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图腾》远山不远

4、重逢

　　雲翼第一次见到女娲的时候还只是一丁点大的小龙。他盘绕在父神的手上，在九山之巅见到了那时候存世的神明。
　　据说女娲是半人半蛇，或许是这个原因，她对刚出世的雲翼有着超乎寻常的爱怜。
　　她曾经就坐在神鹿上，摸着雲翼还没长出来的角叹气。她说祂实在残忍狠心，不肯放过弱小的生灵。而雲翼的父神望着九天之外，漆黑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难过。
　　雲翼在孤身留守的那上千年里，也逐渐明白了当年那翻沉重的对话。
　　祂决定好了的，要将所有神明的痕迹都给抹去，然后残杀所有生命。
　　雲翼的父神是世界上最后一位神龙，他在陨落前特意找了一座名山躺下。他说以后这片地界的万物都会受他润泽，他说这是神明的使命。
　　但是他又明令禁止雲翼以神自居。即使他是神明的后代，受神明开蒙，在神明堆里长大。
　　雲翼只是一条龙，最后一条存世的应龙。

　　思绪回拢，不大的会议桌前已经坐了两个成年男人，除了陆归州之外，还有一位，隐在黑暗里。
　　雲翼一见他，就笑开了。
　　事情没有他想得那样糟。毕竟有颛顼在，捅破天了也不用他这条小龙操心。
　　颛顼一只手支着下巴，对着进来的雲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笑容。虽然雲翼之前和他交流的次数不多，但是神仙嘛，都很好懂的。只要这一个碰面，雲翼就知道自己后面要做些什么。
　　俗说话说得好，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插嘴。雲翼这条两千年的小龙在真正的神明面前能做的也只是听候他们的差遣。两位的神明在这儿，他们肯定有个周密的计划。
　　那个计划跨越了上千年，或许，更久。
　　雲翼的出生也是这环环相扣里的一节。不能承袭的神号，莫名其妙的沉睡，和悄无声息的陨落......
　　“当年祂到底给了你们什么样的讯号？“雲翼还没坐下来，就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他从苏醒过来就一直保持着这幅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没有人给他解释突如其来的沉睡，也没有人给他解释那一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想到女娲留下的理由，但是颛顼......一想到他那些年冷若无人的形象，除了这一切早就排布好了，雲翼再也想不出其他需要颛顼出手的理由。
　　“当年是早就有了预兆。”多的颛顼也没说，他确实不是那种和别人有商有量的样子。要做什么，他自己就可以安排好一切。
　　果不其然，“唤你过来，是因为风里希需要你，当初她为了把假陨落的事情瞒过去，在祂的眼皮子底下抽去了自己的神力和记忆。伏羲在寻找安息地之前曾经耗力算了一卦，大凶。”
　　“你是唯一的破点。”颛顼轻声说着，但眼眸深不见底。
　　雲翼脑子里灵光一闪，伸手拽下脖颈上的项链。暗绿色的，造型颇似一条小蛇，当时女娲在“陨落”之前把他叫上了昆仑，这条项链他只以为是长辈的爱重，自然而然地也把小蛇当成了小龙。
　　无论是当时的女娲还是在世的父神，他们无一不深切叮嘱要把这条项链戴好，当时雲翼还只当那是什么保命的法器。
　　颛顼从发愣的小龙手里接过那条项链，缓缓开口：“你是唯一的转机，能破局。”
　　那双不包含人类情感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一股穿越了上千年的风扑面而来，似乎吹起了雲翼的额发。
　　就在那刻，将将好对视的那一眼，雲翼的龙角“啵”地一声蹦了出来。形似鹿角的漆黑龙角把在旁边已经失去存在感的陆归州吓得翻了椅子。
　　一下子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原本被对话唬得面目青白的人又红了脸。
　　陆归州急忙摆手：“我靠，是你们说话不避着我的！”
　　他憋了又憋，还是慢吞吞解释了一下他早就做好了颛顼不是正常人的心理准备。毕竟任谁在大太空里捡到一个没做任何保护措施，还能在失重环境下正常行走的人，都会留一点心眼。
　　但是，没办法，颛顼生来高高在上，他在堂而皇之进入人类小团体之后，就开始自然而然地掌控局势。没有人质疑他，他的存在其实并不多显眼，他只存在于各大决策之前。
　　“但是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他愣了一下，似乎并不知道怎么描述他们的身份。他也不是傻子，这几句对话就足以透露出很多东西，只是不太容易接受相处了这么久的上位者居然是传说中的神明，新捡来的幸存者居然是民族的图腾。
　　雲翼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是，确实，面前的两位男子都是黑发黑眸，典型的东方长相。更甚于，肌肤之下缓缓流淌的血脉相互呼应着，昭示着。
　　”我们是同胞。“

