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月光》醉卧星河

1、重逢

　　那天，是很平凡的一天。
　　温度31，无风无雨。
　　纪瑶像往常一样，守着她的小卖部，吹着小风扇，蹲在小马扎上敲着键盘翻译文件。
　　小卖部的生意太差了，就算夏日到了冰棒热销，依旧没有多少收入。
　　还好，从前的合作对象生完孩子继续上班了，因而分了不少活儿给她。
　　正值中午，夏日的太阳很大，街上没什么人，她一心铺在文件上。
　　突然响起的吆喝声吓了她一跳，“老板呢？”
　　纪瑶连忙起身，“在。”
　　男人有点儿不耐烦，“有冰冻的矿泉水吗？”
　　她忙从冰柜里取了一瓶。
　　男人接过之后问道：“拿两瓶，几块？”
　　“四块。”说话间她又弯腰拿了一瓶，等她再起身，柜台前却多了一个人。
　　对上那人的视线时，纪瑶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一起。
　　鼓山县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
　　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纪瑶低下头，伸手将矿泉水递了过去。
　　柜台前的人却开了口，“纪瑶。”
　　男人有点惊讶，“你们认识？”
　　陆沛西没有说话，摸出手机准备扫付款码，纪瑶却突然伸手挡在了微信收款码上面，“微信被封了，请付现金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同伴，“付现金。”
　　买水的男人察觉出了不对劲，“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话多，打量着纪瑶喋喋不休：“哎妹子，你们是同学吗？”
　　纪瑶脑子乱糟糟的，对方明明给的二十她却找了四十六。
　　陆沛西看她：“你钱很多吗？”
　　她这才惊觉自己找多了，“对不起。”
　　同伴爽快地递回了零钱：“没事儿，妹子，哥问你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身旁的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是老师。”
　　同伴冷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就是……那个家教啊？”
　　纪瑶的心跟着跳了跳，原来在他那里，她也只是一个家教老师罢了。
　　她把矿泉水装好递给了过去。
　　同伴还想说什么，陆沛西却显得不耐烦极了，拖着人便离开了。
　　纪瑶坐回小凳子上，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了。
　　他长大了。
　　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了。
　　她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敲上了柜台。
　　她抬头看了过去，慌乱的眼眸随即撞进了男人的眼里，两个人都愣住了。
　　半晌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还有……事吗？”
　　“拿一箱可乐。”
　　她皱眉下意识就要劝他少喝可乐，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打开了柜台旁的木门，又搬了一箱小可乐出来。
　　“多少钱？”
　　“40。”
　　“我没有这么多现金，加微信转你吧？”
　　纪瑶沉默了片刻：“不用，请你了。”
　　他冷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她还是不说话，这辈子……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缠了，今日只是意外。
　　“纪瑶。”
　　她急忙开口：“我微信出了点问题，你明天拿现金来吧。”
　　陆沛西紧绷的脸终于松开了一些，“不会再一声不响地走了吧？”
　　她心头一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不会了。”
　　陆沛西在鼓山县的计划只有一天，助理正在准备第二天的会议，他就把电话打过来了，“机票先退了。”
　　言语间竟然还带着几分欢愉。
　　这把小助理吓得不清：“改什么时候？”
　　“会议你找葛总，我要在鼓山县呆几天。”
　　挂完电话他就开始搜鼓山县的游玩之地，贺文轩贱兮兮地凑了过来：“咋了，准备再续前缘？”
　　他踹了他一脚：“滚开。”
　　贺文轩乖乖滚去拿可乐，他又弹了起来：“自己去买。”
　　“小气，这么多给我一瓶又不会怎样？”
　　“就不给。”
　　贺文轩瘪嘴：“不是我咒你啊，我看那妹……”察觉他脸黑了，他又连忙改了口：“那位女同志！脸色不太好，你可别太傲娇了，不然人又不见了，你哭都来不及了。”
　　“滚！”他窝进沙发里继续翻吃喝玩乐的排名。
　　而另一边，陆沛西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旁边的小超市，他们是同一家供货商拿的货，价格在彼此眼里都是透明的，但纪瑶还是以一半的拿货价将东西抵给了他，小卖部还有两个月的房租，她也可以免费送给他们用的。
　　她只有一个条件，不管谁来打听都说跟她不熟就行了。
　　小超市老板捡了一个大便宜，自然乐得替她保密，看她这样说不定是被追债地找来了，他们也不会自找麻烦。
　　陆沛西规划了一晚上的游玩计划，却在看到紧闭的卷帘门时僵住了，他抓了旁边的商户：“你知道旁边这家店的老板什么时候开门吗？”
