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推开那扇门》七色蛊

6、回忆3

　　年末林远空回来了，但是他一直昏迷着，夏凡在林家见到他，张翠还在抹眼泪，没有注意到夏凡。

　　林远空大概算算时间，那时他应该大二，他好像确实请假一段时间，但因为什么，他不记得。

　　夏凡听四周人说，林远空得了癔症，医院都没有办法，就等着处理后事，村里的神婆摇摇头走开了。

　　“远空?”

　　他贪婪的看着他，将近两年未见，他的林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都是你！都是你个害人精，害惨了我们林子，我早说他就应该离开你。”张翠瞬间把火力对准夏凡，她不哭了，就一个劲的咒骂夏凡，怎么难听怎么骂。有些词听的林远空都皱眉。

　　夏凡任凭她骂，一直到被推出门，夏凡都一言不发，只有林远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林子的母亲，而他自己在此之前失去所有亲人，所以他理解张翠的心情。

　　自从知道林远空回来，夏凡就经常跑过来看他，一看就是大半天，张翠一开始还会骂他，但后面，林远空一天天憔悴，她也就随他去了。

　　夏凡握着林远空的手，一点点帮他擦干净，他说着他们没有见面的这两年。

　　“林子，我明天再来看你。”

　　夏凡第二天来的时候，林家到处挂着白布，“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林子没死！”

　　张翠并不理会他，他正在按照神婆的指示，给林远空擦脸。

　　“林子没死，阿姨，林子还有呼吸的，他没死。”

　　“你愿意救他吗？”

　　一直在一旁的神婆出言，夏凡想都没想就点头。

　　“小子，救了他，你往后可就不好过了，甚至可能会死，你真的愿意?”

　　“林子会醒来吗？”夏凡看着神婆的眼睛，“如果那样，林子会好起来，我愿意！”

　　“夏凡哥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我当年做了错事”

　　“听说张翠他们对着夏家又拜又跪”

　　“他对林子执念太深”

　　“如果你知道当年的事有误会，你会不会去找他。”

　　林远空脑海中响起很多声音，很多熟悉的画面划过，他们好像都在提醒林远空，有一个巨大的秘密马上就要揭晓。

　　林远空跟着夏凡一路来到山上。

　　“这是你跟林远空的生命树，现在他的这棵要枯萎了。”

　　夏凡其实并不太能听得懂神婆再说什么，他只想知道他能做什么。

　　夏凡在神婆的指示下喝下那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之后林远空就看到夏凡晕倒在地。

　　他爸妈从山下上来，“这样真的可以吗？把这孩子的命换给我儿子。”

　　神婆:“嗯，他的运极好，而且他们的运本就交缠在一起，放心吧，他不会马上死，起码可以再活个三四年。”

　　张翠:“那就好，夏凡，你这么喜欢我们林子，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

　　“换运，夏凡的运?不可能！”林远空看了眼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人，“开什么玩笑，夏凡的命换给他，那他的命呢”

　　神婆先动手取了夏凡十根指头的血，然后他腿上割开一个口子，让血沿着他前面的那棵树流进去，之后他找来一块石头，生生砸断夏凡的小腿。

　　“停下！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在害人！”

　　林远空还想不明白他就是傻子，他为什么整整休学一年，为什么夏凡一条腿瘸了，为什么他越过越好，但是夏凡越过越惨，为什么夏凡年纪轻轻就离世。

　　他承了夏凡的运，他接了夏凡的命。

　　“好了，把他这个腿包起来”

　　等夏凡脸白的不能再白了，神婆才停手，她让人把林远空放在夏凡旁边，嘴里念叨着几句听不懂的话，最后她剪了夏凡的一撮头发，跟林远空的放在一起，埋在树下。

　　之后夏凡就被带回夏家，没人管夏凡的死活，林父林母早带着林远空回家了，夏凡甚至连被子都没盖，大冷天，他就被扔在冰冷的屋子里。

　　半夜，夏凡脸红的不正常，林远空知道他发烧了，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夏凡难受，看着他痛苦的呢喃，好不容易挨到早上，终于有人来了。

　　“取他指尖的血”神婆带着一个青年人，他拿着小杯子挨个取过血。

　　“你们没看见他在发烧吗？他伤口发炎了！”林远空痛苦的抓头，“别取了，他在发烧，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可是没人听见他说话，神婆来了又走，静悄悄的屋里只有夏凡不安的乱语。

　　一直到傍晚才有人来，来的人是李家奶奶，“造孽呦，苦命的孩子，怎么就答应给人替命了呦。”

　　他给夏凡擦干净脸，喂夏凡喝了几口水，守着夏凡退烧。

　　替命，夏凡给他替命，林远空惊觉如此荒谬的事，现在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上。

　　夏凡第三天才醒，他整个人疲惫的不像话，看到自己腿上的纱布，也没多意外，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提起一点精神，“林子醒了吗?”

