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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真心 ...

  •   天上几点疏星伴明月,在院中洒下一片清明月光。
      向晚舟站在窗前月下,默默注视着窗扇,隔扇能见屋中烛光簇动,却未见半点人影。
      他说了话,屋内无人声应和。

      可他知道,此刻,凌嫣必在屋内。

      纳采礼成,鲁国公亲送众人出凌府,岂料向晚舟去而复返,潜入凌府,跟着凌嫣入正院,寻至熙春院中。

      他躲在窗外,躲在树下,见夜色渐浓,见随侍婢子退出房中,守在廊下。他这才身形一动,现身窗外,投石击窗。

      他想听听她的声音,明知逾矩,明知她或许不会出声,却仍静静站在窗前,脚步不曾挪动半分。

      春夜晚风带着冷意,拂过他的面颊,却未带走他面上半分情热。
      右手探向袖中,向晚舟掏出一件物什,轻轻放至窗台上:“我许久未归,今日行纳采礼已有些晚了,不知姑娘是否恼了我?”

      言罢,他垂下眼,凝视着窗台物什。
      巴掌大的一座木雕置于窗台上,细看之下,是一双大雁比肩并起,展翅欲飞。木雁雕得粗糙,可其翱翔天际之态却逼真,且它通体光滑,鲜有毛刺,想是常被人握于手中,时常把玩。

      向晚舟望着木雁,双眼满含柔情,缓声道:“为向姑娘赔罪,我将赔礼放置窗台上,还望姑娘笑纳。”

      “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向晚舟微笑道,“不过是我手作一拙物罢了。”
      他看着木雁,又忆起前事。

      “不瞒姑娘,前些日子,我是南下猎雁去了。这时节,都城已无活雁,只有南方温暖处,仍有大雁生活。”

      “我一路南下,气候渐渐湿润且温暖,所过之地越发富庶,所遇之人皆有笑影,与我北上所见所闻皆不相同。”

      “后来,我停在灵州。与我相伴进林的猎翁,有一恩爱妻子,知我寻雁为何,闲暇时,也曾教我木雕。”

      “那老翁说,当年困窘,除开自己所猎活雁一双,也只能奉上手作木雁一对,以作纳采之礼。”说到这儿,向晚舟抬手,轻轻摩挲着窗台上的木雁,“大雁,是忠贞之鸟。我……技艺不精,雕得不好。”

      亲手所猎活雁、伯母所赠玉雁、手作木雁,今日,向晚舟已为凌嫣奉上十只大雁。
      十全十美,尽善尽美。

      面上笑意愈深,向晚舟想,他向陛下求娶凌姑娘,自当竭尽所能许她至善至美。

      院中蝉鸣虫啼声不断,屋内却未闻一丝人声。

      他忽地有些慌了,挠了挠脖颈,思及这些物什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怕凌嫣仍恼他久去不归,又恼他夜深来会。
      是了,她是贵族孤女,名声自是一顶一重要,若是她恼了……

      思及此,他又想起元宵之夜,凌嫣愠怒着伸手推他,反被他捉了指尖。
      那时,她的指尖微凉,而此时,他的脸更滚烫。

      向晚舟只见过凌嫣那一次发怒,忆起她因嗔怒而瞪圆的双眸,绯红的面颊,他又想:她发怒也是极好看的。

      满脑遐思不可与人言。
      向晚舟清咳一声,静立窗外。

      屋内窗边,烛火闪烁,烛台背光处,凌嫣双手交持,默然伫立着。
      她面上神情隐于暗处,不知是喜是怒,只见她双眼微阖,指尖微颤,全身上下,唯有一角裙摆露在光亮之下。

      窗外又有人声:“凌姑娘,你在吗?”

      她缓缓睁开双眸,裙摆一动,缓步走出暗处,窈窕身姿投在窗扇之上,与向晚舟的身影叠在一处。

      窗外人声便带着喜意:“凌姑娘!”

      可喜意不过一瞬,下一瞬窗外身影一晃便不见,院外有婢子高呼声传来:“是谁?谁在那儿?”

      窗扇上只余一窈窕倩影,听到呼声,窗子被打开,暗夜中露出凌嫣一双明眸。
      窗外已无人影,独留窗台上一对木雁相伴。凌嫣手起袖落,将木雁收进袖中。

      院外小径上,那持风灯的婢子疾行而来。动静声引得春絮进屋察看,一边走,一边吩咐婢子们:“你们去院中仔细搜搜,看有什么东西,莫惊着姑娘。你去迎一迎香叶,问她看见什么了,怎的一惊一乍?”
      婢子们应是离去。

      语音落,春絮已步至凌嫣身侧,见她临窗独立,忙伸手关窗:“姑娘也是,有什么事唤我们便是,何苦自己开窗看,若真有歹人,那可怎么好?”

