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向前走》和泉海

3、第三章

　　一平和京子为了接机都特意请了假，周六京子照常上班，周末无事在家休息。吃过午饭后，坐在自己房间里读前段时间新买的小说，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打开屏幕，纲吉发来了信息。
　　“要不要一起出门逛逛？”
　　“好呀。”
　　京子简单化了个妆，梳好了头发，跟双亲说要出门。一推开自家大门，便看到穿着她搭配的花色毛衣，橘色的笔挺长裤和褐色短跟短靴的纲吉如昨夜说的那般，站在宅门口等待。结束成长期的他身高拔高不少，混血儿的面容彻底长开，姿态随意的站立也仿佛在拍摄杂志封面。
　　“中午好，京子。”
　　听到开门动静，双手插毛衣口袋里仰头望天的纲吉扭头看来，眼眸在见到京子的瞬间骤然一亮，他高兴地抿了下唇，打起招呼。
　　“中午好，小纲。”同样欣喜的京子握着包，快步跑出，“已经吃过中饭了吗？”
　　“嗯，妈妈给我做了汉堡。京子呢？”
　　“妈妈今天中午弄了些天妇罗，我洗了点水果，因为最近在减肥，就没吃米饭了。”
　　“减肥？京子现在明明很瘦啊。”
　　“妈妈和爸爸也这么说，不过还是把这当做是女孩子对身材的一点执着吧，毕竟我给自己划定了体重界限。”
　　“可不要太瘦了，我听碧洋琪说太瘦了对女性不好。”
　　“我知道啦，我会多注意的。”双眼弯成漂亮的小月牙，“比起我，小纲今天要去哪里逛呢？”
　　“我没什么目的地……”目光漂移到前方的电线杆上。
　　“不如我带小纲去逛逛并盛吧。”
　　在京子的提议和带领下，二人在城镇里散步，纲吉耐心地聆听对方讲述这些年故乡发生种种。
　　同样的时间内同样听别人说话，意大利的他能因此敲定隐秘的计划，调动庞大的资金，决定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未来，可他从不觉得那时自己掌握的金钱和权力能带给他此刻平静而简单的交流里如此珍贵的安逸与满足。
　　故乡亲切如初的风吹拂着他的面庞，面前的景色似乎和以前无差，莫名发作的直觉却让他感到一丝古怪的陌生。纲吉本想去买点蓝波儿时经常吵着闹要吃的糖果店，然而却从京子口中收获店铺几年前关闭了的现实，还能描述得出外形和售卖商品的店铺里，保持原样的寥寥无几，不是换口味了，就是换老板，换地点了。
　　或许十年还不足以让这座安静的小镇改变太多，但十二年，十四年……没有什么真的一成不变。
　　纲吉认真注视眼前的一切，脑内的记忆不断和现实贴合又分离，自由的飞鸟离开视野，如纱的怅惘飘至心间。
　　暮色四合，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起喝京子从自动售卖机上买来的玉米浓汤，欣赏着素不相识的孩童们在沙堆里尽情游戏。
　　在纲吉眼中，这片景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主要原因还是蓝波，十二年前的小牛从基地偷溜出来，意外被自己炸弹和密鲁菲奥雷的追踪者一起炸进了这里，喜剧一样的经历让他哭笑不得，印象深刻。此刻重回事发地，不免重新勾起这份记忆，望着追逐打闹的小孩，心里还平添出几分欣慰。
　　和平还在。
　　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计谋，年轻自己的奋斗和成功而沾沾自喜，有什么自己拯救了世界的实感。虽然里包恩对他这次解决密鲁菲奥雷的行动里史无前例的打出“S++”等级评价，但纲吉坚定认为都是托大家的福，功成虽有他，但并不在他。如今的沢田纲吉早已没了孩童般对达成英雄成就，收获众人热切注目，享受掌声鲜花赞美的渴望，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能维持和平，维持现状，延续简单反复的生活更好的了。
　　“小纲笑了呢。”
　　京子身体前倾，双肘搭在腿上，一手拎着空了的热饮罐，一手支着脸颊，定定地注视纲吉。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还是听到京子冷不防的话语，才意识到对方正在观察自己。
　　“……我之前没有笑吗？”双肩微不可查地耸了下，受惊的纲吉面色一赧。
　　“有在笑，只是没有今天一开始我们见面时那么开心的样子。”京子双手合握饮料罐，“现在的话，小纲的表情写着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纲吉略微惊诧，他垂下眉头，回忆了一下今日的经历，扬起的习惯性微笑重新变成真心的显露。
　　“一开始还感觉有些唏嘘，十年前的大家好不容易从基地里走出，一起在并盛散步时，多是感慨并盛没什么变化，可两年后我实际看到的景色，和年轻时的我看到的景色并不一致。时间不是没有流逝，只是现在它如今终于流逝到我能清晰察觉变化的节点了。”
　　京子专注看向对方的侧颜，安静聆听他娓娓诉说心中的思索和苦闷。
