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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戚大人?自己都成了阶下囚,哪里还敢当得起这一声大人?
      这一声差点让戚云生笑出来,他自嘲般地耸了耸肩膀,悲怆道:“姑娘,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大人,你也不是我的奴婢。”
      那婢女闻言似是万分心痛,即使在昏暗无光的地牢,戚云生都能看到她双眸中闪烁着泪花。
      “大人,无论你现在处于何种地位境遇,在奴婢心中你都是这世间最高贵最值得尊敬的人。”碧痕挥袖抚泪道,这话她说得毫不迟疑又坚定。
      临死前竟然还能听见有人这样崇拜自己,戚云生心生欣慰,看来老天待他不薄。
      他为人一向细心体贴,即使死到临头也想活得明明白白。只见他起身踱到碧痕面前,在黑暗中隔着铁窗细细打量她的容貌。
      “大人?”
      似是距离得太近,连彼此的气息都清晰可闻,喘息之间都有股暧昧的味道,让碧痕脸颊一红,忍不住出声。
      “别怕,将死之人其心也善。”
      “不要动,一会儿就好。”戚云生温柔的声线回荡在耳畔,让碧痕有一瞬间沉迷其中。
      “姑娘莫怪,云生只是感念姑娘送别之恩。可眼下云生已一无所有,只能记住姑娘的音容笑貌,好在死后在地下日日为姑娘祈祷祈福以谢姑娘。”
      “姑娘可愿告诉在下芳名?”
      戚云生的一番言论让碧痕既震惊又欢喜,像戚大人这样位高权重之人还能这般在乎一个小小的婢女。顷刻间竟让碧痕觉得即使为他死了倒也心甘情愿。
      就当碧痕内心慌乱之时,看守在旁的狱卒见两人如此没完没了,忍不住大声呵斥道:“送完饭就快走,少在这磨磨叽叽的。”
      戚云生见状示意碧痕快走,他不想连累其他人,更何况是如此敬重自己的人。
      可碧痕却已动了心,着了魔。她无视戚云生的示意,转身向那狱卒方向凑近,掏出她这些年来为奴为婢赚到的所有积蓄放入狱卒粗糙的手中。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乱世之下没忠心,那过惯了苦日子的狱卒哪里禁得住钱财的诱惑。
      他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替人家办事,交代了一句说完快走,便出门为人放哨去了。
      戚云生见此颇有些愧疚,不解道:“戚某已是将死之人,姑娘又何必为戚某破财?”
      碧痕没有回答,只是面色羞涩,兀自说着:“奴婢…碧痕…大人记住。”
      “好。”戚云生瞬间恍然大悟,双眸酸涩,难掩动容之色。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奴婢,姑娘切不可再自称奴婢了。”
      “其实在戚某心中,天下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卑下。”
      戚云生活还未说完就被碧痕含泪打断:“大人…大人能做到上位者不凌下已是人间难得的好人,大人的命就是比旁人金贵。若能以命换命,碧痕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大人平安活着…”
      一时失言,碧痕竟将自己的心里话讲出,不禁有些脸红。
      “生命平等,怎能交换?”
      “大人,不是的!碧痕只是一介小民,就算长命百岁也只能在这乱世中苟且偷生。而大人有济世之才,倘若大人能活着,或许能为苍生百姓制造更多的意义。…何况是碧痕自愿的。”
      沉默
      “碧痕…你当真愿意?”良久的沉默中,犹豫半天后戚云生还是开了囗。
      “千真万确,虽死不悔!”这一声铿锵有力,绕梁不绝。
      “好。”
      …
      这一夜,地牢内碧痕留了很久,临走前碧痕双目似水、波光潋滟回望了戚云生一眼道:“大人记住了,小女子名唤碧痕,取自碧波涟漪之意。只朌大人每每见到春江绿潮时能想起我,碧痕就还算活在这世上。”
      待女子的身影被茫茫黑暗吞没,戚云生还有些怔然。
      不知何时起,一向有风度的他却失了风度,开始狂笑不止,笑着笑着便哭了。这世上竟有如此高风亮节、义薄云天的女子,而这现在这般美好的女子就要为自己死了。
      风动,幡动,心也动了。
      戚云生想不到他所遇良人那天,就是他即将失去良人的一天。
      痛,戚云生承受不了的痛,所以他把这痛算到了柳靖身上。因为他不愿相信碧痕是因自己而死,只能欺骗自己是柳靖害死了碧痕。
      “常言道,造化弄人!老天你竟如此戏弄戚某!哈哈哈…”
      这一夜,凄凉悲伤的笑声响彻整个地牢。忍不了的狱卒无论使用何种棍棒教训此人都不能令他停止大笑。
      “疯了,疯了,怕死怕疯了!”狱卒喃喃自语道。他心道死亡的恐惧真是令人绝望,白天还好好的人到了晚上却疯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在地牢里独自断肠就有人在花园里两心销魂。
      同时贤王府另一边的花园内,明月高悬下的两条萧瑟身影一前一后。
      入夜的后花园,飒飒晚风在无形之中拍打着贤王府的一草一木,也在无意之中勾起了晚春梨花的阵阵清香。
      面沾月色,衣浸花香,本该是闲情风雅的景色,可此时心乱如麻的少年却无法欣赏。
      愁上心头,月也失色。昔日的美好都好似薄薄轻烟,早已烟消云散,而今只剩下一片凄凉。如果受了柳靖一掌的是过去的秦牧,他早就走掉永不回头,可是受了柳靖一掌的是现在的秦牧。他早已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的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家仇国恨。
      这沉重的负担深深锁住他的双脚使其不能迈出贤王府一步,也深深锁住了他的自由。而今对他来说个人的情绪绝不能阻碍复国大计,现在的他需要借助柳靖的力量才能达到目标,而他也对柳靖有所用处。所以他不能离开柳靖。
      可是他又不能确定柳靖的心意,只能任由柳靖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很可悲,明明是他挨了一掌,但他又思量着等柳靖气消后主动找他和好,哪怕要向他道歉。所以他每走一步都在偷偷打量身后的气息。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直视身后跟了许久的人的眼睛冷冷道:“其实,我也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对吧?”
