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被治愈了吗》封笙雨声

34、第三十四章

　　时光如梭，最后几片金黄的叶子从树上轻飘飘落下，只留下枯枝树桠。空气中带着几分冷冽的味道。

　　深秋已过，初冬了。

　　上官灵羽拔下最后一根针，直起身，悦耳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临王殿下，今日感觉如何？”

　　申南背对着上官灵羽坐着，这个角度看不到男子的唇形，青年却准确回应：“今日时长比昨日有所增长，从昨晚酉时末开始一直到现在，我还未丧失听力。”

　　申南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双黑亮柔和的眼眸盛满笑意，显然对目前的状况很是满意。

　　上官灵羽收拾好药箱后，在一旁坐下，提起煨在炉子上的水壶在杯中倒上热茶，动作熟稔，“你如今脉络已通，辅以药，此后听力恢复的时间应当是会越来越长，直至完全恢复。”对上青年亮闪闪的眸光，上官灵羽也忍不住笑起来，“想必这一刻不会来得太晚。”

　　申南点了点头，端起的茶杯掩不住他喜悦的心情，“多谢灵羽，若不是你，我怕是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治好我的病症。”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上官灵羽透过窗看向远处，目光深而远，轻声道：“冬日了。”

　　申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月余前还枝繁叶茂的树木如今落了满地枯叶，有提着扫帚的洒扫太监上前清扫。

　　福意从门外端着托盘走进来，将几碟糕点放在桌上，“殿下，这是小厨房新研究出来的如意酥和金钱糕，您和上官神医尝尝，”说完蹲下身在炉子里添了块碳，又在水壶里加了茶水继续放在炉上煨暖。

　　做完这一切，福意才起身站到一侧，问询道：“殿下，前日陛下差人送了一扇羊肉过来，小厨房问询今日午膳吃烫肉是否可以？”

　　烫肉？申南眼睛一亮。

　　他本以为来到这异世就相当于告别了现代的火锅串串等美食，未曾想这里也是有的，只是形式和现代的有些微不同。

　　王宫内富丽堂皇、权势滔天，却少有过于标新立异、独树一帜的东西，是以这些在民间广泛流传的新鲜吃法，在宫内并不多见。前段时间龙澪为了哄他开心，找人搜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烫肉这种吃法就是其中一个。

　　说起来，他那位弟弟近几日倒是没怎么出现过。脑海中莫名浮起那道身影，申南晃了晃头，回过神，对上官灵羽说：“灵羽，一道用午膳吧。”

　　“也好，今日我有口福了。”上官灵羽欣然应下。

　　“奴才这就去吩咐小厨房。”福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到了午膳时刻，太监宫女们将工具食材们纷纷端上来摆好。

　　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肉还有些烫，申南吹了几下就塞进口中，肉质的鲜美充斥口腔，在他的味蕾上绽放，申南忍不住眯起眼，好吃。

　　嘴唇被热气熏得殷红，总有些苍白的脸上如今也不免带上几分红润，就如一张白纸被画上了色彩，平白衬出一分迤逦。

　　一顿热腾腾的烫肉，申南只觉得浑身舒畅，额角覆上薄薄的一层汗。最后一口肉下肚，申南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长舒一口气，好撑。

　　见状，上官灵羽递过去一杯茶，笑道：“看来临王殿下是真的很喜欢烫肉。”吃饱喝足的青年浑身懒洋洋的，透着满足感，有点像一只刚睡饱的小猫儿弓起身子在伸懒腰，有些可爱。

　　上官灵羽唇角的笑意更深。

　　“不要了。”申南抬手拒绝，他现在是多一点儿都吃不下了，“灵羽你就别打趣我了。”

　　申南站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感觉仍是撑得厉害，转身对上官灵羽道：“我需得去外面走走消消食，灵羽一起吗？”

