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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   此刻午时已过,原到了中饭时辰,可台上却正是轴场,没几人愿错过这般好戏的,反而人数规模有增无减。此值初夏,天气逐渐转热,又是万人空巷,场中气息几要灼烧起来。

      比武还未及开始,台下便有设赌的,骰子掷盘应有尽有,这是将热闹看出些生意门道来。

      “这还用赌么?皇家贵胄,光是气势上就已经赢了,若是真个输了,朝廷颜面往哪儿搁啊?”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瞧瞧陈浩昇就知道了,这位姑娘可不好惹,我看啊,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哟,难不成你还真想押个注,看着女子成婚么……”

      “我押注归押注,反正那好事也轮不到老子头上,管恁多干什么!”

      高逐晓瞧着台下争得面红耳赤,好似这只是场游戏,可她心中明白,深陷局中之人,各有各的如意算盘,想来唯独自己是个蓦然闯入者,别无所求。

      思及此,脑际流电般的,忽浮现出那句话来:

      “心太磊落,固然能够看清别人,却也叫人更易看清你。”

      她抬头望了望,晴空万里,没有一片浮云,莫名感到有些怅然。那时大雨倾盆,此刻艳阳高照,确已是不同光景了,可似乎彼时与现下,她仍抱守着那为他所弃的磊落。

      那夜剑隐山庄一别,不知何日再得复见。若有那时,她仍想用这磊落,将他看得更清些。

      “高姑娘。”

      对面一声唤,将她自那浮游的心绪中重又剥离出来。她抬眸望向三皇子,见他只是负手颀立,似并不打算立时出手,却不知他用意为何。

      “本王久仰姑娘大名,奈何手边琐事繁多,总抽不开身。听闻我大内高手贾笑便是败在姑娘手中,如此她也算是死得其所,有所荣幸。近来我承父皇之令,原是要来找姑娘洽谈一番,想必姑娘聪慧,不会不知合力断金之理,我只道手下人行事粗鲁,几回叮嘱过要他们对姑娘以礼相待,可终究还是令姑娘误会了。”

      刘抑说着,模样颇是彬彬,话说得又极其周全,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可他这番说辞,高逐晓只觉云里雾里,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三皇子有话无需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刘抑听了,轻笑道:

      “姑娘是爽快人,本王便敞开天窗。台下有打赌胜负的,不如本王也同姑娘打个赌。若是姑娘赢了此局,那么先前你与朝廷的纠葛自可一笔勾销,我亦不会纠缠于你。可如若你输了,那便请姑娘与我结盟,替天行道,如何?”

      替天行道,呵。高逐晓在心里冷笑。

      “三皇子说笑了,此为赵姑娘比武招亲之所,怕是不宜牵扯些别的……”

      可未待高逐晓说完,却忽见刘抑风驰电掣般的身影平行速移而至,手刀夹于指间,锐芒闪烁,得亏她眼睛疾利,在他拦腰而至之时蓦然下腰后垂,才躲过这几为致命的一击。

      回过神来,高逐晓额上沁出冷汗。此人固非江湖中人,却真丝毫不将江湖上那些默会的规矩放在心上,不及相告便阴刀闪至,较之方才陈浩昇的蛮野,那至少是正大光明,而非如他一般手出阴招。

      她拔出迎天剑来,于手心挽转,迅疾转身凌厉出剑,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刘抑既是使手刀,便作暗器,近战非他之所长,由是便被她的剑锋连连击退,看来似并未如她想象那般难缠。

      “哎哟,我说什么,你瞧瞧这局势,我看啊,此局这姑娘赢定了!百贯钱哟,嘿嘿嘿……”

      “你别高兴得太早,这才哪跟哪。上局这姑娘先时落了下风,最后可不又反败为胜的,话别说太绝喽。”

      这时,刘抑一个箭步往后撤出数尺,趁此时机又拨了数刀出手,高逐晓抬剑来刚要挑飞,可忽而听见台下争赌声响,顿滞片刻,旋即调转剑刃所指,那些飞刀便悉数被她扫至后台方向去。

      趁此时机,刘抑又是数刀离手,刺破间空时,发出呼呼的声音。高逐晓一面招架着,一面越发觉得不对。

      只见刘抑阴邪笑着,似已然胸有成竹。那飞刀路迹虽表面看来直指向她,可高逐晓看得清楚,如若她不出剑调转这些飞刀走向,那么最后遭殃的不是自己,而是台下看热闹的人群。

      他目标不是她,却也是她,此招真可谓阴险歹毒。想必自方才起始,他便已察觉她的“弱点”,料定她不会为了搏一场胜利,而以无辜者之性命为代价。

      卑鄙得如此堂而皇之,倒是令她大开眼界。

      此刻,刘抑边迅疾出刀,却主动拉近了同高逐晓的距离。高逐晓虽不知其接下来的招数,但心中也已隐约觉察异样,反正不会是什么妙事。

      “呼哧——”

