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边》木**人

76、第二十六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第二十六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他要是不到外面世界去经历和学习，
　　将来很难成为完人。
　　经验要在刻苦中获得，
　　也只有岁月的磨炼能使它成熟。

　　——《维洛那二绅士》

　　1

　　这天夜晚，少年像往常继续写日记。冯梦龙感慨：“嬉闹的日子不见了。”带色或刻薄的语言，互相伤害、取笑的事情等通通不见踪影。

　　他的话被少年听进耳朵，可又能怎样？他只能压缩读书时间，有时他整天没有读书，却坚持着日记，他的日记失去休无止的思念。有些东西像风中的纸屑飞舞，风儿一吹便散落漫天。记忆虽是碎片，让他觉着珍贵，值得收藏。人世间可以与时间匹敌的唯有记忆，记忆的载体是文字，他想用文字记录下来。

　　以前，他们寝室分享着各自喜欢的姑娘，偶尔对班上的姑娘进行评析。谁的脸蛋俊美，谁的胸脯□□结实，谁的屁股圆润……现在回头看，少年只觉，那时自己太傻。哪个姑娘身材高挑，哪个姑娘妩媚妖娆，哪个姑娘超凡脱俗……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有些话是事实，只能藏在心底，而不是愚蠢地说出口。少年他越是回忆，越是自责自己没有把心放到应该寄托的地方。

　　早读课，没有响起少年泄愤般朗读，其他课亦没有听见他掉歪的语调欠揍的模样。少年变了。他变得忙碌，变得沉默，变得认真而刻苦，同时多有种冷漠。年纪稍大的，如老冉经历了岁月，他时刻关注着少年。

　　他知道这个孩子忽然冷漠，内心肯定隐藏着巨大的痛苦，有点儿同情他。可他没有办法，这是人生。成长，就是要忍受这份深刻的忧伤。

　　现在，我们的少年什么都不感兴趣，自以为不感兴趣。他每天忙碌，忙碌着背教材大量做题。他想考大学，他想通过高考逃离这个折磨人心的地方。痛苦使少年心碎，让他从黑暗走向光明，灵魂得以升华。多年以后，少年长大了成熟了，他觉得，这是可以陶醉的青春，任何东西都换不来。

　　上周五，语文测试，他的题答得简练，有条例，思路清晰，字迹工整。他的作文没有以前那样狂躁。最先注意到少年变化的是上官老师。自从少年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每周抄写两篇满分作文，他就不给少年改卷。偶尔在校园遇见少年，他总是把头扭到一边去，课堂却经常调侃他。如今，他把作业补齐状态恢复。

　　岁月的年轮悄然转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它不顾所有滚过一圈又一圈。夜晚，少年站在走廊尽头，倚靠在墙上，他的眼睛空洞，仰望着星空，眼里慢慢渗出泪水。一会儿，泪水流了出来，沿着青涩的脸颊缓缓下流。

　　“你在想什么？”蒲公英走过来，她对他还是那么热心。蒲公英是语文课代表，她偶尔会在少年作业里写加油云云。“没什么，复习有些累了，在这儿休息。你有事吗？”姑娘看着少年，她的眼睛飞掠过一丝惊奇。

　　“这段时间，我发现你变了。”少年想起他跟某个人的关系，他感慨着说：“是啊，我们都变了。人是会变的，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蒲公英觉得氛围有点忧伤，转移话题：“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男孩女孩站在这儿，他们的目光落在远山，余晖笼罩着他们。

　　2

　　期末考试结束，少年收拾东西，清晨来到幼儿师范门口等从梵阳发往木□□的大巴。他已跟师傅联系，师傅让他在这里的路边等他。旭日东升，清风吹拂路边的野花，大巴如约而来，道路顺畅，很快低到木□□。

　　桥头，大湾河边，少年看向顾家村，熟悉的感觉在他的心头像火焰跳动。从这里出发，回到这里，他的根永远驻扎在这里。此刻，远山山巅生长着森林，水泥路两边是香樟，小桥还是那样古朴，流水还是那样哗啦啦。

　　少年觉得自己像树，根在这里，生来就在这里，所有都在这里。随着阅历、见识、视界的增长，他将根深蒂固枝繁叶茂，逐步成为遮风挡雨的大树。

　　他坚信，他这棵树会结出果实，会孕育出飘向远方的种子。

　　考进梵阳中学，没有珍惜，没有保持起初的学习状态。对此，他深感自责，陷入没完没了的追悔与自怜。有时，少年想用忘记来消除痛苦，想要远离这无休无止的思绪，可思绪不是人可以控制的，因而他只能默默忍受。

　　乡村班车在路上行驶，少年给母亲打电话。此刻，大湾河上，伫立在桥头，少年远远瞧见母亲向他走来，他提起衣物、书籍向母亲走去，他的笑容灿烂，阳光。母亲分过少年手里的衣物，她跟少年并排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冉曾把少年在学校的情况告诉母亲，母亲隐隐觉察到少年的变化，她曾难过，曾让张皮皮转告他再看课外书，就把他的课外书烧掉！少年的自我意识极强，有点桀骜，有点固执己见。即便母亲的话，他亦不愿意服从。

