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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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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本周最后一个忙碌的工作日。夏染帮带哥一起处理临时下发的紧急任务。
钱琳从茶水间出来路过她的工位,“披着头发不热吗?”办公室暖气开得足。
“还好。”夏染笑了笑,她看到一群人出现在门口,包括宁恩勤和曾岩。宁恩勤带众人去了老韩的工位。而曾岩则是拿着一摞文件到处发。
“阿姨,这是你的。”曾岩走到她工位边。
夏染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喊我什么?”她在地铁上让座,小朋友喊她阿姨,无可厚非。可是即将硕士毕业的曾岩为什么喊她阿姨?
“你不都三十多岁了吗?阿姨。”曾岩唇边出现讽刺的笑容。
夏染脸色一变。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很多事情。曾岩之前大概以为她是刚毕业的应届生所以才撩她,殊不知她从学校出来是作为老师,而不是学生。现在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的年龄,或许也知道了她有男友,便觉得上当受骗,因此撕破脸。
夏染从没言语暧昧地给曾岩任何期待,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下作,找不到其他攻击伎俩便拿年龄当武器。她愤而丢掉笔站起来,“你再讲一遍?你喊谁阿姨?”
曾岩见风使舵,转身就朝老韩那边走。
“跟老韩说话的都是什么人?”
“好像是合作方那边的过来聊项目。”两个同事走过,边走边聊。
夏染只好强忍怒意坐下来。不提她也就比曾岩大几岁,就说他凭什么在职场居高临下男凝满满地用年龄攻击异性同事?他难道活不到当叔叔的年龄吗?
处理完公事,来到走廊上,宁恩勤淡淡问曾岩,“你刚在做什么?”
曾岩讨好地笑,“发文件,都弄好了。”
“我问你在夏染工位做什么。”
曾岩满脸抱歉,“我多嘴问了一句她是新来的,能不能看懂文件。好像惹得她生气了。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
宁恩勤看了他一眼。曾岩不老实,明显没说真话。曾岩则暗暗打量着上司,觉得宁恩勤心细到注意到这事儿着实微妙。
回到办公室,宁恩勤坐下后打开电脑上的内部软件——
宋宇:“你现在去C3实验室?我跟你一起去。”
宋宇:“啊,你是去六室啊,那算了。”
宁恩勤回复:“才看到,你去C3做什么?”那边做的项目跟宋宇无关。
“C3来了个漂亮女同事。”宋宇连忙回复,“我计划五年后表白。如果她五年内跑路,那就是她的遗憾了。”
宁恩勤很清楚好友什么性格,“你前段时间不是喜欢夏染么?”
“确实,不过我坐一趟地铁都能遇到十个老天爷派给我的真命天女。”
宁恩勤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换了话题,“曾岩是你在带?”
“咋?”
“他为人如何?”
宋宇诧异地抬头,视线越过电脑上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都没有说话。
……
下午,夏染照旧找宁恩勤签字。她放下文件就打算离开。
“两分钟,我看完就签字给你。”他叫住她。
夏染便站在桌边等待,双手插在宽松的绿色卫衣兜里。她刻意背对几米之外的曾岩,虽然没有不开心,可脸上也没有平时的笑容。
宁恩勤垂眸看着文件,“吃巧克力吗?”吃巧克力会让人开心。
“啊?”她没听清。
宁恩勤把桌角的一个小收纳盒推到夏染面前打开,里面是各种小块装的黑巧,统统都标识着纯度90%。
“你也喜——”她突然闭嘴。他跟自己一样喜欢90%黑巧?
“嗯?”宁恩勤抬眸,波澜不惊,语气寻常。
夏染挑了一块气泡巧克力,“谢谢。”
……
暮色降临,市中心江边大平层。
麦玉春坐在客厅,喝着正宗的正山小种红茶。
王之敏让家政阿姨将一盒松茸拿去厨房,优雅地整理披肩,“辛苦你了玉春,专程送过来。下周我请你去看歌剧。”
“你难得提要求,我不得上心。这松茸是早上采摘,上午航空送过来的。”麦玉春微笑。
“主要想给我儿子补补身体。”王之敏见儿子向晓鸥从卧室出来,“晓鸥,过来打个招呼。这是妈妈的好朋友,喊麦阿姨。”
“麦阿姨好。”向晓鸥打招呼,对麦玉春完全没有印象。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麦玉春笑眯眯地说,“现在出落得一表人才呀,比我儿子强多了。”她打量着向晓鸥,这孩子长得跟他爸年轻时一模一样。
王之敏被夸得开心,但嘴上不免客气几句,“我还羡慕你有两个孩子呢。哪像我家就一个,他爸成天把嘴搁他身上说道。”
“你们聊,我出门了。”向晓鸥在门口换鞋。
王之敏皱起眉头,她让儿子在家学科目一,好把美国驾照换成中国驾照,可他成天往外跑。“你去哪儿?”