　　看见神婆，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林远空。
　　“还没有，他得再养个时日。”

　　夏凡没再说什么，静静等神婆取完血，然后看她们离开。

　　过了两天，林远空醒了，他就一瘸一拐的跳过去看他，却被张翠拦在门外。

　　“神婆没给你说，你最近不要靠近林子吗？你会把身上的晦气传给他。”

　　林远空听着他妈胡扯，但是夏凡信了，他不敢让林远空看见他，就待在远处的树后面看他。

　　一个月来，夏凡的嘴唇一直是惨白惨白的，他的腿还不能走路，他就用两根树棍跳着走，他总是隔得远远的看林远空，林远空恢复的很快。

　　“林子”

　　夏凡坐在床边，摩挲着一枚银戒，“你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林远空心不由一沉，如果他没记错，现在他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夏凡第二天扑了空，“夏凡啊，林子他去奶奶家了，最近都待在那，等他回来，我就让他来找你。”

　　夏凡傻傻应着，他等着林远空回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半夜醒来，记忆越来越差，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时间。

　　夏凡一直在等，他的腿瘸了，脑子不太好，去哪都没人要，他就在村里帮人干苦力，割麦子。

　　林远空看着他的手腕被挠破，结痂，再被挠破，他好不容易攒点钱，还被那些孩子骗去花掉。

　　“夏哥哥，你到底在等谁啊”

　　夏凡憨憨一笑，“我在等我的林子”

　　他没事的时间就坐在石桌边折草编，记得最清的可能就是关于林远空的事。

　　“夏哥哥，你怎么不去找林哥哥呢？”

　　“我找不到他，林子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我怕他回来找不到我。”

　　夏凡有时候很清醒，他会去林家附近看看，更多的时候是去看他们的生命树，“林子，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林远空回来了，夏凡在七年后再一次见到林远空，他都没认出来，他有些紧张面对林远空，但更多的是惊喜，可是林子似乎并不高兴见到他。

　　林子很凶，他问他怎么还活着，夏凡答不出来，他想告诉林子，他其实每天痛的睡不着，最近身体总是很不舒服，他很想他。

　　林远空走的干脆，夏凡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憋的眼眶发红，“林子”

　　林远空只能看着夏凡立在原地发呆，正常人这时候都应该想着去追人吧，也对，夏凡怎么能是正常人呢，他都傻到白白给人家干苦力还被反要钱的程度。

　　夏凡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林远空比谁都清楚，夏凡身体越来越差，特别痛的时候，他就拿着那张后来粘在一起是照片反复看。

　　春节的时候，夏凡拿着钱去林家，之前张翠借给他300，他得还回去。

　　林远空看的难受，特别是看到他跟贺云时，夏凡眼底的光瞬间灭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他知道，夏凡这次真的被伤到了。

　　他听见林父编造的另外一个故事，他看见夏凡眼底的迷茫。

　　夏凡回到家的时候，吹着破皮的手，就着冷水啃馒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馒头上。

　　“别哭，夏凡”林远空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兀自说着对不起。

　　哪怕林远空闭着眼睛不去看，夏凡的话还是一句一句钻进耳朵，夏凡终究还是没扛过去，他拿着手里的两枚戒指，认真交给东东，

　　“东东，你告诉他，我很想他，我一直在等他。”

　　东东离开，夏凡慢慢编制出一只草蚱蜢，他最后看了眼门口，最后带着遗憾离开。

　　林远空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在等自己，他等他的林子回来。

　　“夏凡”这一刻，林远空什么都说不出来，夏凡真傻，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困在他林远空这个人里。他何德何能，能被这样一个人爱，夏凡，真傻。

　　林远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那，他不知为何想起临死前，他这辈子什么都得到过，钱、权、爱情、亲情，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辈都是完美的，哪怕只有年轻时那一点不完美，但在这些的掩盖下，那点不完美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可这些，本不该是他的，本该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夏凡，太迟了，我们之间还是太迟了。”