　　现在，母亲看见少年满脸笑容，所有恼怒与担忧烟消云散。回家，少年看见爷爷奶奶在炉火旁，嬉笑着跟他们招呼。这天早饭，母亲下厨，少年打下手……早饭结束，少年回房看书复习。三天后，少年从蒲公英那里得到自己这次考试的成绩，他的班级排名三十二，这让他欣喜，他的成绩有所起色，还不是很危急，还是有希望的，还是有前途可以给人信心的。

　　亲爱的朋友，也许你会觉得我叙述的东西，跟故事没有关系。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展开，为故事全面丰富，为故事更加打动人心。

　　多动脑子，理性分析优势劣势。少年发现，他的优势在于文综，劣势是数学，语文跟英语显得普通，不拉分，没拖后腿。他的文综可以提升二三十分，英语因为听力已有25.5分，他的高考没有意外，肯定会有125分。其他方面继续保持，他要把剩余的时间用来学习数学。男孩觉醒，力量将无穷大。

　　高三的课程紧凑，绝大多数学生都在跟时间赛跑。寒假二十三天，少年没有放弃复习。他没有放弃，疯狂努力。母亲知道他高三学习紧张，没让他做家务，只是偶尔提醒他注意身体不要太刻苦。

　　月明星稀，思念像清水缓缓流淌，少年不由自主地想念起姑娘。他想起，他们欢愉的日子，他就开心；他想起，他们忧伤的日子，他就忧伤。所有的所有都存在他的心底深处，像被他用黄土埋葬了，别人看不见。

　　什么是成长？成长就是明白珍珠与沙粒的区别，自然而然选择珍珠，不像以前那样天真浪漫。在时间与现实的夹缝里，人的率真逐步消解。如果在以前，少年会为许青云犹犹豫豫。如今，他明白没有人会因为云朵放弃浩瀚的星空。如果许青云心里还有自己，她不可以作出点点让步或是牺牲？

　　3

　　清晨，少年乘车来到木□□，他约麦浪、金禾拜访钟离昧老师。彼时，钟离昧老师已不是木黄中学的教师，他到清水县城某私立中学任教，担任该校副校长。辞职不是钟离昧老师主动选择的，因他生养二胎，还是双胞胎。当时二胎没有放开，超生的公职人员一律开除党籍撤销职务，没有特例。

　　窗外，群星璀璨，月亮的清辉撒落大地，有些儿地方明亮，有些儿地方灰暗。少年与钟离昧老师彻夜长谈，他们身边有麦浪、金禾参与其中。钟离昧老师看着少年，眼睛发亮，他说：“你可以挑一百二十斤的担子，就不能挑八十斤！”

　　钟离昧老师对自己没来由的信任，让少年感动得热泪滚滚。少年起身给老师鞠躬，深情、严肃。现在，不是少年的回忆，不是少年的想象，是少年真实的经历。初三末尾，中考前夕，数学课，钟离昧老师曾在讲台讲述道理。那时，钟离昧老师看着他，满是期许。他的演说不精彩，不出色，让少年铭记一辈子。

　　“以后的路很长，你们要记住，小树苗在温室里永远长不大，长不成参天大树；小鱼儿在鱼缸里永远长不大，长不成雄健的大鱼。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希望你们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蝴蝶注定飞不过沧海，但，蝴蝶只要勇敢面对，沧海并非无垠，在遥远的前方，彼岸的花朵为你绽放。有心，就可以上岸。”

　　“你的性格和言行是制约你成为天才的因素。如果不是因为你成绩好，你就是典型的‘讨打型’。以后千万要改！世界上有很多种天才，有种天才是靠勤奋成为天才的。有些事情，不仅要在学校做到，不仅要在学生时代做到，还要坚持贯彻到余生，成为信念指导人生。我相信你，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付出足够多的努力，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你就可以成为百分之七八十的天才！”

　　这些话，少年分辨不清楚钟离昧老师是跟自己说，还是说给全体学生，可他愿意相信钟离昧老师是给他说的。在那瞬间，少年想哭，他发誓，他要成为天才。天才确实可以培养，每个人都有成为天才的潜质。

　　夜深，窗外灯火稀稀落落，路灯没有熄灭。少年紧紧握住老师的双手，像是表示自己会实现梦想的决心。他们骑摩托离开，少年注视着道路边缘的路灯。他的思绪飘向远方，他告诉自己，这次回学校，千万要努力。

　　走到今天，他已背负太多寄托，他不想辜负师友们的心意。不为别人，就算为自己，他都不能像前面那样无所谓。朋友，在前面，我们的少年曾懊悔，却没有切实的行动。现在，他的决心足够强烈，我相信他可以。

　　维克多·雨果曾说：“人生是块神秘的石头，我们再努力雕琢也是徒劳，命运的黑脉总伺机而出。”这位大文豪，说得一点儿没错。

　　命运总是存在着不可抗拒的那面，语言难以准确表达，只因它压根不需要任何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大多数人都受命运的摆布。少数人能够反抗，少数人能够改变，少数人具有超越生命的非凡智慧。但我相信，即使资质平庸的孩子，也曾有那样的机会。只是，他们没有抓住，没有能力抓住。

　　少年能不能抓住机会，我不知道。毕竟，生命有太多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