　　“我就不去了。”上官灵羽摇摇头，他还要研究制药。

　　福意很快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给申南披上。虽然才刚初冬，未到最冷的时候，但殿下畏寒，又不愿穿得多，是以早在刚降温的时候，屋内就一直放着炉子，煨上热茶，把屋内烘得暖暖的。可如今殿下要出门，方才又吃了烫肉，这么一冷一热的，可不能疏忽了。

　　跨出殿门，空气里的凉意夹杂细风迎面而来，激得申南忍不住一颤，因吃饱的困倦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申南只带了福意一个人，他到现在还不太习惯身后跟一堆人的感觉。

　　出了殿门，申南顺着小路沿一个方向走去。往前走上约莫一刻钟，就能到一个花园。

　　他对探索王宫没多大兴趣，所以进宫后他出去溜达的次数不算太多，只有实在待得闷了，他便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花园停下，坐在凉亭里看看景看看流水，休息够了便打道回府。

　　花园不大，但胜在清新雅致，有花有水。

　　申南猜想他所在的朝晖殿应是在整个王宫相对偏僻的地方。朝晖殿周围没有其他宫殿，哪怕他出门，这么长时间也从未遇到过其他的什么人，只偶尔有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们路过。

　　耳边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风吹起树叶哗哗作响，申南边走边感受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能听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普通的流水声、风声、脚步声，在申南耳朵里都是再美妙不过的乐曲。

　　不多时，申南在花园停下，一路走来胃里已没那么难受了。王宫内种了不少常青的树木，望眼过去仍是郁郁葱葱一片。

　　初冬的风到底有些凌冽，申南到凉亭内坐下，一静下来，申南拢了拢披肩，才发觉双手已有些冰凉。

　　福意的全部心神一直放在眼前的青年身上，见状上前一步道：“临王殿下，这里风大，不若我们回吧。”

　　“无妨，我坐一会儿。”申南拒绝，难得出来一躺，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了。

　　青草绿叶映入眼帘，凉亭旁流水潺潺，申南撇头向下看去，水中还有几尾锦鲤自在游动。

　　“临王殿下，奴才去取个手炉过来吧。”福意有些懊恼，走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带着。见青年应允，福意行了个礼便赶紧折回去去取。

　　花园中绿树成荫，有耐寒的花卉肆意生长着，给略有些萧条的冬日带来明艳的色彩。

　　申南的目光落在绿意红花上，耳边是各种自然交汇的声音。许是刚治过没多久的原因，申南发觉他现在的听力更甚从前。

　　他好似听到了水中鱼儿吐泡泡的声音，又好似听到了泥土里有虫儿钻土的声音。

　　申南一手撑着下颌，眼眸微眯，这样的感觉让他着迷。

　　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申南直起身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不停抖动，震得叶片哗啦啦往下掉，随着抖动的频率变大，灌木丛被分开些许，一只白嫩的小手伸了出来。

　　申南下意识挑了下眉，这个小花园他来过很多次，以往从未见过有过其他的人出现，这次倒是难得。

　　站起身缓步走过去，还未到达，只见那只手用力拨开灌木丛，接着是一个小小的身躯费力挤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女孩，衣领处有一圈毛边，衬得她玉雪可爱。此时因为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小女孩扎着两个发髻的头发有些凌乱，头上还有沾到的绿叶，身上也灰扑扑的带了不少尘土。

　　小女孩钻出来后，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因角度问题，小女孩并未发现申南。

　　片刻后小女孩的目光顿住，走到一处三面被花草树木围着的角落，蹲下，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申南走过去的脚步一顿，这是专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来哭了？

　　不管是谁，在哭的时候应该都不想被打扰吧。脚尖一转，申南坐回凉亭，目光却关注着不远处的小女孩。

　　这个孩子，看着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光从打扮上来看不像是小宫女，那能生活在王宫里不是皇子就是公主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哭够了，小女孩抬起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裹着水光，肉嘟嘟的脸颊上还有几道水痕。