      刀脱手,人逼近,可临了,她还是选择了出剑救人。

      果的,剑芒乍起之时,便是将自己全然暴露给对手之刻。高逐晓忽觉喉头一紧,刘抑大手覆至,如同一只铁钳般将她攥紧,往后抵去。

      台下此刻又是躁动不已,只是情势危急,便连那些下赌的人也不禁揪心,目光皆投注在台上二人身上。绣楼之上,赵翩跹眉色惶急,倾身来抓着阑杆往下探看,似是这仍不能缓释,她竟直接撩了纱裙,一只脚踏在扶沿,看这架势是要自绣楼上飞穿过去。

      “卑鄙小人!”她啐了一口。

      旁侧侍女见她这模样,吓得匆忙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搂住她的胳膊,再三劝拦叫她切勿冲动。

      “小姐,你这么过去,非但帮不了高姑娘,反坏了比武的规矩啊!”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本小姐出生这么多年,从来没讲过规矩!”

      “小姐,你不能过去啊,不然老爷会打死我们的……”

      这时候,赵翩跹忽于眼角余光中瞥见了她揣袖的老爹,见他回头瞧着,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又在其间抽隙来,同她疯狂地使眼色。若此前违逆圣旨,还可仗着天高皇帝远,那此际皇子在侧,无论如何至少得在表面上将功夫做足,赵翩跹亦是理解的。

      故而挣扎一番,她终只是握拳沉沉砸在檀木扶手上,眼神却已将刘抑剐了千万遍。

      这面,高逐晓被人扼住喉头,便同时断了气血供应,脸上惨白无色,脑子嗡嗡发麻。她几乎是被刘抑掐着提在半空往后逼去,虽竭力想提剑,可两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弃剑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刘抑的面孔也已有些模糊不清,他的嘴巴缓缓开合,阴诡低哑地吐息:

      “父皇年纪大了,做事犹豫太甚。依我说,这世上所有东西,能用者存之,无用者,杀之……”

      “我再给姑娘一次机会,是选择当个活人,还是做个死人,想姑娘聪慧如此,不会不明白。”

      “咚——”

      高逐晓感觉背脊猛然撞上什么坚硬物件,大抵是台柱子,这痛感倒叫她自方才无边的苍白与麻木中回过神来。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若想清楚了,便点点头。”刘抑笑道,手指愈收愈紧。

      此际,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尾濒死的游鱼,搁浅在广袤无垠的沙滩。天上骄阳高悬,刺痛着她的眼睛。滩上站了许多人,他们对她指指点点,扼腕叹息。

      她是想过了许多事。

      她想到剑隐山庄上熊熊燃烧的大火,火中的尖叫、挣扎、屠戮与痛苦,昨日还曾鲜活过的身影翌日便被烧成黑色的灰烬,长埋地下永成泥。

      她想到纷扬于即皋门的雪羽,十数年来的晦暗与一朝光明的对峙,亦以遍地的鲜血溶河为代价,人去楼空,世事依旧,桃花树下寄离魂。

      她还想到了那个人,想到数日以前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她长铗所指,他说要让她走,她到如今,还未来得及与他再逢,亲问斯人何与归。

      有些事已尘埃落定,可她选择,不做一粒尘埃。

      忽而,浑身上下的血液似沸然暴怒觉醒,自心口源源往七经八脉灌注着暖流,高逐晓自那长久的麻木之中,感受到一种新的力量,陌生却又强大。

      她蓦然高啸,气团聚于掌心,迎天剑也似有所感召般地腾空而起,恍如被她分身所持,破空而下,骤然划至刘抑颈侧。剑刃虽与他仍隔半寸,可剑气凌厉,所向之处已渗出一道血痕。

      高逐晓能感觉到,只这一瞬,刘抑的手在颤动。而就是此际,她抬臂并指挟住剑尖,遽然往下一压,竟是以刘抑肩头为支点,以剑身作为翘板,整个人自他肩头侧跃蹈过。他的手臂经这旋扭,吃痛松开,而再度定神之时,才发觉高逐晓已然持剑胁于他身后,剑刃折光,他借此才惊觉,情势已全然扭转。

      “咳咳……咳。”因着方才被掐的缘故,高逐晓此刻才得喘息。平复片刻,她问道:

      “三皇子方才说,能用者存之,无用者杀之。此局胜负已分,依着三皇子所言,我便杀了你这无用之物,可也算是替天行道?”

      刘抑闻之,面色煞白。

      台下拍手叫好,尤是那些赌赢了的,面上得意春风。

      江湖便是江湖,飒气豪情,不管你是平民草根,还是天皇老儿,到了这比武试炼场上,输赢俱与身份无关,武道大平。

      临了了,刘抑咬牙切齿,却未置一词,还是赵成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拉住高逐晓的衣袖,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比武讲究点到为止,姑娘武艺高强,赵某佩服。此局你已拔筹,还请收剑吧……”

      话毕,人群中忽有人高喊一声:

      “这姑娘赢了,赵小姐岂不是要嫁给她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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