　　“我问了一平，在我来之前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我以为是因为你们说的内容吸引了那些混混的注意力，有些担心。一平把每一句都好好复述了一遍，我也因此意想不到地收获到了一些难过。当我听她提及妈妈跟你们感慨自己年龄到了，身上出现了难以甩脱的小脂肪时，我那一刻很难过。我在想，这些年我实在是错过了很多。在并盛后山醒来后，没有回家，忙着赶回意大利摆平麻烦，又完全没空和在意大利度假的妈妈见上面。我们只能靠电话和视频交流，虽然定期会有爸爸妈妈的行程报告体检报告送到我手边，可我觉得上头写的妈妈是那么遥远，毕竟那是别人眼里的妈妈呀。我们度过的每一秒都是同样的，可对我们而言又都是不同的。她早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开始变老了。”
　　落寞的一声轻叹飞快融入空中，仰起头，橘色的天幕间亮起几点光。
　　“现在并盛对我的确有些陌生，这是自然规律，老房子总要建新的，店主年纪大了总要回家休养，赚不到钱的人总要另寻他路，就像春天的结束意味着夏天的来临。我真切感受到的还是时间的流逝。不过，变了也没问题，这里再怎么变，也还是我的家，我不会因为有什么地方变化了，移动了，就觉得它不是并盛了。”
　　他随手握住随风飘落的一片碎叶。
　　“空气的气味很熟悉，道路两侧的树还是以前的品种，便利店和自动售卖机里摆放的饮料依旧能买到我喜欢的老牌子，漫步于任何一条街道里，我都能肯定这里就是并盛。我的过去从不依托于实物，也许记忆会变化，我会忘记什么，会因为现实的改变而记错些什么，但我们共同度过的时间不是假的，那些情感不是谎言，只要你还在，你们大家都还在，我就能依旧感受到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的温暖，我就会发自真心的喜欢，珍视眼前的一切，由衷感激我们能在一起的当下。”
　　他含笑张开手，晚风将碎叶吹出指缝。两人目送它在空中旋转，吞没于一旁的草丛。
　　“原来小纲是这么想的。”京子收回视线，抬起头的同时，握了一下手中的罐装饮品，她抿唇笑了笑，柔声道，“其实，一开始我感到很愧疚，毕竟介绍不同这件事，本身就是在破坏小纲对这个城市的认识。可小纲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一路上越来越振作。看到你表现出对下一处地点，下一个故事的期待，我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被你包容了一样，看穿心思后收到了安慰呢。”
　　她站起身，背过双手，朝前走了几步，同样望向颜色愈浓的黄昏。
　　“现在听完小纲的话，我更加确定了我要做些什么才对。城市的新建筑，熟悉的陌生人，你和我，其实都在往前走，这是自然规律，何况当下的和平，本就是小纲和大家拼死得来的宝物，能够继续变化发展的世界，是证明小纲你们的功绩的勋章啊。不需要胆怯，不需要怀念，这样值得喜欢和期待的未来是该坦然迎接的。小纲你说并盛有了新的变化也不要紧，这里还在，我们都还在就没问题。但是，不能只停留于此，不熟悉了就重新熟悉，没吃过的东西挨个品尝，没去过的地方就多去几次，我们也要一起改变，一起体验，一起创造更多的回忆。这个小镇，一定一直会是小纲你最亲切温暖的家！”
　　不远处的公园路灯突然亮起，这并未让京子周遭被照耀地格外明亮，但在纲吉眼中，却已没有多少实际的差别。
　　京子回过头，展眉扬唇，信誓旦旦地说完后，衣摆随着动作转了个圈，她步伐轻快地牵起纲吉的一只手，拉他从座位上一并站起。
　　“没关系的，无论未来我们身处何方，只要有过共度的美好时光，就一定不会感到悲伤和孤单，面对再棘手的困难与调整，也能爆发出战胜它的力量——这些都是我从小纲你身上，从年轻的我和年轻的小纲相处时学到的东西。现在，我想把它好好传递给你。”
　　纲吉呼吸一滞，几近愣怔地听完，震颤的目光流露出惊喜和珍重之意，他不由得握紧京子的手。
　　“我……并没有本领看穿京子你的心思，不如说每次在关键时候，我总能在你这里收获到勇气和自信。今天我一直在想京子你能陪伴在我身旁真是太好了，光是倾听你为我介绍的过去，就已经是无比宝贵的时光。被你这样鼓舞后，更是已经不想只满足于此。我也希望我心里的这座小镇，之后会被种种美好的体验和回忆所覆盖。”纲吉垂下头，噙着笑意，目光温和地缓缓说，“能同你一起散步，我真的很开心，连其他可以形容的词都想不出来的那种开心。其实我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总怀着各种小心思想要从你这收获到喜悦。可以的话，真希望京子在这段时间里不要讨厌我老是出现在你面前啊。”
　　“……”
　　感受到长发掩住的双耳有些发烫，京子匆忙移开了视线，在这一瞬间就像做出什么决定了一般，面上慢慢扬起似是为自己鼓劲的笑。她抿了抿唇，抬眸的同时，扣紧了他的拇指，又直视对方的双眸，郑重地说。
　　“不会。才不会讨厌，小纲是我很重要的人。无论出现多少遍，一天见到多少次，对我都是再幸福不过了的事。如果见到我能让你开心，那就请来见我吧。我也一定会收获和你的同等的开心。”
　　“………………”
　　纲吉迟钝的眨了几下眼，数秒后消化完毕这句话和对方手中的亲近动作，瞳孔猛地一张，面色通红，窘迫得连连缩了缩肩膀，嘴巴更是挤出一连串语气音偏偏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自己才摆出来的成年人做派的坦然才多久，立刻就被时至如今仍怀有异性好感的现女性友人还了个本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