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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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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
虽说是梦,用回忆来称呼或许更加贴切,即便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个梦并不美好,充斥着女人的忧伤,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的播放着我凄惨死去的过往。
我看见幽暗的湖水折射着月光,闪耀着温柔的光芒,一波一波的摇晃着过来。我被蛊惑了,水流凝聚成条,学着藤蔓的方式攀上肩颈,我被带着向湖中走去。水很暖和,在冬夜里这温度显得格外珍贵,我越是向前走,就有更多的部分被这暖流所包裹,直到我几乎再没有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时,我还是没有感到满足。在此之前我实在是太冷了,现下便对这温暖起了贪念,我总是觉得不够,于是我继续深入,让头颅带着发丝也一同被浸没。
“咳!……咳!”我全身都僵住了,后背被不断拍打着,嗓眼里断断续续咳出水来。指节,四肢的关节处,舌头或是嘴鼻,都因寒冷变得不慎灵敏。我尽量扭动了下脖子,似乎能听见咔咔作响的声音,可惜耳边的嗡鸣声还未退去,这声音又转瞬即逝,我难以辨认其真伪。
视力也还未完全恢复,面前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虽已经扭头去看,却只能辨认出僧人黑色的头发。倒是他见我这样,看出我大致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反过手来紧紧拥着我。
他身上的温度流淌过来,和湖水一样温暖,我下意识便想更用力的回抱过去好离这暖源更近一些。可下一秒,他颤抖的身体便打断了我的行动。
他举起手臂,掌心带着风声。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
我大半张脸都被那股力打的偏了过去。我方才独自在此的时候只着一件薄长衫,他为我拍水时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下来,当作毛毯裹住了我的身体,我从中伸出一只手来,缓慢的控制着触碰脸颊。火辣辣的怒意蔓延开来,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雪花落了下来,接触到衣物时没有及时化去,我盯着雪,看着它越积越多,快要把袍子上的花纹都覆盖。
已经不再感到痛了,我揉了揉发麻的腿部,从雪地里坐起来。四下无人,阳光也显得灰蒙蒙的,湖面被冰层覆盖,我屈起手指敲了敲,似乎不是靠我就能打破的厚度。
我记得附近有户人家,虽然想要去到那里,可不知不觉间便迷了路,无论看向哪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来时的脚印也快要被风雪掩埋。我忧心忡忡的想着,天要黑了。
能听见某种动物的嚎叫,却没有鸟雀飞起,雪被挤压的声音随着枯枝被撞开的动静清晰的传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的就快要出现在我身边了。我在心里默默算计着,想着差不多了猛地转身,却因动作太过急促反而摔倒在地。
“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要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呢。”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却不觉得害羞。他将我从雪里拉起,我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感,我几乎快要昏倒过去了。
“不可以睡。”他叹息着,“就算这样说了,也没用吧。”
我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想要伸手接住我,但紧接着我便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下落,我不太适应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却又忍不住迎合它的节奏,这是一种奇异又微妙的感觉。等到下落的速度终于变得平缓,我看见了头顶郁郁葱葱的枝叶,我倚靠着树干受它庇护。
僧人的背对着我,盘坐在巨石之上。我起身走到近处,他似有所感的转了过来。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风声卷席着远方的笛声,在此停留片刻又晃悠悠地飘走了。
“……”他张了张嘴,起了身,经过我走到井边,指着那里。“这次至少不要在这里。”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话来的突兀又直接,没头没尾的叫人实在难猜。
“离的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不要让我再听见,不要让我再知晓。”
我闻到了血的腥味,恍惚间好像能够看见那僧人闭上眼睛,有泪水滴落下来。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感到腹处传来沉甸甸的不适感,因脱力跌坐在地。
我转动眼球,看向双腿之间。
身体已然失去知觉,靠着自主意识从那方狭窄之地爬出,或是在腹中便具备了灵慧,用脐带借以与母体相连的肉球,虽未成形却也依稀能见得出人形,是了,那正是由我所孕育而成的胎儿。
僧人本是叫我离开,随着这孩子的降生却反倒走了过来,他开口,音调像是变了个人。
“若观死尸,处处脓血流溢,污秽涂漫,是为血涂漫想。”
他一手挽起衣袖,另一只手朝我身下伸去,那肉球与我还未完全分离,他生生将其挖了出来,神色显得狂热又惊喜。随着堵塞物的去除,粘液与血块混杂着碎裂的胎盘抽搐着从体内涌了出来,我眼中的世界被覆上血红 ,他已经不再流泪了,或是过来的太急,还未干透的泪痕未被抹去,那本能称得上秀净的面容此时扭曲犹如恶鬼。
“比预料中的还要顺利,这下就是三个了。”
我不知为何感到恐惧,胎儿被他提在手中,宫血流经它还未展开显得皱巴巴的紫红色皮肤滴落到地上,我甚至还分辨不出它的口喉长在哪儿,可它却咿咿呀呀的开始叫唤。
“妈……妈”
“真恶心。”
那僧人打断了他,面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利索的切断了脐带,随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连着空间一起将那胎儿扭曲压缩成了一指大小,装入了随身携带的容中。
“接下来也拜托你了。”他独自起了身,用布擦拭着手上的羊水,光被那躯体遮住,落在我身上便是阴影,“你知道这都是为了我们能够幸福对吧?”
“晚安,吾妻。”
我最后听到的只是这句话,就像诅咒一样缠绕着灵魂,直到千年之后身躯也被枷锁牢牢束缚。
我终于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