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被治愈了吗》封笙雨声

30、第三十章

　　龙澪很快发现了青年的不对劲，想将青年翻回来，又怕自己没个轻重弄疼了他。

　　薄削的背在微微颤抖，乌黑长发如上好的绸缎散落。龙澪顾不得其他，跨上床榻探过去，“皇兄你怎么了，是否是哪里不舒服？”

　　床榻上的青年身体微动，露出埋在被子里的脸。清隽俊逸的面容如今惨白如雪，额角沁出的冷汗使他额前的发丝显得有几分凌乱。青年眉目如画，只是平日黑亮温润的眼眸紧紧闭着，眉头紧锁。

　　许是难受至极，青年忍不住呜咽出声，“……疼。”

　　青年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糟糕。

　　龙澪心中着急，面上也失了平稳，高喊，“安海，去请太医。”随后用手不断擦拭青年面上的虚汗，连声道：“皇兄你别吓我，是哪里疼？你坚持下，太医很快就来了。”另一只手在青年身上摸索，他怕青年是不是受了什么外人看不到的伤，“皇兄你受伤了吗？”

　　难言的头疼之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退，申南稍微缓解后就意识到有个人在不停动他，脸上也传来痒痒的感觉。下意识偏过头，抬起手就要拍打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衣袖上滑，露出手腕上本被遮住的骇人痕迹。

　　龙澪目光一凝，视线从青年的手腕慢慢游移到那白皙脖颈。黑紫色淤痕，虽已结痂却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伤口有多深。

　　龙澪死死盯着那道伤口，眼睛一眨不眨。他伸出的手指轻颤，刚一触碰到那温热的肌肤，眼圈倏地一红，眼中露出一抹后悔，“对不起皇兄，当时是不是很疼啊。”清透的琥珀色眼眸溢上水汽。

　　一颗晶莹的泪水滴落在青年的颈窝，转瞬滑落消失在衣后。

　　令人备受折磨的头疼终于散去，申南舒展眉宇，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你哭什么？”

　　青年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落在龙澪耳中犹如天籁，他惊喜的抬起头，顾不得脸上还残留的水迹，一个劲摸摸青年的额头脸颊，关切道：“皇兄你醒了，现在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还疼？”

　　属于成年男子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申南有些不适的转头避开。用胳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拉开距离，“我没事了。”

　　察觉到青年有意避开，龙澪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后装作无事发生，只搀扶了青年一把便退开坐到床边，脸上挂起笑，“皇兄身子骨弱，这次终于回宫了，稍后等太医来了，让他们给皇兄好好瞧瞧。”男子的态度亲昵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仍然如记忆中那般温情，那般兄友弟恭。

　　申南沉默了，对于治疗自己这件事他应该永远不会选择拒绝。

　　许是双方都长大后的时光并不是令人期待的，不同于那段回忆起的死板黯淡，脑海中幼小的孩童天真烂漫、生机勃勃，会抱着比他稍长几岁的兄长撒娇，会耍赖让他陪自己玩，会假装生气等着被哄的记忆反而更加生动。

　　面前的男子如今高大俊美，和记忆中圆润可爱的小团子模样相差甚远，但还是不免让申南有一种亲切熟稔之感。

　　然而这种感觉一升起，很快就被申南扼断，从心底拔出。

　　半年多前悬崖上的一幕幕还犹在眼前，坠落的失重感、破碎的疼痛感、难言的煎熬感都是他挥之不去的沉重记忆。不可否认其中有一大半是所谓的系统任务的责任，但因他踏空的那一步，申南想，短时间内他怕是忘不了了，这样的兄友弟恭他要不起。

　　不过这位弟弟的态度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他此番回宫不该是这样好的待遇。

　　宫殿内紫柱金梁、装饰摆件价值连城，放眼望去极尽奢华之态。

　　申南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未答话也未再看向对方，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未得到回应的龙澪抿了抿唇，竟有些不敢再开口。

　　沉默在殿内蔓延开，似乎空气都凝滞了。

　　这时候，安海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启禀陛下，太医到了。”

　　犹如平静的湖面被丢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沉默被打破，殿内瞬间多了鲜活，龙澪沉声道：“宣。”

