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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

  •   赵翩跹睁开眼睛时,觉得耳边嗡嗡的,置身闹市一般,皱着眉头梦呓道:

      “怎么这样吵,必还是在梦里吧……”

      说完,重新阖上眼帘,身子往锦被里瑟缩着,只是刚动了几下,便觉身上恍如地动山摇,而她就像是那座山,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摇崩了。

      耳畔的声音亦由之前的嘈杂转为洪亮的清晰,分外耳熟,不断地盘桓重复道:

      “翩跹醒了!嗨哟我说什么来着,吉人自有天相!翩跹这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的,论容貌、才学、性情,那都是举世无俦!也就我家这臭小子,还能相配些了,就是不知近些天又鬼混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写封信回来……”

      赵翩跹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觉得身上沉得被乱马齐踏过似的,垂眸看去,衣服已被人换了新的。瞧见床畔那位喋喋不休、并同身周侍女谈得津津有味的始作俑者,她甚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断她了。

      “姑娘醒了,我去给姑娘再煎服药来。”

      那侍女见她醒过来,却是急匆匆地同廖夫人欠身行礼,慌里慌张出去。赵翩跹挠了挠耳朵,见她要去,忙高声喊道:

      “我和你一起去!”

      “她去煎药,你去做什么?身上的伤还没好全,须得好好休息才是,哪都不能去!女孩子家家,怎的伤成这样子,你来廖府时,我和你廖伯父险些都认不出你了。这若是叫你爹知道了……”廖夫人一面絮叨说着,一面拉着赵翩跹的手,含情脉脉地瞧着她。

      赵翩跹听着话,一一点头答应着,只是闻见她爹时,神色才凝重起来,对廖夫人正色道:“姨母,我受伤的消息,我爹已经知道了么?”

      廖夫人见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目色中心疼更甚。

      “暂且未遣人告知他。”

      赵翩跹听了,这才安心下来,“多谢姨母了。”

      “傻孩子,谢什么,显得你与姨母都生分了许多。听姨母的话,这段时日放心在廖府养伤,照顾好自己,别让你爹为你操心。”

      “我知道了。”

      廖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又细心叮嘱了百儿八十句,这才略略放心,起身往屋外去了。可即便到了院里,赵翩跹也能听到她那永远装不住的牢骚,不觉扶额,为廖晓寒捏把汗:

      “这臭小子,居然让翩跹就这么骑马回来了,人影是见不着一星半点……若是回来了,看我不好好揍他一顿!”

      “啊——嚏!!”

      廖晓寒揉了揉鼻子,打出个响亮绝伦的喷嚏。旁侧给他们三人侍菜的小厮闻状,面带谄笑道:

      “不愧是公子,连喷嚏都比人家打得响!”

      柜台后的老板见了,一脸嫌弃地将他哄去干活,自个儿走到廖晓寒身侧关切道:

      “可是昨夜风窗未关好,公子着了凉?”

      廖晓寒摇了摇头,摆手说无妨,而后又对坐于对面的高逐晓和宋千山正色道:

      “本公子打算回襄城廖府了,二位可要同行么?”

      自上回离家,外出游历五湖四海,他至今也有一载未归。况赵翩跹去到廖府,现下不知情况几何,他须得回去瞧瞧,方才能够放下心来。

      宋千山摇了摇头,动筷将一块鱼肉加至高逐晓碗中,拧眉道:

      “‘强笑众生’没有抓住我和阿迎,襄城此际应戒严得紧。且还有些兄弟如今流散在外,我们得找到他们,与其汇合,廖公子的好意,我和阿迎心领了。”

      “本公子思来也是,倒不是怕惹火上身,只是论及安危,襄城反不如此处安全。你们无需担心金钱,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账目一应记在本公子名下即可。”廖晓寒洒然道。

      高逐晓点头,再次谢过廖晓寒。三人于祥来客栈吃过午饭,廖晓寒便托老板寻了匹快马,独自策马,打算回襄城去了。

      “廖公子,翩跹要多蒙你照料了。”高逐晓立于马前,拱手拜托道。

      廖晓寒扬眉,阳光飞尘之中,他的面容皎然舒朗。折扇在手,他于马上微微躬身回礼,微笑道:“你放心,有本公子在,小蝴蝶不会有事的。”

      待廖晓寒离去后,高逐晓与宋千山又思虑起那些离散在外的兄弟。他二人此刻自是无需考虑吃住,可那些兄弟却不然。彼时于尧天阁情况危急,宝器之力渐失的情况下,高逐晓一心只想能走几个是几个,可也未曾忆及去处,更未考虑此后汇合事宜,正忧心不知所措时,宋千山兀地问了句:

      “我不在那些时日,你如何与他们认识的?”

      高逐晓想了想,便将此前自己误打误撞进了比武招亲场中,以及后来与赵翩跹在树林中之所遇同宋千山说了一通。经此一提,她却忽地有了些头绪:

      “那日尧天阁众兄弟皆随陈浩昇一同离开,他又是谒金门首领,你说,他们此刻是否都在谒金门?”

