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迷雾》惜璟雨

18、第 18 章

　　张美人年轻，跟李皇后的长女新平公主一般大，李皇后把这个妾妃当半个女儿看待，她闻言莞尔一笑，正对张美人，道：“你这个提议不错。”

　　李皇后育有三子四女，四十有八的年岁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保养得宜的一张脸，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柔情似水。

　　七公主生在春日里，如春日的鸟儿般活泼，说起话来清脆动听，她抚掌道：“好呀好呀，张阿姨这个想法不错。过些日子就是端午，这时候游湖泛舟是再合适不过了，正巧阿灵也在宫内，我可以和阿灵好好玩玩儿。”

　　张美人一听便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得忘乎所以，自作主张替程灵然决定了。程灵然眼底的差异一闪而过，张美人并非不知礼数之人，不会直接左右她的想法。

　　早前住在宫里，程灵然接触最多的除了九嫔之上的宫妃，就是这位张美人了。

　　张美人年轻貌美，家父是寒门出身的文官，不显的家世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总归是要有一个依靠。

　　她曾圣眷优渥，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没能成功生下来，最后因小产伤心过度而失了圣心。

　　自那以后，张美人看清了君心，牢牢抓住李皇后的大腿，几乎日日都来凤仪宫陪伴中宫。

　　程灵然还未细想，李皇后就由孙长御搀扶着站起身来，吩咐底下宫婢去准备船只游湖。

　　张美人连忙插一句嘴，“殿下不用费心，妾提了这个想法，今日自是有备而来。”

　　“你也是用心了。”李皇后赞许地点着头。

　　七公主已经迫不及待了，不假思索牵起程灵然的手，拉着她往外跑，脸上的笑容那是一刻也止不住。

　　罢了罢了，终归是自己多想了。

　　程灵然就这么打消心底的疑虑，放开心境同七公主说笑，“阿柔你慢些，再快一点我就要摔着啦。”

　　她在身后望着那一抹嫣红色的背影，浮动的光线集中在上面，照得衣裳上所绣的桃花纹栩栩如生，眼前的女郎回眸轻声一笑，如旭日灿烂的春日桃花。

　　“要是阿灵摔着了，必是我在下面垫着，阿灵不要怕。”七公主吐了吐舌，语气十分轻快。

　　隔了一段路程的李皇后都能听到七公主的声音，面上是无可奈何的神色，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摊手对张美人说道：“这样一个孩子，我竟不知道如何管教了，只能由着她去。”

　　“殿下蕙质兰心，如何管教不了七娘呢？不过是殿下看七娘性格纯真，想她岁岁年年如今时今日般快乐。”到底跟了李皇后多年，张美人对于李皇后的性情了如指掌，故而如此奉承道。

　　李皇后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张美人边走边道：“殿下是个慈母，宫中的小郎君小娘子性情各不相同，却也教养得通情达理，个个似殿下这样善解人意。”

　　奉承人这种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干得出来的。既要让被奉承的人高兴，又要让她听得出来这是奉承之言，知道你在讨好她，所以这话只能真假参半。

　　真定公主前段时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张美人才不会不识趣地提起真定公主。再者说，真定公主已经是庶人了，不算宫内的皇子皇女。

　　李皇后睨她一眼，“你在我身旁这么多年，常常说这些漂亮话来哄我开心，也不知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对我。”

　　内心的真实想法肯定不能说出来，在宫内这么多年，张美人早就练成了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容，心平气和地说道：“殿下说这话是在折煞妾。殿下是妾的女君，让殿下高兴是妾之本分，殿下高兴妾便高兴。”

　　李皇后轻声一笑，这种场面话她听得实在太多太多了，没必要咬文嚼字地锱铢必较，失了一国之母的气度。

　　有些事，敷衍一下就行，李皇后用鼻音应了她一声，却不知怎的想到了张美人的圣宠，说：“若你肯将这样的心思对圣人一半，现下你必是四妃之一。”

　　张美人心已经冷了，再怎么装也是折磨自己，好歹李皇后会爱屋及乌，关照她的爷娘，她又何必去讨好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

　　她只摇摇头，并不多言：“妾喜欢当下。”

　　恰好这时谢敛独自一人跑了过来，匆匆忙对李皇后叉手见礼，弯腰低头的动作正好遮挡了他微红的脸。

　　“见过姨母，敛问姨母凤体有恙否？”低沉的声音配上缓慢的语调，足以让人忽略他面上的异样。

　　“无恙无恙！”就在谢敛闯入她眼底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命谢敛进宫一趟，正想和煦问谢敛这些时日在长安过得如何，他就一股脑行礼，慌慌张张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看到谢敛，她就想起此生唯一的挚友柳知节。她没法让柳知节幸福，只能想尽方法撮合谢敛与他的心上人。

