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货郎》唐周无名

20、洛河1

　　卖货郎走出了木镇，沿着从阴山发源的明阳河一路而下，饿了就在河里抓条鱼充饥，累了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躺一晚。

　　就这么走了大半个月，到了明阳河的分支洛河之地，终于看到了人。

　　洛河的河边长满了高大的柳树，柳树低垂，映绿了整个河面，一眼望去，绿意怏然，生机蓬勃，美不胜收。

　　更美的是河中的人，一叶扁舟泛于河上，一个女人戴着一顶帷帽，穿着一身素衣亭亭玉立的站在舟上，时不时的划一下船，从她口中哼出的歌，悠扬的传到了岸边。

　　卖货郎走到河边，朝着女子招了招手，道“女船家，可否渡我过河。”

　　那女子置若罔闻，哼着歌划着船飘远了。

　　卖货郎错失了搭船的机会，继续沿着河边南下，没多远卖货郎遇到了第二个人，那是一个挑着扁担的农夫，看到卖货郎还热情的打了声招呼，“那边那位卖货郎，别往下走了，前面的城镇不吉利。”

　　卖货郎转了个弯走过去，发现是一位挑着农货去卖的老农夫，他平静的问，“为何这么说？”

　　农夫似乎不想多说，只匆匆的丢下了句，就要走，“死了太多人，阴气太重，经过的商人都不敢过去，就像我，宁愿多走十里路去前方的城镇，我走了，你就别往下走了。”

　　辞别农夫之前，卖货郎再问，“多谢告知，不过我此行必须南下。对了，请问先生你在前方可曾看到一个划船的女子经过？”

　　“不曾”，农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你决意南下，那就听天由命吧。”

　　卖货郎辞别了农夫，继续南下。

　　又过了一天，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洛河的河面上慢慢的生起了白茫茫的雾气，雾气遮盖了一切，就连岸边的杨柳都半隐半现，变的诡异莫测，那垂下来的柳枝在迷雾中像是在四处探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白茫茫的河面传来了昨天那女子的歌声，飘飘忽忽，由远及近，那女子一身素衣就像是河中孕育而出的精灵。

　　船靠的近了卖货郎才看清女子的身影，他罔顾农夫的话，做着昨天见到这个女子时的动作，朝着船上的女子招了招手，“女船家，可否渡我一程？”

　　这次那个女子没有视而不见，她的船慢慢的靠了岸，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上船，不知先生想去往何处？”

　　卖货郎上了船，在素衣女子身后站稳，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去往附近最近的城镇，不知道女船家可否知道？”

　　帷帽下的女子嗯了一声，开始划船离开，过了不知多久，卖货郎才听到答案，“洛河镇，我家就在那个地方。”

　　“可惜我进不去了。”

　　最后的那句话缥缥缈缈，卖货郎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他面色平静，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女子的身后，看着河面上越来越浓的雾气，“姑娘，雾气这么重，可知道方向？”

　　女子飘飘忽忽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又似近在耳边，“归家的路。。。早已铭记在我的心中。”

　　卖货郎浅浅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黑漆漆的，就像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女子点亮了船头的灯。

　　卖货郎泰然自若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

　　女子似乎不习惯这么平静的客人，又似乎到了这个地就必须说上这么一句话，她对身后的客人解释，“客人放心，这也是路的一段，很快就会过去。如果路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请客人不要惊慌，只要闭上眼，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卖货郎平静的附和了一声，“多谢姑娘告知。”

　　船在河中穿梭，面前的景色从黑蒙蒙的一片，慢慢的有了其他色彩，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前方那一片红彤彤的花。

　　船靠近了些卖货郎才看清那一大片红原来是彼岸花，这一片的彼岸花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自他们划过，花丛无风自动，两岸升腾起淡红色的雾，就像是在欢迎客人的到来一般。

　　热情似火。

　　卖货郎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的卖货郎，他看到了让那一大片的红色花海无风自动的东西，是埋在花海根部那一节节躁动的白色不知名物种，暗淡的灯光让那一节节白色的东西在水面上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出现了错觉，他却捕捉到了。

　　女子以前渡的人没有一个像这位这么沉默寡言，眼前这一片景色让女子又有了说话的欲望，“客人觉不觉得两岸的花很美？”

　　卖货郎收回目光，颇为从容的回道，“确实好看，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客人尽管讲。”

　　“这种花名为彼岸花，相传此花是长在痴男怨女的骸骨之上，不知是不是真？”

　　女子划桨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客人你觉得呢。”

　　卖货郎也无所谓，他蹲了下来，看向河中的倒影，河面平静，在昏暗的灯光下，河面上却只倒影着卖货郎的身影，卖货郎若无其事语气平平的问了句诡异莫测的话，“姑娘。。。你的影子呢？”

　　撑船的女子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被这句话惊到，她的头发以可见的速度变长，那身干净的素衣快速的变的破旧不堪，一阵风来，女子的帷帽被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瘆人的骷髅头来。

　　就在这时，船头的灯突然熄灭了，周围全都陷入了黑暗。

　　安静，寂静。

　　这么恐怖的一幕骤然发生，依旧没能让卖货郎心跳加速，他心平气和的站了起来，又心平气和的说了句，“姑娘，你不是想带我回家吗？为何熄灯？熄了灯，怎么压的住水下蠢蠢欲动的东西？”

　　果如卖货郎所说，河面之下翻滚着黑不溜丢的东西，在船灯熄灭那一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了一只只黑色的触手，将船慢慢的拉下河底。

　　叮铃铃

　　叮铃铃

　　卖货郎背箱的铃铛无风自动，铃声飘荡在这空荡荡的河面上，穿过了白雾传向两岸，并且穿入了水。

　　那黑色的触手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收回了手，又沉静的蛰伏在河底。

　　突然船头的灯又亮了起来，女子依旧是开始的那位女子，依旧娉娉婷婷的站在那，阴森森的说了句，“你想跟我回家？”

　　卖货郎不紧不慢的回，“请姑娘带路。”

　　那女子转过头，从帷帽的缝隙中露出一只空荡荡的眼眶，她指着水面，悠悠的说了句，“我家呀。。。就在下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