　　“你说纪瑶啊？”
　　“嗯。”
　　“不知道啊，平时这个点应该是开门了啊。”商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人长得跟明星似的好看，不可能是讨债的吧？看他手腕上的表也不是便宜货啊。
　　陆沛西的手便无意识地松开了。
　　他心里生出一股可怕的预感。纪瑶……又消失了。
　　从意气风发到垂头丧气不过一秒钟的时间，想着他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商户忍不住多嘴：“小伙子，你是来讨债的吗？”
　　讨债？是啊他就是来讨债的，他低着头，脑袋一片空白，仿佛昨日见到她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
　　“我说你这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的，也不能把人逼到这份上啊，这孤儿寡母的生活多不容易啊。”
　　贺文轩听着不太对劲：“什么孤儿寡母，她结婚了？”
　　大家都单身破镜重圆啥的都是佳话，人要是结婚了可不行啊，那不就是小三了吗？
　　商户老板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身假装忙碌起来了。
　　陆沛西呆呆愣愣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知道这想些什么。
　　贺文轩急忙拽了他一把：“你可别犯浑了啊。”
　　“嗯？”
　　“你没听见那老板说的？孤儿寡母的，你们六年没见了，她年纪本来就比你大，说不定人家早就结婚了，这是怕你缠上她呢。”
　　“不可能，她不会结婚的。”她就生他的气了，她不会嫁给别人的。
　　贺文轩急得直跳脚，“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啊？她今年都27了吧？这个年纪结婚生孩子的一大把了。”
　　陆沛西没有理他，转身就去找商户老板：“你知道纪瑶家住什么地方吗？”
　　商户老板这才记起了周瑶的话，并且刚刚问他是不是讨债的，陆沛西也没有否认，他可不能害了人家。
　　“我们也不熟的。”
　　陆沛西摸出手机扫了他的付款码，“一个问题五百。”
　　区区五百……
　　“一千。”
　　商铺老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你先扫。”
　　他动了动手指。
　　一千块不要白不要。
　　听着音响的播报，老板脸上笑开了花：“她家在哪儿我是真不清楚，不过你可以去二小看看，她家孩子今年刚上一年级。”
　　陆沛西愣住了，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孩子？”
　　“嗯，你不知道的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都没有碰过她。
　　手机几乎要捏到变形，贺文轩见状急忙将他的手机抢了过去，“纪瑶结婚了？”
　　“你这话问得，孩子都那么大了能不结婚？”
　　“我是说，那孩子……”
　　“跟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他实在没法给她找补了，她看来是真的有个孩子，还是亲生的。
　　“沛西，算了吧。”
　　陆沛西手脚发麻，怎么可能算了，怕她不高兴，分开的这几年他连助理都找的男的，她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就结婚了，还生了孩子。
　　不……不一定，万一那孩子是她捡来的呢，他要找她问清楚。
　　“二小几点放学？”
　　“好像是6点吧，也不远，她每天去接呢。”
　　陆沛西抢回了手机，又扫码转了一千，老板都懵了，这看起来也不像讨债的啊，这也太大方了。
　　转完他就开始导航，进了车也一声不吭，贺文轩想劝他先吃点东西，一大早就过来了，他还什么都每吃，这还是早上，难道他要这样熬到小学生放学吗？
　　“沛西……”
　　“别烦我好吗？至少今天。”
　　贺文轩叹气，作为多年好友兼合作伙伴，他岂能不知陆沛西的执念。
　　他在十八岁考托福的时候，经表姐推荐认识了纪瑶，出国前夕两人闹了些不愉快，至此失联了六年，即使是与纪瑶是同学关系的表姐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陆沛西这一天到晚地全国到处飞为的不就是找她么？
　　结果……人家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搁谁能甘心。
　　行，就陪他这一会，等他个彻底死心吧。
　　贺文轩将车开到了二小门口，因为不是上学放学的时间，门口也没什么人。
　　陆沛西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眼巴巴地望着校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文轩可没亏待自己，他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又找了公厕放水，至于车上的人，一天不吃也饿不死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六点，周围陆续也多了许多家长，人太多了，挤得他什么都看不到。
　　陆沛西这才开门走了下去，他那长相往人群一站还是过于显眼了。
　　贺文轩生怕他再次将人吓跑了，赶紧将人拉到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