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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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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一身红色卫衣的青年走进来,先是将背包往椅子上一放,然后凑到病床边盯了几秒,小声嘀咕道:“怎么还没醒。”
话刚说出口,病床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立刻吓得后退一步,看着窗外落日余晖照在顾怜稍显苍白的脸上。
“我靠,你这人醒了怎么不吱一声啊!”
顾怜没用干涩的喉咙回答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头,下意识疼得皱了下眉。
这时看护病房的护士拿着值班表走进来,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她一进门就对着卫衣青年道:“请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噢噢,抱歉啊。”青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护士随后转头看向一身蓝白病服的顾怜,见本该昏睡的对方此刻却睁着眼,认真且迷茫地望着自己。
她愣了下,连忙跑了出去。
半小时后。
医生检查完顾怜身体的恢复状况,确认道:“是颅内震荡引发的短暂性失忆。”
“失忆?!”
“这种症状不用太担心,只是暂时的,恢复快的话几个小时就能想起来所有事。”医生站起身补充了一句,“其它地方已经没问题了,明早就可以办离院手续。”
吩咐完后就走出了病房。
青年激动地坐到床边,对着灯光下顾怜瘦削的脸左看右看:“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话说回来很奇怪啊,医生说你是头颅受到撞击才昏迷的,可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明明躺在沙发上啊。”
“我……”顾怜慢吞吞开口,抬手朝自己的脑袋摸去,碰到的是一圈医用绷带。
他觉得此刻自己的记忆十分混沌。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算了算了,我的名字是孟怀柯,海大的。”青年知道他这副样子不是装的,也不勉强,简单介绍了自己后又补充道,“我昨天是凑巧兼职给你送货,可不是私闯民宅啊。”
“……谢谢。”顾怜沉默半响,轻声说了这两个字。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听得出是对方及时救了自己。
孟怀柯不在意地摆摆手,站起身环顾病房。
这是一间环境很舒适的单人房,住院费应该不低,但房内很空荡,没有任何家属来过的痕迹,桌子上也没有果篮食物。
他想起昨天晚上跟过来的年轻男人,有些想不通。
对方虽然十分利落地缴了所有费用,但并没有对顾怜表露出多少关心,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看样子也没来探过病。
孟怀柯待了很久,他发现顾怜虽然不记得事和人,但对滑雪技巧依然熟稔,仿佛这些东西和语言一样,已经完全深深刻在了他的骨肉里。
于是他作为一个滑雪半吊子,取了不少经验。最后眼看着要到宿舍门禁时间,才拿起背包匆匆道别。
顾怜安静目送着阳光开朗的男生离开,纯白的病房又归于寂静,窗外的风雪声衬得房间更加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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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到了出院的时间,顾怜的记忆依旧混沌不清。
医生建议他出院后好好调养,但医院通过他的通讯录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亲友。
两名护士站在门口小声交谈,猜测他估计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看过去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同情。
就在医院决定延迟出院时间的时候,走廊外走来一位身穿蓝裙的贵妇。
“桑桑?”她的脚步停在门外,瞧见房内顾怜消瘦的脸,温柔而迟疑地开口。
顾怜正乖顺地坐在床沿上,循声望向她,依旧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桑桑是原身顾怜的乳名。但这个名字,从始至终只有顾父顾母和眼前这个女人才会唤他。
贵妇是顾漾的亲姑姑顾知云,算是顾家最疼爱顾怜的长辈。只不过前几年结婚后便一直定居国外,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也并没能帮上什么忙。
关于赶走顾怜这件事,也是顾漾瞒着她干的。
顾知云将顾怜带回了顾家老宅。
一是说让他好好养病,二是她这次回来是为了在顾家给自己的儿子贺希过次生日。
站在顾家门口,换上大衣,围着羊绒围巾的顾怜有些莫名踌躇,觉得周围一切极为陌生。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失忆了,却不知道实际上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顾怜,自然没有任何记忆。
贺希才刚满6岁,只会说一些最简单的汉语。
看见顾怜后,跑出来蹦哒着牵住他的手,可爱地喊着:“哥哥,哥哥。”
他低头看着个头刚到自己大腿的小男孩,混血的五官精致而柔和,忍不住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浅色头发。
今年的生日也很简单,顾云知的本意就是顾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家常。
等到饭菜全被端上桌后,顾漾才从公司结束会议开车到家。
他一边拉开车门,一边从后座拿出给贺希订的生日礼物和蛋糕。
本以为自己一进门,可爱的弟弟就会开心地朝自己跑过来,攀着自己吵着闹着要礼物。
但当他走进客厅,看见的却是贺希正和顾怜席地而坐,玩着拼图,清脆的笑声几乎没有断过。
大家见顾家真正的接班人顾漾到了,便陆续坐到长桌旁。
整个过程贺希只喊了顾漾一声哥,然后就又黏着顾怜去了。
显然顾漾没想到还能在顾家见到这个人,不过从进门到落座,他冷峻的脸上都没表露出什么情绪。
顾知云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坦然地说:“桑桑这孩子出意外失忆了,好歹他以前也算是顾家的孩子,我将他接回来养阵病不过分吧。”
“失忆了?”顾漾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瞬,眼底露出鄙夷。
显然怀疑顾怜是假失忆,毕竟装可怜这事某人向来是最擅长的。
他看向坐在斜对面的顾怜,冷不丁笑道:“如果你真失忆了,怎么姑姑才回国,就会知道你住哪家医院,还能刚好赶上出院的时间。”
此话一出,席间一下变得格外静默。
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敌意,顾怜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低头安静吃饭。
顾知云开口:“是潮生告诉我的。”
听到亲姑姑这么说,原本冷嘲热讽的顾漾变得真正惊讶起来。
宋潮生什么时候跟顾怜有联系了?
