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多情应笑我》南静书

1、全一章

　　十年前，江湖上最令人神往的非剑神李相夷莫属，而如今，最引人入胜的故事，却尽数出自于朝廷新组建的赤焰军。
　　“话说这梅将军啊，乃是隐世家族的子弟，看着是年轻，又有些病弱，可兵法阵法、天文地理、乃至于抓人断案，无一不能。就说那年，赤焰军第一次出兵，就平了监察司三年没打下来的天水连环寨，就是这位梅将军定的计，五百人对一千人啊！可你们猜怎么着，咱们赤焰军，一场仗打下来，竟无一人战死，还生擒了他们三位寨主！那天啊，咱们陛下在朝会上收到捷报，当场就下了圣旨，说从此以后，监察司赤焰军合二为一，嘿，这不明摆着是罢黜监察司了吗～”
　　台上说书人说着，台下，李莲花也听的兴起，时不时还跟着高声应和、拍手叫好。而见他这般表现，梅长苏唯有无奈扶额：“难怪李相夷传刚说了个开头就改成了赤焰军。”
　　李莲花★径自添茶续水，顺路还摸回来两块酥糖，一块藏起来，一块塞在嘴里边嚼边说：“那又如何，我听那一套词听了二十年了，如今换换新鲜的听，有何不可？”
　　梅长苏便笑他：“怎么，咱们二十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的李大侠，如今人到中年，不仅学会了害羞，还这般舍得花钱了？”
　　李莲花撇嘴：“我那是”
　　正说着，外面大街上忽然乱了起来。俩人扭头去看，还没等他们循着声响找到源头，街面上先窜进来一条人影，二十多岁的模样，瘦瘦高高，一身天青色，意气飞扬，倒令人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样貌，先看见了这年轻人比朝阳更明亮的光。
　　“李莲花！”这人进来就喊，“李莲花，快点，出大事了！”话音还没落地，李莲花眼前一花，就被人拎着离了坐——要不是他勉强还算反应够快，人都要被拖出门了。
　　“干嘛干嘛！”李莲花拂开那只手，转身一撩长衫就重新落了座，端着茶杯挑着眉，烦了吧唧的看向来人，“方小宝，你都成家立业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方多病被他一噎，气得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着急，“嗨呀”一声甩了甩手，趴在他耳边上，略过废话直入正题：“四顾门出事了！石水姐姐和几十个弟子被囚，肖紫衿也受了伤，对方现在指名道姓要会一会赤焰军。我不管你现在是谁有没有功夫，你赶紧帮我联系那什么梅将军，我去求他帮我救人！”
　　四下里人声渐起——
　　“那就是神医李莲花？”
　　“李相夷果然没死？！”
　　“难道附近可是又出了什么大案子？”
　　“江湖风波又要起了！”
　　“四顾门……”
　　梅长苏环顾四周，当即起身拉走了方多病：“此处人多眼杂，跟我来。”
　　李莲花紧随其后，看似松散，实则左手悄悄笼在袖里，不经意间已然握住了刎颈的剑柄。【走剧版碎的是少师，少虐一点是一点】
　　身后便又有人说：“诶，这人是谁，怎么和李莲花同坐一桌？”
　　没人知道那人是谁，于是茶楼里迅速充起了一轮议论。
　　且单说梅、李、方三人，梅长苏拉着方多病出茶楼入街市走廊桥穿小巷，一路走到了一处清净宅院，先驻足回头看向李莲花，得到确定的点头后，这才带着傻小子进了院门。
　　“坐。”梅长苏指指树下摇椅，自己先霸占了一张。方多病看看师父，看看多余的自己，却见李莲花直直的路过他身边，从屋里搬了圈椅出来坐下，还再次示意自己快去躺好。
　　反正师父看起来不着急不着慌，心里一定是早有成算。小宝这样想着，便放宽心，舒舒服服把自己摊平在了树荫下。
　　忽而耳畔一声惊雷：“我就是你要找的梅长苏。”
　　对面躺椅上，蓝衣玉冠之人轻轻开口。
　　方多病惊得跳起来：“你你你，梅长苏？！”
　　大名鼎鼎的赤焰将军，妙计频出心狠手辣的鬼见愁，怎么竟是个和他师父一样清癯瘦削的病秧子？！
　　“不用惊讶。”那人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浅笑道，“和莲花一样，我也曾中毒濒死，是以看上去形貌颇为相似，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多病咋舌：如今这世上绝毒不要钱了吗，怎么是个有大本事的都要中上一中？
　　好在他已比初入江湖时成熟了许多，也就稍稍惊叹了一会，就又将话题拉回最初，冲着梅长苏拱手施礼：“梅将军，四顾门前些天在杭州遇上了一股势力，叫万马堂，起先佛彼白石没把他当回事，不想后来，一名万马堂弟子被发现死在四顾门势力内，那堂主马涛当即和四顾门翻了脸，声称要不惜一切代价为门下底子报仇，之后多次伤了四顾门弟子，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李莲花想了想，问：“可是三十年前横行北境的万马堂？当年洪远城死后，万马堂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散了，原是搬来了江南。”
　　梅长苏扭头看他：“你知道？”
