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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Six is for lu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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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并非第一次与雅各布见面,却是第一次用布鲁斯·韦恩的身份面对雅各布,一个来自平行世界饱受折磨的孩子。他父母的身份皆是难以启齿的,连他自己都是奇迹般的存在,
更为奇妙的是,他与布鲁斯·韦恩有着血缘关系。
这就是蝙蝠侠有些谨慎过头的原因之一,又一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来自他已经疯了的同位体。所以他当谨慎,万分谨慎。即便如此,夜翼和红罗宾的行动还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他们竟然真的见到了那个人。
被破坏的监控无法复原,任何电子设备在雅各布的周身三米内都会失效。蝙蝠侠无从得知那短暂谈话的内容,他只有自己去询问,一次正式的见面。
并非蝙蝠侠与瞭望塔的危险人物,而是布鲁斯与雅各布。
“他是没有名字的。”
在门被推开前,布鲁斯不合时宜想起了另一个世界超人被遣送回去时说的话,不义世界,死寂秩序下蕴藏着无法停止的混乱与争端的奇妙世界。疯狂的超人掌控了整个世界,和另一个疯掉的蝙蝠侠一起。两个疯子造就了一个无药可救的世界,和平而混乱。
那是雅各布的故乡,也是雅各布构成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在平和疲惫的外表下,青年的内核和那个世界的本质别无二致。他的身体流着疯子的血,那特殊的能力、微小的习惯,无一不透露着他是狂笑蝙蝠与不义超人作品的气息。这是布鲁斯所忌惮的,可令他更为警惕的是,雅各布的经历。
他曾是未命名的杰作,直到某天他突兀拥有了姓名,如同灰白的雕塑被涂抹上了色彩。那是洗不掉的颜色,代表着他无法再继续停留原地,他开始寻求自我、寻求目标……直到一切被粉碎,连同他的自我都被重组,一次两次……
布鲁斯推开门,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抬头看向他,青年在看到他的面容有片刻的愣神,他的神情下意识展露了无措与拘谨,可他很快调整下来。
青年抿着嘴唇,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看看布鲁斯又把头转向其他地方,似乎是觉得不礼貌,他强迫自己把视线转移到布鲁斯胸前的领带上。他试图露出往常那样的微笑,他失败了,那努力扬起嘴角的样子就像在忍哭的孩子。
“你好,先生……”他的声音很干涩,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又显得极其焦虑,“很高兴见到你……”
“你看起来并不像高兴的样子。”
布鲁斯打断青年无意识自虐的举动,显然对方未曾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大腿,浓郁血腥味自对方身上传来。那不仅仅是手掐大腿能有的出血量,青年看上去对这些一无所觉,包括他已经被浸湿的裤脚管。
这能体现很多糟糕的问题,更糟糕的是青年本人。他面色苍白,身上有着抹消不去的血腥味,他面容疲倦,灰色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蝙蝠侠。
“我很抱歉。”
雅各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懈,他眨了眨眼睛,流露出真切的歉意。他在为自己的异常道歉,他认为自己给他人添了麻烦,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给人添麻烦。
这个判断结果很糟糕。
雅各布身上所有的问题都是有迹可循的,因那扭曲的生长环境、心怀恶意饲养他的亲人;可雅各布身上的异常又是无迹可寻的,那稀薄却真实存在的正义感,扭曲却不失良善的道德观。他经历过什么,足矣重组他灵魂的事情,他在某事而愧疚、在赎罪。
布鲁斯不动声色靠近青年,那血腥味更浓了些。
“你没必要抱歉。”布鲁斯好声好气地试图和青年沟通,拉近关系,“把作为功臣的你关在这里是我们的问题。”
可他失败了。
“我很抱歉。”
青年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目光仍放在布鲁斯的领带上,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显然,他没能听进布鲁斯的话。
“好吧先生,我们换个话题。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布鲁斯再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试图和青年眼睛对上。他注意到青年张了张嘴但一句话未能说出口,他耐心等待着青年的回复,那个他早就知道的答案。
“……雅各布。”
青年目光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嘴角扬起一抹虚无的浅笑,宛若整个人附上了一层面具。那一瞬间,布鲁斯察觉到浓烈的非人感。这种变化究竟源于青年本身,还是那个名字……
“你好,雅各布,我叫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向青年伸出手,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他能感觉到雅各布在打量他,他静静等待着。笃定了雅各布一定不会拒绝。实际上雅各布在思索片刻后确实回应了布鲁斯,他的手有控制不住的微颤,就连温度都是微凉的。
布鲁斯身体前倾,那血腥味更浓了。某个想法在他脑子一闪而过,布鲁斯只抓住了一个词汇,距离。
“您好,韦恩先生。”
青年看上去极为腼腆,态度恭敬却绝不肯多说一句话,他待人过分生疏。这不利于布鲁斯达成自己的目的,于是布鲁斯需要想办法突破。
蝙蝠侠做不到的事情,布鲁斯却可以。
“你刚看到我的时候很紧张,是我给你带来压力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孩子。”
仿佛是不经意带出的某个词汇,布鲁斯察觉到青年身上的气息有一瞬的急促。
“不,没有,b、韦恩先生,是我的问题,只是您有点像我的父亲。让我感觉有些不适应。”
这是真话,但语境适用却是全部虚假,狂笑蝙蝠作为蝙蝠侠的同位体,他们的本源都是布鲁斯-韦恩,青年的话乍听上去完全没问题。然而这次会面的前提是
——青年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己的亲人,为暂居的世界抢回自由与和平。
布鲁斯从达米安口中知晓青年和另一个自己的见面,连不欢而散都是赞美,那是纯粹的背叛。雅各布对那个自己毫无畏惧可言,哪怕被折断手脚、挖出眼睛,他从未有过怨恨,也从未有过恐惧。
达米安厌恶雅各布,因他无论何时不曾改变的从容、因他对何种逆境都坦然接受的态度……达米安最憎恨雅各布眼底的空洞。
而布鲁斯却从中得到了情报,如果不是狂笑蝙蝠,那么能让青年失控的存在,能让青年从自己身上看到影子的是谁?同时布鲁斯还有一个问题,青年是怎样来到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他自己的能力、或是接受了谁的帮助?