　　小女孩抽噎着站起身，随意抹了把自己的脸，殊不知手上沾到了泥土，这么一抹脸上瞬间被印上几道黑印，像一只小花猫。

　　申南忍俊不禁，听到笑声的小女孩如被踩中了尾巴，整个人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连忙向有声音的地方看过去，才注意到那里有个人。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小女孩愣住了，意识到她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都被别人看到了，不由有些难为情，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粉白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游移着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申南轻笑一声，向小女孩招招手，“过来。”

　　听到喊声，小女孩目光落到浅笑的青年身上，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慢吞吞走过去。

　　申南让小女孩坐到一旁，拿出一块手帕递过去，“你叫什么名字？脸上擦擦吧。”

　　小女孩脸更红了，连接过帕子胡乱擦着自己的脸，随后才细声细语道：“我叫明朝。”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申南翻着以前的记忆，突然想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那个时候原主已经被寄在淑妃膝下，有一回老皇帝来到淑妃宫里时恰好他也在。老皇帝就顺道考校原主功课，淑妃在一旁温柔小意，那是原主记忆力为数不多的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时光。

　　后来有太监来报，说有一个小答应诞下一女，请陛下赐名。皇帝虽对小答应没多大印象，但不影响他对得一女的欢喜，当即取了明朝二字，排行第十。

　　这么说，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他的十皇妹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没有和这位十皇妹相处过的记忆，唯一一次的见面，是答应晋升为静嫔后，带着明朝来拜见淑妃，那时明朝还很小，裹在襁褓里被奶娘抱着。

　　见明朝擦了半晌脸上还有些脏污，申南接过帕子，轻柔擦拭起来，“明朝，我是你三皇兄。”

　　脸上的力道很轻，明朝本还有些不好意思，闻言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我三皇兄吗？”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退后，“你骗我，嬷嬷说三皇兄明明已经死了。”

　　见明朝脸上恢复了白净，申南收起帕子，“你叫明朝，排行第十对不对。你的母妃是原来的静嫔，和淑妃娘娘交好，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

　　从一开始怀疑到深信不疑，明朝眼里露出惊喜的目光，“你真的是我三皇兄。”

　　心里笑着小女孩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申南认真点头，“是啊，那小十可以告诉三皇兄，为什么哭了吗？”

　　提到这个，雀跃的明朝安静下来，看看青年又低头瞅瞅自己的手，半晌才喃喃道：“我就是有些想母妃了。”

　　申南心头划过一丝怜爱，他记得静嫔诞下明朝后没过三年就因病逝世了，后来明朝被寄养给谁他没有关注过，不过看样子，似乎过得并不好。

　　摸摸明朝的头，申南安慰道：“以后明朝要是无聊了，就来朝晖殿找三皇兄玩好吗？”

　　“好。”明朝抬起头，眼睛亮闪闪，脆生生答道。她喜欢你这个三皇兄，不仅长得好看还温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在哪儿？”的呼喊声，明朝转头望了望，有点依依不舍，“三皇兄，嬷嬷他们来找我了，我得走了。”说罢跑出几步远，明朝停下来，又道：“三皇兄，我晚点来找你玩。”

　　申南笑着应下，就见明朝小跑着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只有“公主殿下在这儿、公主殿下可找到你了”的声音隐隐传来。

　　收回目光，申南这才感觉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身上都带了几分寒气。

　　不由望了望，福意怎么还未回来。实在有些凉了，申南站起身，想着是不是先回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

　　**

　　福意刚回到朝晖殿里取了手炉正要走，就见陛下过来了。行了礼后，面对陛下询问的临王殿下在哪儿，福意一一回答。

　　一路上，福意不住暗叹陛下对临王殿下的重视，连他这个被派来伺候殿下的小太监都似乎多了几分薄面，真让他与有荣焉。

　　很快到了小花园，龙澪从福意手中接过暖炉，示意其他人都候在这里，独身朝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