　　雲翼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毫无生命气息的场景让雲翼的呼吸也一窒。颛顼用最简单的话把所有的事情简略地讲了一下，包括多年前昆仑山上的诸神是如何接到神诣，又是如何在一个接一个陨落之前谋划出最周密，受损失最小的计划。
　　说来也好笑，在许多年前神、妖、人、鬼、魔都是竞争的关系。九州就这么大点地方，哪个种族都想拼命活下来。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九州陷入了多年的战乱和荒芜。
　　后来是怎么改变呢？是最弱小的来开始诞生信仰开始。
　　人类在众多长着翅膀或会喷火的异族的折磨下避无可避。
　　他们登上了昆仑，找到了他们最原始的母亲——女娲。
　　她当然心软，于是连带着诸神一起接纳人类，开始为人类提供庇护。
　　在后面许多年的磨合里，两者之间的联系越不来越不可割裂。越来越多的神通过去接触人类而发现——我们都是人。本是同根生。
　　到后面，这种关系就不太像尊者与信徒的关系了。神走下神坛，在人间享受香火。他们更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成千上万年不曾改道的河流顽固地纵横在这片大地上。血脉同源，一衣带水。
　　后来诞生的神灵都被教诲一个道理，赋予一个使命。他们要保护着人类，保护着家里最年幼的幺儿。
　　大概就是三千年前，天地间的灵气愈发的稀薄，雲翼出生之后，再无神灵诞生。
　　祂好像耗尽了仁慈，那也几乎是大洲上所有种族生灵的灰暗时刻，此后一年更比一年糟。
　　一位位接连陨落的神也将最后的温柔留给了人类。他们在安息地上消散，蕴含的神力像多年前降雨的雨将军洒下的甘霖一样。
　　人类被润泽着，于是就有了三千年的鼎盛繁荣。三千年的安然无恙。
　　信仰之力在这片土地上逐渐消弭，直到再也无法支撑最后一位神明的存在。而雲翼未有神称，他按照他们的计划进入沉睡，只等到现在这刻。

　　星球之外还是未知的危险，颛顼也没一次说清雲翼的作用，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模棱两可的“等”。
　　回到暂住的房间里后，雲翼第一时间端详起了那条项链。颛顼也没说什么时候把项链还给女娲。雲翼回来之前在基地转了好几圈也没再碰到女娲。
　　说来好笑，雲翼这条从小就没大没小的小龙，对着女娲，才有那么一点自己是小辈的自觉。女娲为神的时候本身带着天然的母性，那时候灵气衰竭，雲翼还是他父神偶然感应之下得出来的崽儿。没有母亲，自然也就对母亲这样的角色充满了向往。雲翼对女娲就是有那么一点母亲的滤镜在的。当年以为女娲真的陨落的时候，雲翼一条龙在她的安息地守了好久。最后还是颛顼把他带回去的。
　　父神刚刚陨落，女娲又接连消失，甚至有传言说颛顼也早就消散了。
　　雲翼那时候也不过是孩子心性。没有人告诉他要怎么去面对亲族的死亡和往后的孤独。
　　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颛顼不爱多解释，只生硬地让小龙在北地住上百年，等所有的神迹消散，再回人间。

　　雲翼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笑。在北地居住的上百年里他格外的安分。毕竟颛顼以铁面无私著名，掌管刑罚的神对还没成年的幼崽温柔不到那里去。百年间颛顼在人间游走，小龙安分地在北山上建木上盘着，两人见面的几乎少之又少。
　　那一天，颛顼破天荒地来到了建木下，他站在那里，像个凡人，身上没有任何神力波动。那是他唯一一次对着雲翼笑。
　　他说：“小龙，此后你一人要听话，万般我都已安排周全，只待时机出现，放手背水一战。”
　　此后，颛顼消散，雲翼出走人间，一待，就是千年。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