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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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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庄离县城不过20里,未到傍晚就已经进了城,七八个女孩给搁到了一座大院子里。这院子里本来已经有四五十个姑娘。不过早了三两天,彼此瞧热人的眼神都是怯怯的。但乡野女子说起话来,却都是大着嗓门儿。惹得管事的娘子厉声喊道:“姑娘们,这里不是村里,这是城里,注意一些体面!”
昭儿站在人群里,瞧着这位管事的娘子,不到40岁的年纪,脸皮白净净的,衣服滑滑的闪着光。比随娘归宁时看到的那位邻居家的管家娘子不知要体面上多少!一脸不怒自威的样子,声也不高,却把一院子的女孩子镇住了。
晚饭是粗面饼子配丝瓜汤。按说与顺庄没什么不同。可招儿是第一次吃这样把盐放够了的丝瓜汤。原来搁足了盐丝瓜汤的味道也是这样鲜美的,况且粗面饼子又是不限量。可以一人吃两个。招儿好久都没有吃这么饱过了。
吃了饭,一觉睡到天亮。连夜里另外三辆大车驶进来,又带着三五十个女孩子进到院子里,他都不知道。第二天听说后,最庆幸的就是顺庄选的时候时候好,到了城里,恰好赶上吃晚饭,若是夜里来,可是要饿到第二天早上了。
第二日一早,重头戏还是相看。拢共100多名少女,被吆喝着,沿着砖瓦缝,排着队站在院子里。顺庄的、李庄的、王庄的、也有开平府的,口音夹杂,吵吵嚷嚷,直到管事的人打了两个不会察言观色的才算消停。
招儿抬起头,最前头的桌子上着香。放着两盘金灿灿的水晶梨,梨子后头一字排开好些人。中间是一位中官,未曾见过,但比昨日那个去顺庄的那位穿着要华丽多了。
中管两侧分别坐着两个妇人,一个是昨日去顺庄选宫女的长脸儿,仰着头,头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簪子。另一个长着红彤彤的一张圆脸,有些胖,也戴着好些首饰,方才叫让你打不安静的小丫头的便是她。
再往边儿上,是两个闭眼睛的长胡子。巧巧悄悄说:“那是瞧风水先生。”三年前,巧巧家中盖房子,起屋梁,便是请其中一个算了的。请风水先生干什么?又不盖房子!招儿纳闷极了。
与昨日那番相看不同,今日的相看更细致。风水先生仔细问过八字后,闭着本来看不见的眼睛,捏着手指骨,沉吟片刻,摇摇头,或者点点头。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要都是点头的,只有个别人给摇出队伍去,孤零零地站在一边上。
被点头的则往中间站,到挨着中官那两位娘子面前,另有人协助着,告诉女孩子们张开嘴巴给看牙齿,扒开脑门子给看头发,给看眼睛,给看手脚。总之跟庄子里头买骡子、买驴差不多。
招儿离着远,隔着黑越越的人头,也瞧不见两位娘子相看的标准是什么。只知道这些都看完了,小姑娘便到阴凉处去了。那里坐着一位郎中,说是在宫里当差的,叫什么太医,会将两只手指往人的手腕上一搭,专看暗病。
到了这一环,又有两三个被筛出去的。一个是什么心脉不好,另一个是什么缘故,招儿隔得远,并未听清楚。还有一个却闹得全场大惊。郎中摸完,脸色都变了,起身走到中官面前窃窃私语,连中官都吓得跳了起来:“什么?岂有此理,欺君罔上,欺心哪!”
三言两语之间,桌案前人人面色都不好看。直到那姑娘给拉了出去才算平息,三两日后。招儿熟悉了当时排在前头的姑娘,才终于听明白了这件事。原来,那个女孩子是有了身孕。乡野丫头十五岁,已经知晓人事了。
为此,两位娘子脸色十分难看,训诫了好半天剩下的人,看得也格外仔细起来,难免耽误时刻。
招儿排在中间,到她时,已经进了正午,肚子中渐感饥饿,太阳又照得人眼睛花花的。连坐在台前的两位娘子和那位中官,脸上都留下一道一道的白汗来。一脸的不耐烦。
招儿自幼察言观色,心里有些忐忑:她没赶上好时候。
“八月初五的,太阳落山时候生的,还差一天十四。”算命先生想必也乏了,手指慢悠悠在骨节上动了两下,点点头说:“这丫头的命挺好的,不冲撞谁。”说罢,招儿给交到妇人们手里。
“牙齿长的不错,头上也没有秃斑,眼睛清亮……”尽管乏了,昨日那个容长脸妇人,还是耐着性子一样一样的看下去,没半点疏忽。末了,却说:“就是一双手生冻疮年头多了。怕是治不好了。”
招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青青紫紫的,又眼见那妇人语气淡淡地摇了摇头,心灰了一半儿。若是他昨天说这样的话还好,毕竟那会儿入王府只是个盼头。而如今过了一夜,吃了那样的饱饭,那样放了盐花的丝瓜汤,王府已经成了真真切切的揪心念想。
“娘子,冻疮不耽误干活的,我不娇气,别说现下,就是冬天裂开了,也一样洗衣做饭,半点不耽搁的。”招儿眼睛里的泪珠子差点收不住,跟额角的黄豆粒大小的汗一样跌下来。
那长脸娘子似乎有些惊讶,这小丫头居然还能回嘴。
王府里办事是有规矩的。既然是两位娘子相看,就不能其中一个做决定。右手边的那位圆脸的娘子,给着秋天里的烈日头辣得一脸汗水,一脸烦躁,头发也给这会儿的穿堂风吹乱了,显然没有听清楚左边这位长脸的说什么,只是问:“是赵娘子选你来的?”
