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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三章 ...

  •   这狭小的四方天地,于此际静得出奇,除过血滴入水缸的叮咚声,余下的,便只有在旁侧错愕已极的两名狱差的呼吸声。他们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着赵翩跹嘴角噙血,笑盈盈地望着三皇子。三皇子亦回对笑意,仿佛那往外渗血的只是别人的耳朵。

      “噗通——”

      二人正呆愣着,忽见一只青筋暴起的手兀地探来,都惊得心若擂鼓。可那只手却如罗网般紧紧钳住女子头颅,什么都未及准备地,将她沉沉摁入水缸中。因着动作迅疾剧烈,恍石坠湖波,登时溅起一圈大浪水花来,拍湿了他们的脸颊和衣服,亦恰好掩盖了此刻他二人额上惊惧的汗珠。

      原是要问三皇子是否去唤太医来,可此刻他们却大气不敢出一口了。

      天还未开春,诏狱附近几口水井都上了冻,好容易寻着一口没结冰的,捞出水来伸手探触,那凉意便能自指尖直刺往心窝子。这女子还听闻是个练家子,可几日不曾进食,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冰水的,更别说是他们这样的小兵了。

      青褐色的水缸中,不时地飘上几串绵密的气泡。刘抑像是捏着狸猫后颈般轻易地制着她,况且身后还有两狱卒按着她的肩膀,她的挣扎此刻看来便像是扭捏的撒娇。

      刺骨的冷自她的眼睛、鼻孔、耳道中绵延不断地浸入,扎得猛了,有些水呛到喉管里,激得她止不住地咳嗽着,可如此又呛入了更多的水。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一口寒潭,越陷越深,眼底氤氲着模糊的灰白。但下一瞬,她又觉后颈一紧,叫人从水缸中拉出来,又嫌恶地甩到一侧。

      赵翩跹的头发都湿透了,顺着纤细的脖子淋淋地往下,流入衣领之中,那倏然蔓延的冷不禁叫她打了个寒颤。额前有几绺黏在眼睛上,刘抑替她轻柔地拨开,撩至耳后。

      “你还是这样,性子太倔。一张图而已,难道能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么?”他这话似是对她说的,又似乎是对别人。说话间,他的手攫住赵翩跹的脸颊,却登时转为阴鸷,继续逼问道:

      “你到底说不说?”

      赵翩跹的眉睫上沾了几颗晶莹的水珠,映得她的眸子更为清亮。

      “本小姐说过了,我不知道。你即便,再问上千百遍,甚而将我淹死,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好啊。”刘抑笑道,那双同样冰冷的手,此刻在此落回她的后颈,一点点地收紧,“你嘴硬,本王耐心管够,今日便与你奉陪到底。”他的手钳着她的脖颈倏然往下,赵翩跹已淡漠地闭上双眼,等待着那熟悉的冷意再次披头降临。

      只是这次等了片刻,却未等到预料中的暴风雨。赵翩跹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到被她的呼吸所扰动的水面,以及水面上所倒映着的苍白的自己。

      两人只相隔一寸之遥。她朝着水中的那个自己微微笑了笑。

      她也听到身后刘抑自鼻息中所拧出的轻笑。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把握住了。”刘抑往下看去,一张脸同样倒映在水里,似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水中的她,而后又直起身子,目光若有似无地盯着铁壁上的红灯笼。

      “本王听说,那日在尧天阁剿匪之时,你恰好也在。可到后来,高逐晓他们消失的时候,你也一起消失了。翩跹你说,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呢?”说着,他又垂眸,望着水中她的倒影,凑近了,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告诉本王,他们现在在哪儿?”赵翩跹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阖上眼睛。片刻以后,她却发觉,那只魔爪将她稍稍抬离了水面,“睁开眼睛,看着本王。”

      她便真的睁开眼,眼周因着方才进了水而滞涩不已,染了一圈红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今日即便不说,本王抓住他们也是早晚的事,可这对你、对赵成而言却很重要不是么?”

      赵翩跹看着眼前之人,忽觉对方有些可悲。这可悲的眸色便又经这红晕加持,似是能够打动刘抑,因为她能够感觉到,颈上的力道再度缓缓收紧。

      “我……”

      她刚想说话,刘抑却充耳不停,视若罔闻,只径直将她再度往水缸中按去。虽然是一般绝望的冰冷,可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也不再挣扎,任凭水逐渐没入她的身体。她甚而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这样主动地容纳,至少比之被动接受要少受些罪。

      “你先清醒清醒,想好了答案,再告诉本王。”

