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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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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们不是殷寿。没有王子殿下的身份。伯邑考这个传旨使官也不会让其他诸侯知道。因此一路走来没有受到任何“骚扰”。也不像之前行军时遇上了许多麻烦。总感觉之前那些妖异诡事都是冲着殷寿去的。
崇应彪就是这么问伯邑考的。
“不全是。小彪,见识过了那些奇怪的东西,会怕吗?”
崇应彪点头:“会啊。看到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不怕。尤其是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想想都头皮发麻。而且我们都不会应对这些东西的本领,光靠刀箭之类的,很难对抗。就像之前在山里,如果没有那根蟒骨突然飞出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当然会怕啊!
“我小时候只是听说过轩辕坟里封印着一只九尾妖狐。整个北地都有这个传说。我也知道苏家的使命。可即便我认识了苏全孝,也没想过神鬼妖怪是真的存在。现在就不一样了,我们真的看到了。所以怕归怕,知道真的有这些之后,将来再看到什么都不会意外了。”
随后崇应彪又问:“哥,大王真的一定要拿到九尾的妖丹吗?”
伯邑考点头:“看起来不会罢手。”
“那个……妖兽身上的东西,人真能吃吗?吃了就一定可以长生不死吗?”而这也是他最不理解的。就像姬发同样不能相信,那用婴孩血肉炼制的邪丹真的能被人服用,而且服用它的人,还是他们的王。
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被人吞下去,他就后背发凉。总觉得吃了这玩意儿的人,跟那些诡异妖邪没什么两样。
有些话即便是对这崇应彪,伯邑考也没办法说出口。就比如帝乙是吃不上九尾妖丹的。因为九尾不可能死在苏家人手里。但邪丹这件事是个意外。所以他不能确定会不会改变大王的寿命。如果真的有改变,他和殷寿都有些被动,却也会欣喜。毕竟那是不在他们计划内的变化。只要命轮转动时发生了重要偏移,他们所有人的将来就都会改变了。
凭本心来说,他是希望帝乙吃掉邪丹的。不管死不死,也不管什么时候死,总之都是好事。“没有人试过,所以谁也不清楚结果。担心吗?”
崇应彪点头:“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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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这里,他出去看了一圈。今天他们租用了两户农家富户的房子。他和伯邑考住在一起,照例门外没留人伺候。在确认没有任何人在房前屋后,他这才回来。
崇应彪有些纠结,最后咬了咬牙,贴到伯邑考身边,低声说:“万一大王……那个……出意外。太子登基,主帅一定会有大麻烦。要是能顾念兄弟之情,只是收缴兵权,这还算好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这是至今为止,二人之间最谨慎的一段话了。崇应彪到底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还没有在朝堂上见识过真正的风浪。他对朝歌与王族的所见所闻,也不过是质子营中的五年生活,和这两年出征的端倪。能说出这些,已经算得上大不敬了。
“如果真的有他们兄弟反目的一日。你会如何选择?”这个答案对伯邑考来说很重要。甚至可能会决定他日后要如何选择接下去的路。
从前的他也会为彼此谋算未来。但他那时没有机会询问崇应彪。如今这些事他们可以有商有量,就自然不能都由自己独断。即便他知道崇应彪对自己有着毫无底线的信任与依赖。他却不能真的挥霍这份难能可贵的情感。
崇应彪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甚至于被伯邑考拥到塌边让他坐下。他的思绪都没有被打乱。
伯邑考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其实得到不到回答也没什么。但他知道,崇应彪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那样的童年让他的一切都只能自己决断。比起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等等都有人严格教导,自家的少年郎可能过于粗糙,显着毫无规矩。可他绝对比很多人都要懂得审时度势。
一个从小就必须要自己做出抉择的人,他的生命里不存在模棱两可。所以他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时间过的有点久,久到崇应彪自己都有些晕了。他揉了揉眼睛,问了一个问题:“哥,你说,我们都能回家。连我都有家了。可是……殷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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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伯邑考这样,平时做事都会思虑到他人得失的君子,他也没料到崇应彪想了这么久,第一个担心的人居然是殷郊。