“跟朋友约了在新疆路商场见面。”
“正好顺路。”麦玉春拎包站起来,“我送你。”
“辛苦你了。”王之敏将两人送到门口。
出门后,麦玉春开车将向晓鸥带到商场边上。正好路口红灯,麦玉春从后视镜看着他走向一家咖啡店。
电话响起来,是俞司贝。她开口就问:“妈妈,你今天跟王阿姨见面了?”
“嗯。”
“大学老师可真闲。我有个朋友以前上过她的课,听说她总是在课间十分钟炫耀这个炫耀那个,最常说去雅诗兰黛柜台,柜姐隔老远就喊她,‘姐呀,又来啦’。”俞司贝学着柜姐的语气。
“行了,”麦玉春忍不住笑起来,“在外面别这样学,女孩子家家的。”
“哦,那你见到她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儿子了吗?”
“什么天才,”麦玉春幽幽地说,“一脸窝囊相。”那孩子可没有向总年轻时的精神气。
“啊?!那么糟糕啊?连我哥都不如?”
“怎么能跟你哥比。你哥比他强多了。”麦玉春立即说。
“我哥也是个妈宝男。”
“哟,你不是妈宝女呀?”麦玉春笑着问女儿。
“我是,我永远都是。”俞司贝甜甜地说,“妈妈我有点事,不说啦。”
“晚上早点回家,宝贝。”
“嗯嗯。”俞司贝挂断电话,瞬间板起脸盯着向晓鸥走过来。咖啡厅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香味。
“你都到了啊。”向晓鸥坐下来,“上次——”
俞司贝将手机截图放到他面前,“说,这女的是谁?”
向晓鸥顶着一头逐渐褪色的灰蓝色头发,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椅子上,他是被俞司贝一个凶神恶煞的电话喊出来的。他还做梦俞司贝要道歉,结果一来就发现她是要替嫂子捉奸。
“那什么,哲哥女朋友知道这事儿?”他心虚。
“关你屁事。你就说这女的是谁。”俞司贝说。虽然俞司哲说已经分手了,谁知道他是不是骗人?而且出轨不是过去了就能不追究的事情。既然俞司哲个烂人那里打不开口子,那么她就问壮壮妈。
“我不认识。”向晓鸥连连摇头。
“你睁眼说瞎话呢。我看着像好骗的人吗?”
“反正他们已经分手了。”向晓鸥抓抓脑袋,一脸无奈,“我真不能说,要不哲哥会弄死我。”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俞司贝上下打量着他。向晓鸥这人长得挺有意思,眼角眉梢微微下垂,很容易带点委屈劲儿,但眼神又很无辜,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街溜子感,仿佛还有点子天真烂漫,浑身上下冒着与生俱来的窝囊劲儿。这种窝囊劲儿有一种让人觉得看他受欺负几哇乱叫会特有意思的爽感。就好像只要他一哭,全世界都会开心地笑,还边嗑瓜子边津津有味地继续看。所以,俞司贝心里披着红斗篷的恶魔小人被唤了出来。
向晓鸥一愣,眼睛湿漉漉的。
“我哥刀子嘴豆腐心,哄两句就过去了。但我是会动手的人,刚刚才从警察局出来。”俞司贝一笑,抱起胳膊。她确实才从警察局出来。
向晓鸥嘴唇一抖,打了个激灵,突然闭上眼睛,“……那你打我吧。”
“啥玩意儿?”俞司贝狐疑,这是有病吧这是。
“或许你一打我,我就忍不住说出来了。”向晓鸥继续闭着眼睛说,突然感觉身上一抖,吓得蹭地站起来,万幸发现是手机在震动。他侧过身,遮遮掩掩地接电话,“喂?”
“晓鸥你在哪儿?”
“喝咖啡。”向晓鸥含糊地说,听到那边又是在KTV。
“司哲又喝醉了。你过来吗?”
“不过来!”向晓鸥大声说,企图盖过对方的声音。然而他表现得太心虚,被一眼看穿。
等他放下电话,俞司贝耐心地问,“我哥又在发酒疯?”