　　谢敛是从程灵然那边过来的，她仔细打量谢敛的神色，从中窥出几分害羞来。

　　李皇后并不打算戳穿谢敛，“二郎来得正好，七娘和阿灵正游湖泛舟，待会儿兴许会赛龙舟，你也一同去玩耍吧。”

　　说到龙舟，谢敛眉目一缩，那害羞所带的难为情全然消失不见，多了几分警觉。

　　他淡淡应一声，叉手行礼跟在李皇后和张美人后方，想起了自己的随从负雪。

　　负雪跟苍山是兄弟，两人除了长相相似外，没有半点相同之处。负雪话少，脑子转得比苍山快，当时他们远远看见那些人，一下就明白谢敛眼神所表达的意思，颔首转身悄悄离去。

　　众人走到了湖面上，放眼望去，有两个女郎被奴仆簇拥着坐在小船上游湖。

　　七公主心思不多，看到谢敛也是嘻嘻哈哈打招呼，打完招呼二话不说带着程灵然跑到湖面上，二人分别坐上小船，各自欣赏湖上美景。

　　谢敛的出现不算什么意外，程灵然不是特别惊讶，只是奇怪的是，今日看到他，她的心没那么堵了，想是已经习惯长安城有他在。

　　只可惜她的观察能力较强，谢敛的目光一下就被她给捕捉到，他居然盯着她与七公主的手看！看了就算了，他的眼底先是震惊，又添了几分嫉妒，最后化为了羞涩。

　　这样谢敛让程灵然一时语塞，她不知如何评价，索性当做了视而不见。

　　水面上本是平静无波澜的，因船只的靠近，水里多了些咕隆咕隆的声音，掀起阵阵涟漪。

　　晴空万里，毫无浮云遮掩的天照得四处明亮，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周围的欢声笑语逐渐感染程灵然的心，让她开怀大笑。

　　见程灵然一手挡着阳光背对自己，她的船只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七公主歪着嘴笑了笑，心里生出了个坏点子。

　　她先是做出嘘的动作，命身旁的内侍宫婢不要大惊小怪，自己慢慢弯下腰，往程灵然所在的方向轻拍水面，她轻唤一声“阿灵”，程灵然毫无防备回过头来，被溅起而至的水花砸了一脸。

　　七公主很得意，“哈哈，阿灵喜欢吗？”

　　“好呀，阿柔趁人之危，你看我怎么还回去！”十七岁的女郎还是跟小的时候一样，喜欢玩水，今日高兴，程灵然就和她玩个尽兴。

　　“略略略，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我这么厉害。”七公主嬉皮笑脸地说道。

　　“奉陪到底！”程灵然说道。

　　两姊妹在船边戏水，把随侍的宫婢吓了一跳，全都在旁边小心翼翼护着她们。

　　玩累了，两姊妹不约而同地“止战”，刚想开口说话，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的举动，又是掩嘴一笑。

　　二人上岸换了一身衣裙后，就随李皇后坐在阴凉处歇息。

　　没过多久，七公主玩兴又来了，连忙跟李皇后撒娇道：“阿娘，儿想去赛龙舟了。”

　　李皇后看眼坐在不远处的程灵然，情不自禁将目光移去悄悄望着程灵然的谢敛，答应了她。

　　“好，休息了这么久，再玩玩别的，今日干脆玩个尽兴。”李皇后说道，最后说出自己真实目的：“六娘、二郎，你们也来赛龙舟吧。”

　　被点名的两人俱抬头，程灵然有些茫然，还未反应过来时，七公主蹦蹦跶跶跑至她身边，将她抱住：“嘻嘻，我要和阿灵一组。”

　　张美人暗暗抚摸胸口，一副庆幸的表情。

　　谢敛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李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让他和程灵然一组，好培养感情，再化解误会。怎么七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再望向李皇后，李皇后都将唇抿直了，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自己的女儿，没犯什么大错，她不会轻易怪罪。

　　谢敛咬牙切齿地坐上龙舟，和回来的负雪一组划着船，脸色哀怨。

　　这样的脸色，一向不关心琐碎杂事的负雪都吃了一惊，忍不住开口询问：“郎君，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谢敛眼巴巴看着七公主欢欢喜喜牵着程灵然的手坐上龙舟，随口说道。

　　这次赛龙舟分了三个组，程灵然与七公主一组，谢敛与负雪一组，还有一组是张美人宫里的一个宫人和一个内侍。

　　漫不经心划了几下船后，谢敛心微微一怔，他怎么能因一时的嫉妒，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呢？

　　今日来宫里，他正好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内侍，顺势与负雪跟了过去，发现他们正在对一辆龙舟做手脚。

　　难道？

　　谢敛的注意力被程含然所在的龙舟吸引，暗道一声不好。

　　她们身后的龙舟撞击过来，程灵然把握不住平衡，往前倾了一下，七公主还未反应过来就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