　　李莲花笑出了声：“我说阿苏，你不会忘了吧，我今年就算过了生辰，往多了算，我也只有三十出头，万马堂声震江湖的时候，李莲花可是还在沿街乞讨呢，怎么会知道他们！”
　　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虽未亲眼得见，相关记载还是不少的。万马堂原是北境残兵，至今内部施行的仍是军中的规矩，最讲究上下齐心，是以人数虽少，但实力不容小觑，一旦发起疯来……当年朝廷曾派人诏安，结果钦差被杀了三个，万马堂毫发无伤。”
　　“也就是说，这所谓万马堂，说到底，就是一群自称军队的马匪？”梅长苏转着茶杯，陷入沉思。
　　方多病张嘴欲喊他，被李莲花从旁按住，摇摇头，道：“别担心，阿苏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况且你看他脸上并无愁容，想必是早有对策，正在推敲如何实施呢。”
　　闻言，方多病瞥了李莲花一眼。他倒是用不着看梅长苏，自从往事都说开了，这黑心莲花儿不再骗他坑他之后，这人的话还是很可信的，他不过是听着这话太过于耳熟，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全程蒙在鼓里的日子罢了。
　　旁边，李莲花看懂了这位徒儿兼挚友的眼神，却也只能讪笑，说不出半句辩驳之言。
　　又过了好一会，梅长苏神思回归现实，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再抬头已是胸有成竹——或者说，是憋好了坏的模样：“咱们如今是四顾门从万马堂手里救人，管他什么江湖道义、朝廷大计。小宝，”
　　方多病无声地瞪了李莲花一眼。李莲花回以一笑，分外坦然。
　　梅长苏对俩人的眉来眼去熟视无睹，继续说着，“你速速回去点人，咱们今晚就出发。记得，人数不拘多少，但一定要轻功最好的，骑兵虽来去如风，可军中的规矩到底比不得江湖门派灵活，届时我带人袭扰，你和莲花正面佯攻，咱们两方配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莲花顺畅地接了下去：“你别去了，我给你找个看得清的高处。事成之后，我以鸣镝为信，你用旗语指挥。我曾路过那处，虽未入内，但大门方向还是知道的，届时我和小宝走正门原路返回，你让他们向西出后门，不远处就是平康坊。”
　　“李莲花你竟然逛楼子？！”方小宝嗷一嗓子，吓得李莲花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方小宝你要吓死人啊！”师父大人拍拍胸口长舒了口气，又没好气地拍他头，“逛什么逛，说了路过，路过！”
　　被拍的方小宝捂着脑门委屈：“李莲花你身体不好也别去了，佯攻而已，我一个人可以。”
　　李莲花又扬手。
　　最终却只是在徒弟脑袋上轻按了一下，柔声道：“放心吧，我的眼睛还没有那么差，而且你忘了吗，我左手也能使剑。”
　　梅长苏摇着摇椅，看着这师徒两人，默不作声，却唇边含笑。
　　他的身边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干净纯粹的少年，那少年爱他敬他护他，十年如一日，他早知道，自己终将有一日会有负于他，但幸好，自己离开前，那少年已经稍稍通了世事，能够好好活下去了。
　　“好了。就这样吧。”他从摇椅上改躺为坐，一语敲定了方案。可在起身行动之前，他却又回头多说了一句，“小宝你放心，莲花现在已经不会再不顾身体的逞强了。”
　　直听到这话，从见面起就不自觉绷着脸的方多病才真正轻松下来，正色向梅长苏拱手为礼：“这朵不让人省心的莲花就麻烦长苏了。”
　　梅长苏含笑应允：“放心，在下现在虽手无缚鸡之力，曾经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莲花有没有逞强，我这双眼睛还是看得出的。”
　　是夜，赤焰军、四顾门双方齐聚，挨挨挤挤在小院子里站成两团。
　　李莲花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众人，有些头疼，便伸手拦住了梅长苏，自己上前，拂袖过令刎颈出鞘。
　　“认识这把剑吗？”他沉声问。
　　剑身幽蓝，寒光如漪。这天下第一的软剑岂能有人不识。
　　于是，他又退了回去，换梅长苏上前说话。
　　至此，一切计划通畅，一场行动顺利。
　　梅长苏看着方多病将四顾门人重新集合起来，一面将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帖，一面给云彼丘传信，让他先在门内安排好大夫和药草，又看着李莲花功成身退，独自提着灯笼绕道远走，终究还是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远远喊了一声“方小宝”，冲他挥挥手，算是作别，而后在他依恋的目光中，缀着那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一豆灯火之下，身影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