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货郎》唐周无名

43、镜面3

　　可惜阮府今天的大门再没打开过，时间又过了一天，和尚没等来阮姑娘，等来的是安定城露出的第一缕阳光，还有伴随着阳光而来的一抹红晕。那抹红晕从天边慢慢的晕染开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天降红雨，安定城将生灵涂炭。

　　被他一语中的。

　　城乱了，城内四处着火，人们在这滚烫的热浪中抱头逃命。

　　戒色拼命的怕打着阮府大门，不多时大门大开，府里的人蜂拥而出逃命而去，戒色逆流而上，白色的僧袍挤破了好几处终于，进入了阮府。

　　阮府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来时看到的模样，大难临头各自飞，正是这里上演的戏码。

　　戒色在阮府找了一圈，终于在后院的院落中看见了阮星晨主仆。

　　刘大娘苦苦的哀求着，“姑娘你跟我走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姑娘走吧，这里本来就不值得你留恋。”

　　阮星晨眼神空荡荡的看着天上的红，她从梳妆盒里拿出了最值钱的首饰交给了刘大娘，“妈妈，我如果没有你的照顾早死了，你拿着这些逃命去吧。”

　　刘大妈拿着收拾，眼泪不住的流，“姑娘，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为什么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却如此想不开，我求您跟我走吧。”

　　就在此时，轰隆的一声大响，一颗巨大的火石砸到了阮府的庭院中，整个阮府都在震动，火瞬间漫延了起来。

　　刘大妈上前扶着阮星辰，眼露决绝，“姑娘，如果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如果你不惜命，那请你惜我的命。”

　　阮星晨泪如雨下，她的亲人都弃她而去，一个毫无血缘之人却代她如此，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

　　戒色匆匆而来就看见拥在一起哭泣的主仆，他上前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急道，“阮施主，大火烧过来了，二位请立刻离开这里。”

　　阮星晨拉着刘大娘站了起来，她擦干了眼泪，紧紧的拉着刘大妈的手，朝着戒色行了一下，“师父，我们想活，请救我们一命。”

　　命运的齿轮在转动，和尚看着面前的阮星晨，一张相似的脸闪过，他的心像被千针扎下，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主持说过他的梦是前世也是今生，是他修行途中的一个大劫，他以前不是很相信，现在他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三人冒着火雨一路出了阮府。

　　阮星晨就这么看着阮府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烧着，她何尝不是在阮府之中备受煎熬，原来要逃离这座牢笼，居然要付出如此的代价。

　　天空红如火，安定城现在是就是阿鼻地狱。烈火焚烧，荡尽这里边的一切生灵。人在这里□□焚身，受尽苦难，体无完肤的死去。可是他们又犯了什么大罪，居然降下如此大的罪罚。

　　戒色举着个木板挡在前面，为身后的两个人挡着火雨，木板烧了起来，阮小姐的外衣也被烧了起来，戒色举着木板刚转头看了一眼，一颗火球当空砸了下来，幸好他反应机敏，转身推开了身后的两人，虽然躲过了这次危机，可三人身上却都烧了起来。

　　好不容易脱了起火的外套，扑灭了身上的火苗，又一轮的箭雨开始落下。戒色匆匆的拉着她们躲到了断壁残垣中，等待着这一轮箭雨的停止。

　　安定城北门就要到了，透过熊熊的火光，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

　　可惜，他们到的时候北门紧闭，也是，他的想法太慈悲心怀了，上面既然决定焚城，当然是城门紧闭，即便现在去其他的城门估计也是这样的结果。

　　第三轮的火落下，火蛇吐着信子正嘲笑的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活人，似乎下一刻就朝着他们扑来将他们都吞入腹中。

　　戒色护着阮家两人退后，直到靠上了滚烫的城墙上才停下，高温之下灼痛着肌肤，这一切都催促着他们必须马上离开，等火停了下来城门大开，必定会有人来前来扫荡，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是看着前面的熊熊大火，他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戒色脸色严肃，眼中跳跃着可怕的火。

　　他终究什么都没能挽回，这句话突然在戒色的脑海中响起，然后一股莫名的情绪开始在心里翻腾，这终于让他看清了一直藏在他灵魂深处的魔鬼，原来它是长这样的。

　　他心里鼓鼓的冒出无数的气泡，那就是他心底最脆弱，最难受的过往，这种难受就像上辈子就经历过一般，那股哀伤，痛苦，悔恨在他的心里点燃了凶凶大火，就要将他吞噬。

　　就像一个恶魔在他心里种下的因果，现在开始在他的心头开花。

　　阮星晨的手腕被戒色抓的生疼，戒色的脸色也越来越古怪，就好像在佛与魔之间来回的挣扎，阮星晨心里突突的，慌乱不已，出口道“戒色师父，你怎么了？”

　　他良久才回了一句让人心灰意冷的话，“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

　　阮星晨将他拉过来，面对着戒色，她装作坚强的笑道，“戒色师父，谢谢你，到最后都没放弃我们。”

　　阮星晨看着附近逃出来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他们绝望的哭喊着，那歇斯底里的绝望被火海吞噬，她拉着刘大娘的手，“妈妈，对不起，这次又要你陪着我吃苦了，如果不是因为。。。”最后那几个字被刘大娘捂住，她没能说完。

　　刘大娘只是拉紧了她的手，“小姐，我说过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家，我会一辈子陪着你。”

　　手足相依，有时，两人之间并不需要什么血缘关系也能做到。

　　在太阳高升之际，最后的一轮箭雨落下，火蛇更大了，他们真的是退无可退，眼看着火就要蔓延到身边。

　　和尚绝望的抬起头，他闭上眼决定接受命运的那一刻，却听到了一声异常清脆的铃响，那铃声就像漂泊在茫茫的隔壁，饥渴的即将死去的人遇到了甘泉。

　　戒色转头看向铃响处，卖货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几步之外，他闭着眼睛，面对这吞天大火神色依旧平静，平静的有点无动于衷了，就好像他一直在安安静静的等，可是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这个疑问只有卖货郎自己知道了。

　　戒色皱着眉头，这个卖货郎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觉得奇怪，他身上的气息让人捉摸不透，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却让他莫名的有了希望。果不其然，那卖货郎睁开眼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神色平静的背着背箱就走，戒色没有任何犹豫带着阮星晨和刘大娘跟了上去，走之前还不忘叫上还活着的那几个人，没过多久，他们靠着城墙根一路来到了一个拐角处。

　　一条狗哧溜的追着两只老鼠从火海里串了出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城墙脚下。和尚看着卖货郎弯身，将大背箱一节一节拆了丢出狗洞，然后整个人躬身撅着屁股钻了出去。

　　和尚看了阮姑娘一眼，点了点头，眼睛闪着光，“我们有救了快走。”

　　等他们从狗洞钻了出来，城外不远处有军队在把手，卖货郎猫着腰借着草地沿着城墙摸到远处，终于，他们总算是逃了出来，而也像和尚说的想的那样，火停了，人祸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