饭后,大家全都在花园里散步聊天。
顾怜由于刚出院,需要静养,便提前上楼去休息了。
贺希被妈妈劝告不要打扰哥哥,于是他又转头去缠着顾漾陪自己玩。
而顾漾此时只忙着给宋潮生拨电话过去,意料之中的,对方依然忙到没接。
作为多年的好友,他知道以宋潮生的性子,是肯定不会管顾怜那些破事的。
说起来顾怜并不认识宋潮生,从前两人也只见过两面而已,要不是有顾漾的关系他们就只是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
连续打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顾漾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顾云知将他拉到一旁,对着这个亲侄子小声劝了好一会儿:“虽然你和桑桑已经没有法律关系,但你们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兄弟,何必闹得这么僵?”
她将厨房煲好的汤端给顾漾,推着他往外走,催促道:“给桑桑送去,好好聊聊,看着他喝完才能出来。”
顾漾没吭声。
他向来不会忤逆姑姑的意思,因为这是他在世的唯一一个血亲长辈,他终究是极为尊敬她的。
端着汤走进房间的时候,顾怜刚洗完温水澡出来。
穿着浴衣的他从盒子里拿出姑姑准备好的全新衬衣,是顾漾的私人订制款。
顾漾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从小父母都会把他多余的东西匀给这个弟弟。
他讨厌顾怜也不是因为他分走了自己的东西。
他具体讨厌他什么呢。
顾漾恍然发觉,时间过了这么久,他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讨厌顾怜了。
印象里顾怜挺懂事的,作为养子处处都小心翼翼。因为比自己小六岁,上学读书也比较依赖自己。
好像,一切变化都是从他读高三的时候开始的,那个时候顾怜才刚上初一。
在补完课的傍晚,坐车回家的他亲眼撞见有个男生在小巷子里亲了顾怜,由于司机开的很慢,他看的很清楚。
即使只是脸颊,只是蜻蜓点水,当时的他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反胃。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让顾怜黏着自己了。
态度也从纵容转为冷漠。
虽然从国外回来后,自己对同性恋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甚至留学期间还短暂谈过一任外国男友。
但生理上对顾怜的下意识厌恶,就像融在了血肉里面,已经改不掉了。
再加上父母因顾怜双亡,他的厌和恨自然就如同一棵无形的树,从根深蒂固到枝繁叶茂。
顾怜见顾漾将食盘放在小圆桌上,淡声说了句谢谢,便自顾自脱掉浴衣换衣服。
见他突然这个动作,顾漾脸色瞬间就塌了。
“把这个签了。”他冷声打断。
一份文件出现在桌子上,顾怜果真停下手上的动作,迟疑地拿起来翻看。
“在最后一页签上你的名字,我可以同意你留在顾家养病,给你配备最好的康养疗程。”
顾怜眼神淡淡的,认真翻了几页,发现是一份电影参演的角色转让合同。
在这部电影里他只能算特别出演,但片酬和戏份都十分可观,是演艺圈很多人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和跳板。
合同后两页还有导演和主演的名字。
导演是业界的知名常青树,主演的名字叫封添。
……封添?
他的眼神忽然暗了暗,好像想起了什么。
于是沉默着。
就在顾漾快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从封添两个字上扫过,抬头看过来,轻声问:“签名?然后把资源让给你的小相好么?”
“你!”顾漾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何况他不是失忆了吗?
“短暂性失忆。”顾怜弯唇,“不巧,刚好记起来了。”
说完,他便穿好浴衣将合同递回给他。
顾漾没接,而是皱着眉反问:“你确定不签?”
“抱歉,这么好的资源目前我还舍不得拱手让人,如果你有异议或能力,可以去和导演谈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漾自然不愿意多停留看他一眼,于是冷着脸接过合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