“如果二殿下取胜,他就会是未来的太子。”这一点伯邑考心知肚明。
可崇应彪不知道。而且作为相处了五年的兄弟。他更清楚殷郊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所以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他应该更希望父母平安。可一旦起了纷争,万一主帅没能成功,他的一切就都没了。他就没家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没有家的痛苦。而他还只是一个伯侯弃子。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家。
可殷郊不一样。再不受宠他也是天潢贵胄。那是大王的嫡孙。地位不说有多高,但一旦失去这个身份,就算他们几个拼了所有把人给捞出来。他要么沦为庶民,要么隐姓埋名。可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家了。朝歌绝对不会是他的容身之所。
“所以我希望主帅赢。”只有主帅赢了,殷郊才会有家。他的父母才能过上更平静也更安全的日子。
当然这只是崇应彪的想法。他还认为,如果主帅做了大王,他们质子营里的兄弟们,至少不会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跟太子启继位的结局是绝对不一样的。
伯邑考点头:“我与你想法相同。但就算是二殿下登基,我们也可能会遇到其他的麻烦。未来都是未知的,我与父亲可以推演卜算,却不可能事无巨细。所以小彪,我们这次的北崇之行后,面临的一定会是一个麻烦的局面。我们都得做好准备。”
抬头看向伯邑考,油灯跳动的光让他严肃的脸庞看起来有些虚幻。崇应彪坐直身体,伸出双手。“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明白少年的意图。伯邑考俯身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而后用手捞起他的双腿,直接把人带到了床里。
双手拄在褥上,他俯视着崇应彪明亮的双瞳。“那不管我对崇家人做了什么,都不要怪哥哥。”
崇应彪露出了甜美而真诚的微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伯邑考的好了。他如果去做“坏事”,也一定是对方罪有应得。更何况承受“坏事”的那一方,还是遗弃自己的曾经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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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达冀州,伯邑考是乔装改扮之后带着同样换上粗布麻衣的苏全孝进的城。
别说在城外焦虑的崇应彪心里忐忑。明明是回家的苏全孝也在发抖。
他离开家的时候才满八岁,对家的记忆再深,有的地方也已经模糊了。在质子营的这五年,他的身高也已经蹿了起来。原本离家时才到父亲腰际的小孩子,现在已经跟他们彪哥一般高了。
苏全孝甚至担心,家里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于是单纯的孩子就这么问出了自己的忧虑。
这些质子,无论在家时如何受宠,也已经被“放弃”过一次了。即便他们不愿意承认,但谁又能说灵魂深处没有被遗弃的埋怨呢?
如果没有。何须有这样的惧怕。回家了,就要理直气壮。至少他知道姬发可以做到这样。但显然苏全孝不行。
但他还是告诉孩子:“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你的父母兄妹,都会不会忘记你。傻小子,你是回家了。”
“是啊。我回家了。我居然可以回家了。”得到了世子哥哥的劝慰,苏全孝小声叨咕了几句,然后就笑了起来。“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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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护夫妻和苏全忠当然没有忘记苏全孝。他们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这孩子在朝歌是否能会有危险。毕竟今年冀州拿不出贡物,哪怕得到了大王的谅解,但从北伯侯回北地时带给他的几句话可知,大王和太子对此非常不满。
他们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苏全孝会受到连累。直到苏全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苏护都没反应过来。
见父亲果然没认出自己,苏全孝的眼圈泛红。他是理解父亲的,毕竟自己都长大了这么多,变高了也变壮了。可他委屈的不行,于是有些胆怯地往伯邑考身后躲了半步。
就是这时候,他们背后传出了一位女子颤抖的声音。“孝儿!是我的孝儿回来了!”
苏全孝立刻转身,看到五年未见的母亲。“娘亲!”
苏夫人立刻快步走过去搂住了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孩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啊!”
