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龙 [西幻]》祈雪眠山

15、平衡

　　下一刻，时间诡异的静止，连呼吸都被凝住，莉莉安轻轻松松从身上的人下面挣出来。

　　终于能看到脚腕上的东西。

　　黑色的，凉凉的，滑滑的，还在叽咕叽咕的动。

　　一条触手。

　　等等，似乎有些熟悉？

　　她并不惧怕黑暗生物，与之相反的是，也许是因为生于深渊，见到这条黏糊糊的咕叽咕叽小东西的第一印象。

　　还挺漂亮的……

　　暗金色的纹路，扭动的时候有一种怪诞的美感，诡谲且昳丽。

　　而且，懒洋洋的。

　　莉莉安想要把它取下来，下一秒，这条小东西赖在了她的脚腕上，头尾相衔，严丝合缝，像一枚精巧的铐子。

　　指尖掐进去的一瞬间，她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里有一个男人，莉莉安马上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纯黑的发色，不是亚力克那种属于人类的黑发。

　　这种浓郁的颜色，宛如黑暗凝成的实质，模糊了身型与脸部的轮廓，显得那一截露出来的脖颈愈发苍白。

　　是那条黑龙。

　　“我记得你说，在恰当的时间，来取相应付出的代价。”

　　以撒没有说话，他视线落在少女纤瘦的脚踝上，白色上的一抹黑，衬得鲜明刺眼。

　　有些郁闷。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即使能够从禁锢的黑暗之中出来，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打算。

　　毕竟，他很困。
　　但他睡不着……

　　自从上次这只孱弱的粉晶龙出现之后，镜面无波的黑暗里多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蝴蝶飞过，掀动柔软翅膀落下的那些微不可见的鳞粉。

　　淡薄缥缈的气息，在纯粹的黑暗里，无处不在。

　　这只小蝴蝶的身上，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诡异吸引力。

　　以撒半阖眼帘，暗金色的瞳孔滚动。

　　他并不回答她：“不用在意我，你们可以继续。”

　　睡得太久了，也应该出去看看。

　　莉莉安假装没有听到，找了个理由把亚历克斯打发走了。

　　-

　　自从那天之后，兰洛斯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变得十分忙碌。

　　至于亚历克斯，他也许真的有把那番话听进去，至少现在没人发现，原来的那个亚力克已经不在了。

　　噢不……
　　想到这里莉莉安就有一点头痛。

　　这条龙，太奇怪了。

　　保持着每天来看她一次的频率，态度不明，黏黏糊糊，无论是黎明还是傍晚。

　　不过总归是还算好应付。

　　但这样安逸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不过短短一周，莉莉安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那张有着小雀斑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憔悴，棕色的眼睛里那层阴暗的晦色更加浓郁了。

　　但从昂首挺胸的姿态看来，精神似乎很亢奋。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今天中午。”珍强行抑制住嘴角，不想将喜悦表现的太明显，“您还有机会离开……”

　　她试着把语气放得慷慨：“兰洛斯大人，噢不，只要是一个男人，都可以照顾您的余生，不是吗？”

　　话语之中不免还是带上了几分嘲讽。

　　发酵得太快了啊……

　　莉莉安没有回应她，只收拾了一下几本书。

　　-

　　晴朗的正午阳光大好，好到有些刺目。

　　自从莉莉安担任圣女以来，也许是在兰洛斯的示意下，教廷向来将圣考的地点安排在距离住所不远的大殿。

　　在王宫的圣殿里举行，还是第一次。

　　出来的太过匆忙，没有带上遮面的绢纱。

　　太过强烈的光会让眼瞳感到灼热，莉莉安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过多在意。

　　比起阳光，更难受的是别的……

　　负责护送前往的人，除了珍，无一例外都是生面孔，气息也十分污浊。

　　她已经远远能看见圣殿阶梯下的人群。

　　今天的人太多，纷杂的私语如洪流。

　　“你不知道吗，据说是流石岛出现了黑暗精灵，塔罗斯家族借用了部分圣骑士团的力量调查。”

　　“哈？真的假的，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搞到一起去了，为了不让这女人今天太难堪，上面才支走兰洛斯大人的吗？”

　　“莉莉安小姐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吧……”

　　“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下一任圣女已经内定是衣襟绣着黑塔族徽的女孩。”

　　黑塔，塔罗斯？

　　现任王后，罗莎莉的家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珍的姓氏，并不是塔罗斯。

　　被利用了啊，小姑娘太过天真……

　　莉莉安看向身侧的小雀斑少女，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傲慢地抬起下巴。

　　珍先一步抬脚，想要迈上阶梯，即将品尝到喜悦的果实让她忘记了，这不合规矩。

　　从阶梯上下来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领口处绣着塔楼的繁复花纹。

　　“大人，是我。”
　　少女眼中激动，脸上的雀斑一动一动，她上前：“珍，珍·珀西。”

