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说·一》故拾

1、归人仍旧是故人

　　初冬十月，人间就飘起了细雪。
　　渐暗的天色中，一层浅浅的白铺满了皇宫的地面和檐上的琉璃瓦，与红色的宫墙一起映衬着时光寂静地流淌。清冷的宫闱里，挂满了红绸的景阳宫内是一片透着庄重的喜庆。
　　红烛燃着暖黄色的光，薛安年喜爱地摩挲着案上呈置的婚服。明日，她就会穿着这身嫁衣出嫁，在景阳宫门口坐上大红花轿，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宫墙，去到含光门前——那里会有她未来的夫君——高益同，带着迎亲的队伍等着娶她回家。
　　“夫君”——这两个字眼不由自主的在她口中无声过了一遍，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薛安年立马红了双颊。
　　“郡主！”知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殿门，声音和脸上的表情都透着明晃晃的笑意。
　　“怎么了？”薛安年闻声回过神来，笑着朝她看去。
　　知叶是她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平时最为稳重，难得见她这么失态。上一次知叶这副样子还是在知道皇帝叔父要为她和益同赐婚的时候。
　　“郡主！是殿下，殿下要回来了！”
　　“真的！宁姐姐到哪里了？”
　　薛安年几乎是一听见那声“殿下”就喜不自胜地站了起来，嘴角原本清浅的笑瞬间灿烂，满室生花。
　　齐国上下一众王爷、公主、皇子中，能被知叶如此称呼的殿下只有一个——崇安公主祁宁。
　　“殿下现在大抵已经入宫了。”
　　知叶一边说着边站到一侧，只见果然不等她说完，这位主儿就已经迈开脚往殿外走去了。
　　“知叶，走，我们去接宁姐姐！”
　　“我的郡主啊，”知叶有些无奈，“您去哪儿接呢？”
　　是了。
　　薛安年脚步一顿，被欢喜冲晕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宁姐姐离京这么久了，甫一回宫，定然要先去景仁宫拜见叔母的，叔父届时肯定也在。还是先让宁姐姐单独和叔父叔母谈谈吧。
　　不过。
　　她脚步一转，往小厨房走去：“宁姐姐一定还没用晚膳，我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她爱吃的菜，这样等她回到景阳宫之后就可以直接用膳了！”
　　跟在薛安年身后的知叶看着自家兴高采烈的郡主，知道她现在其实肯定还是处于迷糊的状态中。
　　皇后娘娘那边怎么可能没给殿下备膳呢？再说殿下既然先去景仁宫了，大概也是会在那边用了膳方才回来的。
　　郡主确实是很高兴吧，高兴到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都被她下意识地忘在了脑后。
　　知叶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
　　毕竟啊，殿下实在是离开了太久了。
　　·
　　薛安年最终还是没忍住出了景阳宫的门。
　　在从景阳宫到景仁宫的宫道上，薛安年带着知叶走在雪地中，还有四个宫女分别在前后掌灯。
　　“郡主，您……”
　　没能劝住主子的知叶再次在心中无奈叹气。
　　“我只是想去接接她。”薛安年的声音轻轻的，视线落在路面的雪上，“这个时辰，宁姐姐应该差不多准备回宫了。”
　　离开了将近三年，也让她盼望了将近三年的人终于回来了。可是就在刚刚，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之中，她的心里突然无端地升起了淡淡的茫然和恐慌，让她无法只是单纯地在景阳宫里等待着。
　　知叶毫不意外。
　　什么“应该”、“差不多”，如果到了景仁宫外殿下却还未出来的话，郡主肯定又会说：来都来了，等一等也无妨。
　　现在只希望殿下别让郡主等太久，能早些想起回景阳宫见——
　　知叶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在目光触及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化为了空白。
　　但她没忘记出声提醒薛安年。
　　“郡主，快看前面……”
　　未曾经过思考，薛安年下意识地随着知叶的提示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一片宫灯照亮的澄明之中，那人一身男子打扮，脸上的笑与往常一样，似乎只是散步归来，从未离开过她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天青色的衣裳衬出玉立修长的身形，与雪同色的狐裘上染着暖意，祁宁见对面的人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唇角勾得更深，之前背在身后的手向她张开了怀抱。
　　从听到祁宁回宫的消息开始到现在这一刻为止，薛安年那颗彷徨的心终归落到了实处。
　　她眨了眨眼睛，原本是想笑的，可是内心的委屈终究还是成为了涌入眼眶的湿意。
　　于是她提起裙摆，穿过重重黑暗奔往自己想要的那片光明。
　　重重地撞入祁宁怀中，然后被其稳稳接住，她听见她说：年年，我回来了。”
　　而她没有言语，揽着祁宁脖子埋首于她的颈边不肯抬头。
　　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