      “若是无他去处,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宋千山点头道,随即目光又落到高逐晓的肩上,多了点沉缓的不忍。

      “你的伤……”

      高逐晓伸手,轻轻握住他的,眸中如水般沉静。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相信我。”

      “嗯。”

      宋千山回握住她的手,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

      从前,自己是她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已习惯了,总有那么些时候会忘记,她早不是巢中雏鸟。

      她在迎风而翔,为他守住一片青天。

      如此,二人并未在客栈久住,收拾些许细软,便携手重新上路,一同前往谒金门打探众兄弟的下落。

      若是他们随廖晓寒一同回府,便会知道,赵翩跹确实被照顾得很好,全身上下完好如初,有事的则另有其人……

      “你个不孝子!我打死你!你给我过来!”

      廖家后院里此刻鸡飞狗跳,砸碎的盆景、茶盏、书画……能够想到的任何可砸之物,现已尽数堆在院里。每有行事不得不经过的下人,见了都要叹息一声。

      挥金如土,暴殄天物。

      事情是这样的。廖晓寒往日回来前,必得先在府门前逡巡一番,打听廖平去向,寻得他不在府中的时机,再偷偷溜进去。是日亦是如此,听府门侍卫说,廖平前脚才离府,去拜访一位故友。

      不巧之处在于,他老爹今日走得急了些,忘记给友人带的礼物。他甫然蹑手蹑脚进了府,廖平后脚就回来,见着他的背影,二话不说,抄起院门旁边一人多高的大扫帚就抡了过去,险些将他整个人抡晕过去。

      “爹,爹我再也不敢了!您饶过我吧!我……哎哟好痛!”

      廖晓寒捂着屁股,虽然痛得不行,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一走就是一年,音信全无,我说的话你是一点没放在心上!今日就把你的腿打折,看你还到处瞎晃荡!”

      廖平也是个练家子,年岁虽已过四十,浑身上下仍是精力充沛。如今正值乱世,廖晓寒是廖家独子,他本是为他安排好了前程,在朝替他谋得一虚衔,成日只需去值班,也不需他做什么劳碌活,可纵是如此,廖晓寒依旧偷偷溜出家门去,一走就是数月,让全家上下跟着干着急。

      “我就是不喜欢做官!你非要逼我!死了算了呜呜呜……”廖晓寒边哭边跑,边跑着还边给小厮使眼色,令他去寻廖夫人来。

      “你!你有种的再说一句!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赵翩跹实在觉得,这家人真的不把她当外人的。

      禁不住廖夫人再三劝说,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跨过碎瓷片、乱书简、各种花草玩赏,长叹了口气,疾步上前去,将廖平手中的大扫帚按住了,强笑道:

      “廖叔叔,您累了吧,坐下来稍歇会儿再打也不迟啊……当心别气坏了身子。”

      “赵翩跹你……”

      廖晓寒话还未抱怨完,忽见赵翩跹转头剜他一眼,这才默默闭了嘴,自顾自揉着红肿的屁股。

      廖平见着她来,方将那肘上天去的扫帚放下了,坐下对她叹道:

      “翩跹啊,你说说他,读书读书不成器,习武是个三脚猫功夫,及至嫁娶,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真是要把我给气死!我廖平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逆子!”

      赵翩跹将他手中的扫帚取下,搁远了,扭头想去给他倒杯茶来,却见几案上空空如也,想是方才打廖晓寒时,生气丢到院里去了。

      “廖叔叔,他这不是回来了嘛,况且他外出游历,也不是全无所获……”

      “他获什么了?获什么?浪荡性子倒是与日俱增!还有你啊翩跹,女孩子家家,成日里不要到处乱跑,如今这世道太危险……”

      赵翩跹原意是想为廖晓寒说几句情,没成想却祸水东引,惹得自己也被数落一通。

      “这下你知道我爹的厉害了吧!”

      廖晓寒趴在床头,得意洋洋地对赵翩跹说。

      赵翩跹扯唇,双手抱臂在前,目光在他身上略略一扫,笑道:“我想你爹的厉害,还是你更清楚些。”

      “你!哼!”廖晓寒闻言,负气地将头扭到床里,不再看赵翩跹。可过了会儿,身上陡然一凉,惊得他转过头来,惊叫道:

      “你干什么!?”

      赵翩跹将他身上的锦被掀到一边,又将方才廖夫人交予她的上药取来放在床沿,面无表情道:

      “给你上药。”

      廖晓寒目色惊恐,缩了身子想要往里躲,却因下身被廖平打得太重,动弹几下就没了力气。

      “你你你你,这府里难道就没有下人了么!”

      赵翩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本小姐问了好几个,都说有要事。若不是你娘三番五次摆脱我,本小姐还不想给你上药呢!我还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说着,伸手就要去解廖晓寒的衣衫。廖晓寒整个人趴着,也不好挣扎,只两只手划船似的来回倒腾,一面扑闪着,一面大叫道:“非礼啊!”

      “你家里人怎么都这么吵?”

      赵翩跹取了药膏,涂在他的伤处。

      “依着姨母的做事风格,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了,还是省点力气吧。”

      她嘴上虽说得刻薄些,可真下手去涂抹伤口,却是极轻的。故而廖晓寒叫了几声没人应以后,索性也不再叫了,只是仍旧将脸埋在臂弯里,不让人看见他那已然泛红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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