半月牙状的罡风，速度很快。

　　禾生艰难地打了个滚，罡风堪堪擦着脸庞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弱小即挨打，狼群里没来得及教的东西，在人族倒是学了个透彻。

　　“哟，躲得还挺快，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躲？”男孩吐了口痰，一棍子挥至禾生背上，弯曲的钢管彻底变了形。

　　“不过一个锚点而已，就开始称王八了？”

　　冷汗冒了出来，禾生绷紧肌肉，冷冷讽道，她眯着眼仔细观察男孩，发现其腹部处有个异常明亮的光点。

　　“咦？还挺抗揍，继续打！”

　　禾生蜷起身子，双手护住要害，可到底是狼养大的孩子，桀骜是本能，禾生等待着，头脑越发冷静。

　　“爷就喜欢小野猫，这样吧，让我亲一口，可以考虑放了你哦。”

　　男孩双脚分开站立，神态倨傲，见怀里的人有意见，他瞪了一眼，手甚至堂而皇之伸进女人的裤子里，报复性地捏了把。

　　“怎么老有只疯狗在叫唤？”

　　禾生恶心坏了，血顺着伤口滑进嘴里，全身火辣辣的疼，这一棍子下来，腰间的瘀血倒是散得七七八八。

　　男孩被这样的目光刺得颇为不适，他挥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自己蹲在禾生面前，刚想开口，眼前却闪过一道白光。

　　下一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

　　“啧……好自为之吧。”禾生攥着匕首，脑子里想过许多骂人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拿刀不轻不重地拍拍男孩的脸。

　　“啊！”

　　匕首薄如蝉翼，极其锋利，男孩过了会儿才感觉到疼痛，他捂着脸挣扎起身，却被一股力道踩住了胳膊。

　　“可我还是看你不顺眼。”

　　随着嘎吱一声，他的胳膊被生生踩断，令人牙酸的声响格外刺耳，骇得剩下的人连连倒退。

　　哀嚎声只持续了一秒钟，很快被人用破布堵住，这回倒不是禾生动的手，有人用力捂着他的嘴，低声警告：“再鬼叫你就离死不远了，闭嘴！”

　　是刚才男孩怀里的女孩，她使了个眼色，这才站起身朝禾生走来。

　　“抱歉，他死了会发臭，您知道的，这里的空气本来就不好。”女孩无奈地耸耸肩，笑容中带着歉意，无视那个男孩喉咙里的呜呜声。

　　橘红色的荧光隐约浮显在禾生侧脸上，映红血痕，消弭血痕，莫名有些诡谲，众人察觉到了，纷纷涌起惊惧之色。

　　“鬼，鬼啊！”

　　痛楚缓缓消失，禾生面无表情，同样，也对女孩的主动示好视而不见，径直朝里面不起眼的小隔间走去。

　　“诶！别去！会出人命的！”

　　回应她的是“砰”的摔门声。

　　相比外面，更为狭小逼仄的单间干净许多，地上的稻草还带着原本的明黄色调，一名少女闭着双眼侧躺在地上。

　　禾生捻起几根草细细擦拭着双手，余光观察少女。

　　面色惨白，呼吸极其微弱，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她在不断颤抖。

　　禾生丢掉稻草，翻过小女孩的身子，她的脸脏兮兮的，瘦得脱相，后脑勺被人蒙了一棍，发丝间浸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液。

　　“***的！”

　　再也忍不住，禾生破口大骂，她起身朝外走去，将低声呻吟的男孩暴打一顿。

　　“不…是我干的…啊…”

　　男孩好不容易吐掉塞在嘴里的破抹布，虚弱得已经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好冷…”少女不住地低声呢喃。

　　禾生轻叹一口气，她靠在墙上，脱下外套抱起少女，将其裹进怀里。

　　刺骨的冷意宛如跗骨之蛆，禾生打了个哆嗦，双手瞬间失去了知觉，好在橘红色的荧光团子趴在自己脑袋上，不断传递着温暖。

　　“小团子，你为什么帮我？”禾生试探性问道。

　　不出所料的沉默。

　　感受到热源，小女孩伸手揽紧了禾生的腰，将自己埋进对方脖颈，睫毛颤颤巍巍，紧闭不知多久的眼皮终于缓缓睁开，露出了异色双瞳。

　　恍惚破碎的神情有了片刻清明。察觉陌生气味，小女孩神色大变，她右手张开，光芒汇聚在掌心，化作一柄玄色小剑，抬手朝对方天灵盖刺去。

　　可待看到那人的脸时，女孩嫌恶的表情忽然怔住，小剑化作流光消散。

　　似乎是不可置信，她伸手摸了把禾生的面容，温热细腻的手感昭示着这一切并非虚妄。

　　“你来了？你怎么会来？呜呜呜~云云等你等得好心塞。”

　　冲天的欢喜笼罩着女孩，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放松之余深感疲惫，更别提体内的阴冷气息不断蚕食着神智。

　　女孩小心翼翼窝进了禾生怀里，像撒娇的幼兽，嘴唇蹭蹭她的脖颈，安心闭上了眼。

　　“云云好累…好开心…”

　　声音渐渐弱下去，禾生睁开眸子，背后冷汗津津，她看向这个“云云”，后怕不止，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认错人了吧…”

　　那股杀意太强烈，谁能想到这瘦瘦小小的身板，居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在鬼门关溜达一圈，禾生不由好奇这女孩是什么实力。

　　同调色一般，灰白的视野里出现了六个浅黑色光点，来自怀里的少女，光芒很弱，像飘忽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她的状态很差。

　　得，又一个比自己强的。

　　禾生怏怏收回源力，劫后余生，她并没有欢喜多少，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定时炸弹，扔也不是，抱也膈应。

　　“这都什么事儿啊！浑身又饿又痛！”

　　禾生吸了吸鼻子，越想越委屈，她还没去学校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