向晓鸥脖子一缩,鸵鸟一样不吭声。他怂,不敢跟任何人起冲突。
“起来,带路。”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向晓鸥紧紧抓住椅子。开玩笑,如果被哲哥看到他带俞司贝过去……那还是杀了他吧。
“肯定在上次的纯K。”俞司贝转身就走,掏手机给宁恩勤打电话。反正丢人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
“你别说从我这里发现的啊。”向晓鸥连忙大喊。
……
同一时间,夏染还在加班,一个劲儿闷头写报告,将键盘敲得啪啪响。手机突然亮起来,是母亲的微信电话。
“司哲在做什么?怎么不回消息。”乔梅问。
“我哪儿知道。”
“你打电话问问呀?两个人要互相关心。我周末打算做他喜欢的梅菜扣肉。你俩一起回来吃饭。”
“我加班呢,没时间。”夏染说完心里咯噔一下。
“放寒假了你加什么班?”
“学校的事情没做完。”夏染立即转开话题,“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夏染拨通俞司哲的电话。响了半晌,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声,而且背景音乐震耳欲聋。
她立即皱眉,“你是谁?”
“我是司哲的朋友。”有好几个人声在旁边撺掇问是不是俞司哲的女朋友。于是接电话的人问,“你是司哲女朋友吗?”
“对。麻烦让他接电话。”
“他喝醉了。我们也犯愁呢。你能来接他吗?”
夏染看了眼时间,现在快晚上八点。
半个小时后,她打车到达纯K。曾经为了给唐甜庆生,她来过这里。可现在心境完全不一样。
循着对方给的包厢号,夏染七拐八绕,推开包厢门,看到里头坐着四五个男的,其中两个人带着女友。屋子里灯光变幻,酒气冲天。
她一出现,坐在转椅上唱歌的放下麦克风。
夏染没见过俞司哲的朋友,当然俞司哲也没见过她的朋友。乍见之下,这群人都愣了愣。大家习惯寻欢作乐,一晚上转场好几个地方,穿得也时尚大胆。夏染过于淑女的模样实在格格不入。
“嫂子是吧?”有人问。
“俞司哲在哪儿?”她搜寻着,终于瞧见趴在桌上的俞司哲,旁边倒着好几个酒瓶。
这一刻,她对俞司哲的生理厌恶达到极点。但她冷静地保持风度,走过去推推他的胳膊,“起来。”
俞司哲恍惚抬头,发现是夏染,“你怎么来了?”
“起来回去。”夏染不想跟他废话,因此也完全不在乎他为什么眼睛水润通红,一副哭过的样子。
俞司哲似乎有些痛苦,皱眉重新将头埋进臂弯。他今天醉酒,不是因为晨晨,而是因为他自己。思考了很多天,他就像是困兽,找不到生活这座迷城的出口。他如何能反抗并说服母亲呢?他的生命都是母亲给的。他没有任何资格说不。而且早就想好的,只要母亲开心,他都无所谓。然而为何还挣扎个不停?明明在经济条件上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可他依旧活得很痛苦。他从来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可怜又活该。
“要我给你妈打电话吗?”夏染平静地问。她的语调不重,但直接戳中了俞司哲这辈子最痛苦的地方。
听到这话,俞司哲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起外套。
夏染转身就走。她推开门,突然听到背后的俞司哲开口了。“你一定要搬我妈出来,是吧?”
他站在显示屏前,任灯光在他脸上变幻。此刻,他的胃如同被揉捏成一团般剧痛,但他依旧露出笑容,“强迫我低头很好吧。”
夏染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抿紧嘴唇。
“哥,你别这么说——”旁边有人拽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俞司哲甩开对方的手,环视沙发上每一个看热闹的人,“你们又有几个好心?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背地里做过什么,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想追究而已。一口一个哥,其实都巴不得看我笑话!”所以,他们才会把夏染叫来啊。这就是他的朋友们,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都等着俞司哲栽跟头。
沙发上那群人笑容陡然凝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眼里看出被戳破的心思,心虚极了。
“可惜了,你们还是得继续看我脸色。谁让你们家还得仰仗我家做生意?”俞司哲冷笑,越说越愤怒,“继续笑啊,怎么不笑——”
突然,“啪”一声脆响在包厢里回荡。所有人震惊地望着夏染。
夏染垂下发麻的右手,盯着俞司哲,“清醒了吗?”
俞司哲捂住火辣辣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染,眼睛依旧湿润湿亮。半晌,他喉头滚动,“嗯。”
夏染率先离开,冷冷地没再往后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