苏夫人身后是苏全忠和跟苏全孝有八分相似的苏妲己。
苏全孝看到弟弟,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青年双目含泪,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苏妲己就不同了,她跟苏全孝是双生,面对五年没见的双生哥哥,她哭着扑了过去。
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伯邑考先朝冀州侯拱了下手,然后退出了客堂。外面的仆人也十分懂事,将他引到了一旁的偏厅休息。
听着正堂屋那边的哭声和笑声,伯邑考突然在想。不知道进了北伯侯府,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情景。面对带来粮草和王旨的西岐世子,崇侯虎必然亲自远迎。可若是面对上门提亲的伯邑考么……他可以肯定,那场面一定非常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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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多一会儿,苏护就亲自过来见伯邑考了。
伯邑考让苏侯寻一个隐蔽的所在。而后二人便进行了一场没有第三人靠近的交谈。
并没有隐瞒大王这次让他给北伯侯送的旨意。苏护听完脸都在扭曲。他很想大骂一声昏君!但毕竟自己面对的,是西岐世子未来的西伯侯。那个身份也不是自己能比的。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这位世子爷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按理说这个王旨是给北伯侯的,可伯邑考先来告诉了自己。
伯邑考知道苏护的为人,这一点他从父亲和南伯侯的口中都了解过。二殿下也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过他。所以他能肯定,将计划和盘托出,苏护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所以他先告诉对方:“苏侯,晚辈知道您在这件事上有多难办。但王命不可违,我也无能为力。而且这件事还要经过北伯侯的口。晚辈只希望可以将战事多推辞几年。您应该清楚,如今四方祸事频发,如果再起战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苏护阴沉着脸,那副刚毅的脸孔此刻更多了七分北地的冰霜。“既然王命不可违,又有什么理由拖延时间?更何况,拖延到什么时候才算终结?他难道还能收回成命?”
一个“他”字,就已经决定了他的态度。他不愿称之为王了。
伯邑考道:“如果绸缪得当,两三年还是可行的。尤其是在跟北伯侯交涉这件事上。您大可以需要援助为由大加索取。而北伯侯也自然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再向朝歌求财求物。如此一来,你们二人都不是不服从王命,只是寻求一个为国为民为王的安全法子。王军也没有理由立刻逼进。不管能拿到多少,求来的东西哪怕有三分到了您的手上,这也是件好事。至少您可以让家人有一个富足的将来。”
所以这就是定了自己未来的生路了?苏护立起眉眼,看向伯邑考的神情都带出了杀意。
可伯邑考又哪里会惧怕这个。他面带从容地继续说:“苏侯莫急。我知您中正不阿,是个不畏惧强权,不惧怕压迫的真汉子。可您就真的忍心让家中妻儿全部葬送在这种事情上吗?”
“若真的只是报国为民,忠诚于成汤先祖遗训。全了忠义二字也死得其所。可若是死于阴谋算计,将全部家人断送在莫名其妙的长生之事上。您觉得这样的牺牲有意义吗?”
伯邑考的话重重地砸在苏护的心头。这让他的神情露出了难掩的苦涩。“世子……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天若怜吾性命自然万般皆好。若天不垂帘,定要我葬了一切,难道我就非要看着所有人送死吗?苏侯,您就当是晚辈见不得无意义的死亡与杀戮吧。”
苏护盯着伯邑考的眼睛,他想从这个青年的眼里看到阴谋与算计。
但他没有。他看到的只有悲悯和苍凉。
好一会儿,苏护躬身,给伯邑考施了一礼:“苏护多谢伯邑考!”
不是谢西岐世子,不是谢朝歌使官。他苏护谢的只是伯邑考。这个带着自己次子归家,又让自己先去保护家人的真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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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外,伯邑考一眼就看到光秃秃的大树下崇应彪缩着肩膀在急切的看向城门。
他快走几步赶紧过去,伸手去握崇应彪的双手。“怎么不回马车里等着?瞧瞧冻的。”
伯邑考的手终年都是暖的,就同他的人一样,像极了洒向麦田的光芒。崇应彪就是这北地冰封的霜雪,只有这束光才是他的全部温暖与希望。
“我着急!”
二人拉着手回到队伍。这一百多人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早就已经看懂了。就连年纪最小的苏全孝都知道自家彪哥将来是要做西岐世子妃的。
只是不见了苏全孝,日后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到,甚至都有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崇应彪的心情还是很难过的。
黄元济是不知道此行目的的。他只以为是世子哥哥怜悯他们这些离开家五年的质子,让苏全孝先回去住一段时日。等他们回朝歌的时候就带他走。他还是有些羡慕的。只是他们的路线距离自家有点远,便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但见彪哥表情凝重,他还是有些疑惑。于是趁着世子到后面去看粮车,他凑到崇应彪身边。“彪哥,出什么事了吗?”
崇应彪摇头:“没。就是……距离崇城越来越近了。”
他不能跟黄元济说什么,就只能给了这样一个回答。而且他也不是完全在说谎。他跟苏全孝不一样。苏全孝是真的回家,而自己是要去跟从来不属于自己的“家”彻底脱离关系的。
是一件好事。但真的要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也没办法表现出愉悦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