      凌嫣摇摇头:“无事,许是香叶看岔了。我方才开窗,只见树影,未见人形。”

      说话间,婢子们已持着风灯,在院中搜寻一圈。
      香叶见人来迎,原是一手持风灯,一手牵凌傲,此刻便将风灯交予他人手中,不住抚胸长叹:“可吓死我了,老远儿便瞅见郡主窗外似是有人。”
      再惊慌,她也不肯松开凌傲的手。

      “哪有人?”搜寻的婢子倚着院门笑她,“我们找了一圈,莫说人了,连鸟儿都未寻到一只。定是你眼花看错了。”

      “真是看错也就罢了。”香叶仍在后怕。

      凌傲却不耐烦听她们絮叨,挥动着右手,想甩开香叶。他可有事要进屋去寻阿姊。可香叶的手牵得牢牢的,他怎么也甩不开。情急之下,凌傲张嘴咬了她一口。
      只听香叶“哎呦”一声,堪堪松开手,还未细看伤口,就见凌傲风也似的跑进屋去。

      “阿姊,阿姊,你没事吧?”
      凌傲疾跑进房中,一头扎进凌嫣怀中,环抱着凌嫣的腿,仰起头,口中直叫“阿姊”。

      “哎,阿姊无事。”凌嫣忙应道,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又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凌傲四岁了,寻常跟着梁嬷嬷就住在熙春院旁的定松阁中,往日此时,他早已酣然入睡。

      听到阿姊问,凌傲面有羞色,口中嗫喏出声,只不答话。

      凌嫣知他心中有鬼,并不点破,抬首,只见香叶携一众婢子,已进屋跪拜。
      院中的搜寻已结束,婢子们未寻到人迹,一一向凌嫣回禀清楚。

      凌嫣微微颔首,揽着凌傲,望向香叶。

      香叶也知此刻该服侍小世子就寝,神情肃然,俯身一拜,朗声道:“禀郡主,婢子有错。今日府中行纳采之礼,小世子于学堂听了先生解答几句嫁娶之事,回了定松阁,便闷闷不乐。婢子不忍瞧世子郁悒,这才领世子来寻郡主。”
      言辞之中,竟是无半分推脱之意。

      说完,她仍伏在地上,双手重叠,置于身前。凌嫣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皎白手腕上一道泛红牙印,甚是显眼。

      凌傲也瞧见了。他不等凌嫣开口,便松开环抱着凌嫣的手,上前两步,挡在凌嫣身前,挺直身躯,面色严肃,一板一眼道:“今日,是我要来的,阿姊不会怪你。今夜,你虽看错了,但人警醒机灵,该赏。”
      说着,凌傲回头看了眼阿姊,见阿姊点了点头,接着道,“这几日便许你休息,换沁草来我跟前服侍便可。”

      言罢,他又面向春絮吩咐道:“有劳春絮阿姊拿些药丸药膏予她。”
      药丸用来压惊,药膏却是用来擦拭伤口。

      春絮应是,屈膝行一礼,心知这姐弟俩必有心里话要说,便带着香叶与一众婢子离去。

      待屋中只剩姐弟二人,凌傲又奔至凌嫣身侧,扑进她怀里,头埋进碧青裙摆中,良久不发一言。

      凌嫣也不问他,只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阿姊不会罚你,也不会罚香叶。你心中有阿姊,香叶又忠心为你,阿姊很高兴。”

      小人儿的心思,哪能瞒过自个儿阿姊。
      他必是瞧见香叶腕上伤痕,恐阿姊责骂他无故伤人,这才急慌慌拦在凌嫣身前,先赏了香叶。

      怀中小人儿松了脊背,凌嫣面上扬起淡淡笑意,话锋一转:“可是傲哥儿,你莫忘了,事缓则圆,人缓则安,行事切不能急躁。”

      凌傲闷声应了句“是”,自凌嫣怀中抬起头来,双眸微红,眼眶含泪,全无方才半点威严之态。

      到底仍是个四岁孩童啊。
      凌嫣叹一声,将凌傲搂进怀中。

      “阿姊。”凌傲抽泣着,细声问,“卢先生说,成了亲,你便是向家人了,那你是不是就不要傲哥儿了?”

      凌嫣笑道:“什么孩子话,哪有人会不要傲哥儿?阿姊成了亲,只是住得远了些,仍会时常回来瞧你的。到时你可不能懈怠,要是让阿姊抓到你懒怠学业,这惩罚可就翻倍了。”

      凌嫣点了点凌傲的鼻尖,逗得他展颜,复正色道:“今日只是纳采,离阿姊成亲,还有段时日,这些事务都有舅舅舅母操持。你呀,安心读书便是。”

      凌傲重重点了点头。

      姐弟俩又说了些闲话,凌傲便挣开凌嫣怀抱,跪坐在榻上,伏在凌嫣耳边,悄声道:“阿姊,今日我去瞧过啦。”

      “你瞧见什么了?”

      “我瞧见,那向家兄长好高的个子。舅舅说你们是良缘,他便站在那儿一直笑。阿姊,他瞧着可高兴啦,你高不高兴?”

      凌傲仰头在问,凌嫣垂眸未答。

      垂下手来,袖中木雁便滚落至她掌心。木质触手温润,她却仿佛捧着一个火炉,一触便颤着手避开。

      深情如许,向晚舟自窗外奉上的不单是木雁,更是一颗炙热真心。

      “阿姊?”

      凌嫣弯唇一笑,哄着他道:“高兴,阿姊自然高兴。”
      可这笑,却带着几分苦涩滋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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