      对方似是急了,这回浸入水中的时间,还不到上回的一半长,故而她只是在水底憋了些气,受了些冷。

      “想清楚了么?”刘抑问道,语气已毫无感情,便像是这缸冰水一般。

      赵翩跹透过乌黑的发帘,点了点头。旋即,似是觉得碍事又不甚舒服,她轻轻地晃着脑袋,想要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到一侧。刘抑见状,倾身上前。只是指尖甫然触及她的额角,便忽觉面色遽冷,自他的额头骨碌碌地漫开,扑摊至整张脸上。

      赵翩跹不禁笑开了,尽管她的面色已苍白如纸。

      “三皇子面子脏,不值当本小姐出卖朋友,可今日我开心,便替三皇子净一净脸……”

      旁边的狱卒,此刻已然呆傻。他们怔怔瞧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皇子,心底不禁更为钦佩这女子的勇气。毕竟这样的事情,提着灯笼找遍天下也难寻着几个。可他们亦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只简简单单一个答案,哪怕她真的不知,哪怕只是编出来个虚假的,至少比之当下情形要好得太多。

      刘抑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而后若无其事般地站起身来,却忽地伸脚“咣”地将面前那只水缸踢翻,冷水漫至整间审讯室。接着,他便拎着赵翩跹的脖子,一把悬至半空中,倏然收紧,目光中血色几乎将要迸溅出来。

      赵翩跹奋力挣扎着,两只手死死地掰着他的手指,双膝因着方才长跪于地而麻痹,失去知觉。不过此刻,她感到脑袋发晕,身上的力气亦在逐渐流失,但她仍旧不甘心,至少她不想死在他的手里。

      “报三、三皇子……有、有……”

      恰是此时,审讯室外忽地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可见着这幅情景,又吓得不敢说话,生怕扰了里头的人,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说!!”刘抑的怒气仍不消减,即便手中的那只蝴蝶业已折断了翅膀,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那狱卒得了令,才敢哆哆嗦嗦地将外头事情原委道来:

      “外头有个自称‘廖晓寒’的男子,给您递了封信,说是、上头有您想要的东西……”

      刘抑闻言,这才松开了手,任赵翩跹摔落在地,衫裙湿凉。

      “呈过来。”

      “是!”那狱卒慌忙自地上爬起来,望着倒在一侧的大水缸,和不远处伏在红色地砖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不敢多说什么,只上去弓腰垂首,将信递上。

      刘抑将信瞧过,哼笑一声,侧目看向旁侧的赵翩跹。信纸之中,还夹着一个不规则的画角,其上只能够隐约看见“奚若阁”三字,心内微微一转,已知其为何物。

      送信的狱卒见此地已无他事,又同里头两个暗暗对了眼色,这才轻悄悄退了出去。

      刘抑见信似是极为开怀,蹲下身来,亦不顾衣袍沾水,将那封信摆在赵翩跹眼前,语气中掩不住欣喜:

      “你瞧,你的小情郎可比你通达太多。但凡本王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若性子温婉些,倒也无需受这许多罪了。”

      赵翩跹虚弱至极,两只手撑着冰凉的地砖,想要起身,尝试了几次都不能够。可她的意识却被这刺骨寒凉激得清醒十分。廖晓寒怎么这时候回来,若是刘抑此刻要再抓住他,届时该当如何?另者,赵家十二商贾布局图原是在爹手中,又怎会经他之手递传给刘抑?那封信中究竟又说了些什么?

      她通通不得而知,可当下困倦如同潮水般袭来,她还没能想出个确切答案来,眼前便骤然一黑,晕了过去。

      最后模糊的意识里,她好像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听见衣衫上坠落的水珠,滴答,滴答……

      似是有水滴下,落在宋千山的手背上。他隔了纱羃抬起头,见天上仍是阴云惨淡,不知过些时候是否会落雨。

      襄城冷恻恻的街巷之中,宋千山跟随荣枯手谢枯穿行其中。既是二人切磋,于这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合适,可谢荣却又执着于寻着一处可供见证的地方,不肯在无名山林之间。如此,二人便一同前往襄城西北角紫金台。

      紫金台可算是襄城地标,凡襄城本籍者无人不知,凡过往襄城者无人不看。只是因着前朝皇帝于此处被流寇所杀,一向被本朝视作忌讳,某日派了人来,将这方台子捣成了废墟,也引得当时人诸多感慨。亦有大臣觉得此行不妥,可终归没能够劝住皇帝的疑心,反被降职抄家。

      自那以后,便无人再敢公然提起此处。

      只是这紫金台上一口一人多高的悬铃大钟,竟意外地幸免于难,仍旧悬挂于台角断壁残垣之上。此钟名为悬铃钟,整钟周身以黄铜打制,撞声悠远而纯净,其上纹饰列子御风图像,衣带翩翩,如生栩栩,钟壁上另刻有“曳尾于涂”四字,只是并无落款,至今亦无人知晓此钟为谁所造,书字为谁所提。

      但有一点,在这钟还未被废弃之时,是众人所知的共识。

      悬铃钟响,万户提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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