布鲁斯心中逐渐浮现一个答案。
“进门的第一眼,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谁?”
“你在我的身上,看见了我。”
“我很抱歉……”
“你没必要为此道歉,是我妄自猜测你的事情才更应该道歉。”
布鲁斯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棕发青年,他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布鲁斯从口型看出那是一声“对不起”,由于自己坚决的态度,于是对方没能说出口。如果这一点不能纠正,雅各布会是一个很难搞的孩子。
“你愿意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关于你和另一个我的故事。”
布鲁斯拉来一张椅子就坐在雅各布的对面,他拉开了一点与青年之间的距离,但鼻尖的血腥味却没有变浅。他注视着雅各布的眼睛,没有再贸然去接近对方,而是给彼此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他神情认真,做足了好听众的姿态。
雅各布没有理由拒绝,实际上他从不会拒绝他人的请求。
“那是一个寻求正义的罪人的故事……”
自诩救世主的杀人犯、死于轮|女干|的娼妇、信念坚定的反抗军女首领,地牢中的洗脑和身体的折磨,敬仰的父母面具摘下后的模样……以及他终于学会做人的七年。
有人用七年时间把破碎的工艺品粘回原样,用七年时间教导孩子成长,用七年告诉他“你安全了”。
然后,那个人死在被拯救者的手中,他满手鲜血、却如同被操控的木偶,所谓安全不过是笑话,不过是早就布置好的局,来让天真幼童看清世界的残酷。可那个人却还是拥抱住了背叛者,把背叛者推向安全的地方,好心人独自留在那冰冷残酷的世界……
雅各布看见了掉落的头颅,听到了疯狂的笑声。
“犹大背叛圣子,在醒悟后自杀,我双手沾染无罪者的鲜血,却仍苟活于世。上主不会原谅我的罪,我的罪也永远无法赎清。”
“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雅各布本能握住口袋里银制的十字架,他第一次目光直视着布鲁斯的眼,平静而坚毅,又有罪人终于听到惩罚的如释负重。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看向布鲁斯眼中还有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又在等待着谁?
布鲁斯弯下腰,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中抱住了他,这是试探,也是一个拥抱。他轻抚对方的背,那血腥味在瞬间浓重到让他想要打喷嚏,他手下触碰的并不是纯粹人类的皮肤,而是起伏的、带有小疙瘩且湿润的触感。有一瞬间,布鲁斯猜想他并非人类,雅各布也确实不像人,他的神态举动都是异常的。
布鲁斯唯一信任他的理由,或许这称不上信任只是暂且打消对他的质疑的原因,是青年初次看向他时那宛若哭泣的假笑和总在道歉的行为模式。
他在忏悔,试图赎罪。以某种自毁的方式。
“我原谅你。”
布鲁斯双手握住青年微颤的手,迎着对方错愕的目光,他冒失地拉上对方的衣袖,一时不及裸露在外的手臂。无法愈合的伤口、被鲜血浸透的袖子,深深陷入血肉的荆棘。
布鲁斯沉默看着,他的手紧紧包裹住雅各布的手,银制的十字架从对方口袋掉落,无人关注。布鲁斯仅是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再一次的重复先前的话语:
“我愿意原谅你。”
“可我不值得原谅。”
青年扯了扯嘴角,他没能如愿挤出一个笑容,只是用干涩的嗓音反复强调这句话,他的脸色苍白,那总是显得疲惫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格外坚定。
仅剩一只眼平静地注视着布鲁斯,就好像尘世的喧闹在逐渐离他而去。那绚烂的青蓝色在透过他看向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不值得原谅,布鲁斯。我傲慢自大、虚伪做作,我背弃神明、自诩正义。我的罪孽永远无法赎清,我的忏悔连神明都不愿意倾听。我是背信弃义的叛徒,所做只为私欲……我是恶徒、是垃圾,是不信者,我不值得原谅。”
“我有罪,且罪无可赦。”
“我原谅你,雅各布,仅是替我自己转达。”
“雅各布,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