　　原以为回忆结束，林远空心里一团乱，木木的疼，他闭着眼，想好好串一串，可记忆似乎并没有停止。

　　他亲眼看着夏凡“活”过来，一路飘到他家，夏凡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直到有一个名字被人唤起。

　　林远空知道他有一次忽然心脏抽痛，差点没过去，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去检查也没问题，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夏凡数着步子维系他的命，夏凡多走一步他就可以结束这一生，但他恰恰好停在那一步，不多不少，日日如此，他就这样默不作声的陪在自己身边。

　　林远空愈发沉默，躲过花盆不是贺云的好运，而是夏凡的敏锐，夏凡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诉说着想念，埋怨自己不去看他，他很多时候都只是静静看着林远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从没出现过灵异事件，林远空甚至觉得下一刻他要扑上来。

　　他跟贺云的争吵越多，只因为贺云总是绕不开一个夏凡，他每一次都在强调他不爱夏凡，让贺云别这么敏感，夏凡愈发沉默，次次都躲的远远的。

　　这次夏凡似乎并不打算走开，他似乎接受良好，脸上还带着笑意，直到在林远空说出那句“不会，哪怕有误会，这么多年了，也早已经不是一个误会能说清的，贺云，就算他当年真的做了什么让我值得一生去报答的事，我爱的人还是你，不管他需要钱还是权我都想办法给他，唯独爱我给不了他，贺云，我爱的人是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

　　林远空自从夏凡做鬼以来，已经不知道在他脸上看到过多少次失落难过，但这次是夏凡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死后流泪。

　　林远空伸手想帮他擦干净，手径直穿过去，夏凡转头不看他们，数着最远的步子，却一步未动，细看才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林远空，你有没有心。”这是夏凡第一次对着林远空说了重话。

　　送爸妈回去之后，夏凡似乎发现自己可以不用跟在林远空身边，他试过十几次后，最后看了眼林远空，缓缓离开。

　　夏凡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日日坐在石桌边发呆，也就是那天晚上听到林父林母在他门前哭，他出去看了一眼，也只是看了一眼，不知道林父林母为什么能看见他，夏凡顾不得这些，关上门把自己封在里面。

　　“所以把自己困在这里，一辈子吗？”林远空如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欠夏凡太多。

　　“吱嘎”

　　大门缓缓打开，夏凡抬头看着门前的林远空，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叹了口气，“算了”

　　林远空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夏凡跟着他再次回到这里，他次次帮自己躲避灾祸，看着他白发渐多

　　“今朝也算一起共白头吧”他听见夏凡悄声说道，“我原以为永远是我们这辈子许过最轻易的愿望，现如今却成了最奢望的。可惜，我们此生注定要天人永隔，当初选择爱你，我从不后悔。”

　　夏凡看着他们诉说爱意，承诺下一辈，林远空最后断气的刹那，夏凡身影越来越淡，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林远空回以一笑，“好运，林远空。”

　　林远空早已泣不成声，他们高中的时候，刚刚在一起那阵，他告诉夏凡，他运气一向很差，夏凡拉着他的手，“林远空，我把我的好运都给你，等以后我们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你得还给我。”

　　林远空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那要怎么还你?”

　　夏凡狡黠一笑，“嗯，只要说一句好运，夏凡就好了，这样我的好运就会回来，我才能继续找到你。”

　　“那我呢?要如何找到你?”

　　夏凡思索一番，郑重说道：“我相信你不会把我弄丢，毕竟我这么好，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所以林远空，你得好好珍惜我，懂吧。”

　　……

　　林远空忘记自己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夏凡笑的很开心。

　　记忆结束，林远空不断追问夏凡的下落，他觉得自己能看到这些绝不是偶然。

　　下一瞬他站在一座桥边，桥上是熙熙攘攘的人，他甚至看见了贺云，林父林母，，只是放眼望去，未见夏凡。

　　“走吧，我看着你呢”

　　“夏凡！”

　　“嗯，林子，别回头，走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林远空踏上桥的那一瞬间，他的记忆在逐渐远去，他身边是形形色色的人，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他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

　　“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他就彻底不记得你了。”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不想看见他痛苦，一直不知道该多好，他就可以轻松点。”

　　“你呀，心这么软，当真不恨他吗？”

　　夏凡没有回答，那人等了半天，转头看向身侧，哪还有什么人影，“当真不恨吗？”

　　没人回答他，夏凡彻底消散，他入不了轮回，替了他人的命，终归要消散于世间的。

　　林远空喝完孟婆汤，下意识回头，一滴泪落在手边，他不知心中为何难受，亦不知道为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