　　安海很快走进来，“陛下，孙太医到了。”安海看着约莫二十多岁，面白无须，长相清秀。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携着医药箱，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龙澪从床边站起身，将位置空开，“皇兄身子不适，你们好好诊治下。”

　　皇兄？孙太医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疑惑。自陛下登基以来，其余活下来的皇子均受封后陆陆续续去了封地，也就一个先天患有脚疾无缘王位的八皇子，还在宫外府邸居住，不过八皇子与陛下并不怎么亲厚，鲜少进宫。而陛下上头的兄弟，不是早亡就是在封地，那这口中的皇兄又是……

　　虽然疑惑，但孙太医还是尊敬应下，“臣遵旨。”从一旁小太监手中拿过药箱，孙太医净了手，正要上前，却在抬头看过去那一刻怔在原地。

　　“这……”他入朝为官十余载，曾经也是经常被喊去皇子居所。先前陛下在前，他未注意到床榻上需要医治的究竟是何人，此刻陛下退开，他才发现竟然是先帝已故的三皇子殿下，不对，现在是临王了。

　　回过神来，孙太医连行礼，“臣见过临王殿下。”人死而复生固然惊奇，但这其中缘由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医能够深究的。在太医院十几年他还能明哲保身，就是他知道什么不该听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不该有好奇心。

　　“临王？”看出孙太医的口型，申南疑惑。

　　“皇兄，你现在是临王，位比亲王，这是你……”说到这，龙澪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后的封号。”

　　申南懂了。

　　记忆中原主一直到离开王宫之前，都只是三皇子殿下，因不受重视，到了年岁也未得封号，只是被赐了所府邸草草出宫居住。这是原主的意难平。

　　曾经先帝对三皇子也是看重过的，只是后来素嫔失宠，连带着对他也不太待见，别的皇子年纪大了领个一官半职逐渐活跃在朝堂上，只有他似是被遗忘了。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也曾奢求过父皇的看重与喜欢，后来发现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便也渐渐歇了心思。年纪越大，他对这些也越发不在乎，慢慢就养成了与世无争的性子，没什么远大抱负，比起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后来的他更喜欢无太多人关注的清净日子。

　　宫里人向来是看人下菜碟，主子不受宠，下人便多有懈怠。哪怕他后来被记在惠妃名下，但当时由于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他与生母感情深厚，就对惠妃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是以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之间感情一直淡淡的，等他出宫建了府后见得就更少了。

　　生前求而不得的东西，死了倒是什么都有了。

　　申南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心里的情绪很自然的浮现在了脸上。青年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讥笑，这让时刻关注着他的龙澪心头一跳，压抑不住的不安。

　　上前一步在床榻边蹲下，微微仰头看着青年，语气中是让人难以察觉的恳求，“皇兄，对不起，是我错了，”龙澪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去拉青年的衣袖，“我不会再怀疑皇兄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在场众人何曾见过这位至高掌权者如此模样，吓得他们跪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生怕撞了什么不该听得一不小心就被处理了。

　　孙太医更是恨不得捂起耳朵，原地消失。

　　申南对上男子期待的目光，心中并无一丝波动。他不是真正的龙楠，本来他并不想在往事上过多纠缠的，但现在又有点看不惯了。

　　申南轻轻叹了一口气，“龙澪，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又是给谁看呢？”

　　青年的声音轻柔，吐出话却让龙澪呆愣在原地，他喃喃道：“皇兄。”

　　申南看着那双琥珀色眼眸，面上平静，“你知道崖壁上好多尖锐突出的石头和枯藤枝丫吗？每一次重重撞上去我都在怀疑为什么我还活着呢，真的好疼啊……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原来能留出这么多血啊，不过幸好有这些才让我侥幸捡回一条命。”

　　“全身骨头碎裂经脉尽断，你知道动弹不得硬生生躺了一个月是什么滋味吗，因为自己动不了，所以必须有人来为我翻身，否则背后就会生疮流脓……”

　　青年的语气很平和，平和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小事。而口中的话语落在龙澪耳中犹如有千金之重，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皇、皇兄，对不起，”龙澪眼角猩红，面上露出难言的痛楚，他感觉心里仿佛有一根钉子不断向下钻磨，每一下都让他痛不欲生。一手紧紧拽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喘气，“皇兄，对不起，你别说了。”