　　“莉莉安小姐。”
　　男人面无表情，只传达着主人的命令：“请上来。”

　　莉莉安点头。

　　珍有些犹豫，但对于权利和地位的渴望，还有得到那一位的承诺，终于给足了勇气，她跟上了莉莉安，也往阶梯上走去。

　　台下一片哗然。

　　“那是哪个家族的姑娘，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

　　“灰袍，不算什么好出身，也许是得到了上面的默许吧。”

　　“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换掉莉莉安小姐，新一批女孩里好像没有什么人亲和光明的能力比较突出啊……”

　　这样近的距离，这些声音同样落进了珍的耳朵，面红耳赤，有些难为情的尴尬，但想到家族的处境，又挺起了胸膛。

　　她一定要得到这个位置。

　　只要过了今天，在这样大的场合，所有教徒面前露过面的她，舆论上绝对是下一任圣女的不二人选。

　　圣考的具体过程只有王室和部分教廷的代表观礼，阶梯下的人群只能等待结果。

　　莉莉安已经很熟悉流程了，她往里面走去。

　　但刚踏进殿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呼，扭头看去。

　　珍摔倒在地上，眼眶鼻孔流出漆黑的血，小麦色的肌肤爬上扭曲的黑色纹路。

　　棕色眼瞳缓缓散开，她已经失了气息。

　　“真可惜。”
　　黑袍男人眼里看不出一丝惋惜：“这个女孩接触过不洁的黑暗，被圣殿的光明祛净的同时，也失去了性命啊。”

　　莉莉安看到他袖口里闪过白光，垂下头：“是么？”

　　这在此前，前所未有。

　　王室这么随意的，就处死了一个圣女候选人。

　　看来已经不需要明面上假惺惺的平衡，连半个月也不想等了。

　　“是的。”
　　对于圣女冷淡的反应，男人满意点头：“王后已经等您很久了，莉莉安小姐，快些过去吧。”

　　座位分散，主位之上，老国王的状态已经近乎朽木，倚靠在厚厚的垫子上。

　　打扮华贵的美艳妇人慵懒地倚靠在另一旁的软垫。

　　还有思绪似乎神游天外的公主，以及……

　　莉莉安的视线落在黑发碧眼的青年身上，得到对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很快又收回来。

　　罗萨莉的眼神悲悯：“莉莉安。”

　　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可你为什么要和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成为朋友呢？

　　为什么……
　　要让这个没用的小公主动那样不该动的心思呢？

　　继承人只可能是她的孩子。

　　而且，王印之卵，也只属于她罗莎莉。

　　今天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啊，一切都正正好。

　　兰洛斯会死在流石岛，而莉莉安，会消失在圣殿。

　　她将为瓦伦家族，除去两个麻烦。

　　“并不是圣考，对么？”

　　缓缓走过去的人嘴角始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垂坠的裙摆被风微微吹起，脊背瘦削单薄。

　　莉莉安取出圣晶，轻轻放在桌上：“罗萨莉。”

　　站立在公主身后的学士投来一个异样的眼神。

　　——圣女不可直呼王后名讳。

　　她看向气息紧绷的女人，稍稍歪头，垂眼思考，状似玩笑，实则认真。

　　“是这副皮囊穿的太久，所以忘记了，你早就已经死掉了么？”

　　“！”
　　猩红的指甲猛然抠进座椅的皮层。

　　罗萨莉保养极好的脸绷得紧紧，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王室护卫军队列之上，转瞬便放松下来。

　　“给我……”
　　她冷笑一声：“砍掉她的脑袋。”

　　台下一片哗然，但早已得到命令的护卫军已经开始驱逐羊群一般控制了所有的教廷信徒。

　　除去神志不清的老国王，塞西莉亚距离王后的座位最近，目睹了完全的经过，尽管没有听清莉莉安说得什么，但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预料。

　　“不！”
　　她想要制止继母的命令。

　　塞西莉亚焦急地看向这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男人——她的哥哥，亚力克。

　　后者神情淡淡，黑色的额发垂落大半斜斜遮住眼睛，依靠在座位上，似乎无动于衷。

　　嚓的一声。

　　身着重铠，只听命于王后的护卫骑士已经拔剑。

　　锐利的寒锋扬起，闪过塞西莉亚绿色的眼睛，她不忍再看。

　　下一刻，一声微不可闻的。

　　刺啦——

　　像是撕裂上好的绸缎，又像是好刀划过肥厚的皮层。

　　骑士手里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徒劳地捂着喉咙，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倒下，动脉泵出的血溅射一地，染红少女素白的裙角。

　　莉莉安缓步上前，轻轻地拍了一下骇倒在长榻上的女人脸颊。

　　她问：“还是没有想起我是谁吗？”

　　罗萨莉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

　　“你是——”
　　她难以置信：“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