招儿不知道谁是赵娘子,却从他瞥向左边的眼神猜了个大概,便点了点头。
“样貌不行”,她收回余光,瞄向招儿一眼,慢吞吞地下了决定,毫不在意“怎个选的”。
“样貌怎么不行?“左边的容长脸的娘子忽然发了难。招儿听着心里一惊,原本以为这两位娘子意见是一致的,都要将她刷了出去,谁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这儿憋着脾气呢。
“周娘子倒是说说,我选的这个小丫头怎么不行了?样貌不是端端正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容长脸的赵娘子语气客气却略带生硬。
“眼睛?你就瞧她那眼睛,水汪汪的,狐媚像!”圆脸的周娘子狠狠地朝空中瞪了一眼,也不知道是针对赵娘子,还是招儿。
招儿眼睛里现在是水汪汪的,不过都是眼泪。不是吓得,是给方才一阵急急的穿堂风吹的。
“生的好看,就是狐媚子像。难不成选些歪瓜裂枣回去才能交差?这个道理我就不知道是何时娘娘叮嘱你的。”容长脸的赵娘子回心转意了,非要要招儿了。
“赵娘子,说话别夹枪带棒的,也别因为是你选的就袒护。咱们都是为娘娘办事。你专选这长的狐媚子的?回去了,勾引爷们生事了。不也带累你?”
“给娘娘办事,忠心要紧,谁整天想着带不带累的。对也好错也好,就是万一错了,也得是看娘娘发落。”两个人吵了一通,最终还是赵娘子说了算。周娘子的脸更红了,一脸晦气地坐了回去。
后来招儿才知道这两个人倒也不是为了她,她们本来就不对付。赵娘子是王妃娘娘的人,而周娘子是侧妃娘娘的人,各为其主,就像村里孩童养的蝈蝈。斗的特别狠。
一番争吵,压力给到郎中这边,倒是没摸出什么毛病。招儿本身身体康健倒在其次,倒是这位刘太医·很懂得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未来招儿有大把的机会再见他。
验看了一两日,100多个姑娘,最终只剩下70个,在第三日一早又给塞上了六辆大车。一路浩浩荡荡地朝南走。巧巧悄声跟招儿讲:这回就是进王府呢。
“什么王府?”这把巧巧也难倒了。因为没人说起是什么王,上头的娘子,也不过是王爷、王爷的叫着。
“是宁王。”旁边传来一个纤细小巧的声音。回过头去,是一张十分清秀的脸,似一张鹅蛋。薄薄的眼皮。翘翘的鼻子。眼睑是红红的。但和村里边老婆儿那种烂眼边儿的红色不一样,是一种薄薄的、云霞一样好看的粉红色,生在那姑娘的脸上,更加秀美了。
“你怎么知道?”招儿问。
“我叔父说的。”
“你是哪儿的人?”招儿又问。
“我是开平镇的。”
“我们俩是顺庄的,她叫巧巧,我叫招儿。”
“我叫秀秀。”那女孩声音也很单薄,一点不洪亮,举止像是戏台子上的花旦小姐。
“你哭过?”巧巧凑过头来。
昭儿仔细瞧了瞧秀秀那张薄薄的脸皮,眼眼睑上那层淡淡的红晕。
“没有。”秀秀有些慌张的否认了,把脸别过去,不做声了。
从日出到日落,不知道走了多少里,大车咣当咣当的。秀秀一会儿挪动一下,觉得硌的骨头疼。巧巧和招儿倒并不觉得疼,坐一天能有什么疼呢?只是后来也厌倦了,山连着山,田挨着田,看的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