　　申南收回视线，转过头，目光落在虚处，又道：“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大半年都无法自如活动，一直到现在还有无法痊愈的病症。你肯定也不知道，我现在和你交流也不得不看着你的唇，因为我听不见。”

　　“从一个健全之人变成一个残废，”申南转回头望进龙澪满是雾气的眼眸，认真道：“所以龙澪，你凭什么想当然的认为，一切可以重头再来呢？”

　　其实当他知道所谓的系统任务后，他就对穿越后所遭受的一切并无太大怨愤，只将这里当成一个极其真实的全息游戏，只要最后完成任务，他会回到他的世界。

　　不过此次看到龙澪的做态，他想计较了。为他以后的生活，也为曾经的三皇子殿下。

　　“四皇弟，”申南叫起了久违的称呼，轻飘飘的话语如巨锤重重击在男子的心里。

　　“我真的不知道天地图鉴在哪儿。”

　　“我知道，我知道，”龙澪两眼通红，有热泪从眼框滑落，一颗颗滴落在被褥上，他忍着呜咽，“对不起皇兄，我后悔了，我不该怀疑你，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求你以后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双手牢牢抓住申南的手，他不敢松手，怕一松手皇兄就不见了。

　　视线落到青年发丝间露出的白皙耳廓，眼中充斥着悔恨痛苦。

　　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龙澪眼中露出振奋的光芒，连忙道：“皇兄，我可以寻天下名医。你看我现在是皇帝了，我有权，我一定可以找到能治好皇兄的人，皇兄你再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孙太医，快来替皇兄看看。”
　　“安海，传朕旨意，去发告示招募天下名医，只要能治好皇兄，朕许他加官进爵、黄金万两。”
　　“不，先把御医们都宣来。”

　　许是找到了弥补的方法，龙澪一改颓然，接连下了几个命令。

　　“是，奴才遵旨。”
　　“臣遵旨。”

　　沉闷肃然的宫殿因这几道旨意又活络起来，安海顾不得安抚自己还沉浸在震惊惶恐中的心，带上小太监们匆匆走去出。刚走出殿门，安海就停下脚步，转身道：“方才殿内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小太监们连连应是。“安总管请放心，我们都知道，绝不敢透露出去半字。”一清瘦小太监低垂着头，回道。

　　他们都知道宫里的规矩，一不小心说错话，命可就没了。

　　安海对他们的回答还算满意，指着方才回话的小太监开口道：“福意你们两个去太医院请太医，其他人跟我来。”

　　殿内，被迫听了宫中秘闻的孙太医敛好心神，只当自己失忆了，上前把脉，细细诊断问询起来。

　　把想说的说完了，申南长舒一口气，微微阖上眼。说实话，他对太医的诊治不抱什么希望。不是看轻太医们的医术，而是几次治疗经验告诉他，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怕是很难诊断出到病因疗法。

　　果然片刻后孙太医起身告罪。他对临王身体上的虚弱头疼尚有调理之法，但耳疾却未能查探出究竟为何。

　　孙太医叹了一口气，是他学艺不精了。

　　龙澪闻言大怒，呵斥着正要发落，就见青年睁眼看了他，“不怪孙太医，我这病确实难治。”有些困倦，申南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皮沉重的快要掉下来，轻声道：“我累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龙澪瞬间偃旗熄鼓，待孙太医开了调理方子后就让人退下，上前掖了掖被角，手指轻颤，只当做未听到青年口中的后半句话，强颜欢笑道：“那皇兄你好好休息，我稍后再来看你。”

　　“你们好生伺候着。”即使再依依不舍，也不愿打扰皇兄休息。留下一句吩咐，龙澪缓缓走出宫殿，步伐沉重。

　　室内空旷安静，申南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很快昏昏沉睡去。

　　被喊来的太医院众人没等到殿内就又被喊回，众人一头雾水，恰好半路遇到回程的孙太医，上前询问：“孙太医，敢问是发生何事了？”

　　“是啊孙太医，陛下突然喊我们一同前来，怎么连病人的面都未见到又让我等回了。”

　　孙太医苦笑着摇摇头，只道：“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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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作者好冷哇，喂~~有没有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