      “需要?”
      一直跟在秦牧身边的柳靖被他突然转身惊得一怔。他很想告诉秦牧自己有多在乎他,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与他想表达的意思背道而驰。
      为什么?或许是自己一直把秦牧当成自己的精神寄托,他一直认为这些年来秦牧不会变的,秦牧依旧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是那个永远最理解自己、最支持自己的人。
      可是人是会变的,自从重逢以来他从来没有和秦牧说些什么,所以秦牧也不会如他想的那般理解他。是他太自私,他固执地认为秦牧应该会理解他。所以当秦牧没有理解他时,他才会那么失态。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的秦牧是个怎样的人,而是还欺骗自己继续活在过去。
      现在他该亲手打破这虚幻的镜子了,该认真审视活在当下的秦牧。看着眼前这个与过去毫无相似的少年,他有些心疼,秦牧这些年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敏感多疑、患得患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吧!可是自己之前却从没想到这些,总是以过去的标准要求他,甚至为此伤害了他。
      过去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来换我来招惹你吧!
      柳靖突然一把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两人皮肤相触的一刻,产生一丝异样的情感。
      少年明显一怔,待反应过来时才想起抽回手,可柳靖哪能如他所愿,依旧死死扣住手腕。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柳靖字怀锦。是你曾经的师父。”柳靖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闻言秦牧有些不解,分明是自己挨了一掌,怎么反倒自己好好的,柳靖都不正常了?好像疯了!
      “不!你不知道!”
      秦牧:…
      “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都怪我自作聪明不肯告诉你。”
      “不想说就不说吧。”
      “可我现在想说。”
      秦牧:…
      顷刻无声之后,柳靖动听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好似自言自语般淡淡诉说着他这些年来的遭遇,以及他从未改变过的心意。
      秦牧沉默地听着柳靖的过往,他知道他此时只能做好一个听众。那些过去他不曾参与,他没办法真的感同身受,但他的心还是难免有一丝动容。
      这些年压在柳靖身上的担子好似卸了下来,他心中的结也好似解了下来。清风戚来,伴着泪水的脸上却是从都有过的放肆欢乐。
      他终于说出来了!他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叛徒!更不是那个祸害苍生的罪人!他不是齐国的罪人!这些年的谩骂唾骂对于他也会痛,痛彻心扉。
      现在好了,他不求天下人都能理解他,只要秦牧一个人能明白他就好,就好了。毕竟从前也只有秦牧一个人理解他,只要秦牧明白他,就好像一切从未改变,他还是那个年少成名的常胜将军。
      说着,笑着,哭着,他慢慢松开秦牧的手,独自一人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尽情释放着近年来无人懂的委屈。
      被他松开的手腕上还留有皮肤的余温,秦牧鬼使神差般用另一只手攥紧残留着柳靖温度的手腕。
      现在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早已决定抛却个人私欲专心复国大业。可是当他看到柳靖这个曾经自己最敬爱的师父悲伤欲绝的状态,胸中的心脏还是隐隐作痛。原来这些年人自己恨错人了,自己之前还刺了他一剑…
      秦牧用力摇了摇头,摇掉那些无用的情绪,他稳了稳心神,然后坚定地走到柳靖背后,然后伸出双手抱住了还在发抖的他。
      他的身高不及柳靖,只能堪堪把头埋在柳靖的后颈,额前的碎发似乎还沾上了温热的液体。
      他用力抱紧怀中这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把自己想说的话用身体的温度传给他。良久,待怀中人安静了下来,秦牧的心也放了下来,一字一句咬牙道:“柳靖,怀锦,自古以来便是成王败寇,只要我们赢了,以后便没人敢再说你什么!”
      这一句话好似安慰又好似承诺,可是怀中人的重点却放在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称谓上。
      闻言柳靖倏然转身过来,双手紧紧握住秦牧的双肩,用好像孩子般撒娇般的语气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柳靖?怀锦?你怎么不叫我师父了?”
      这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返璞归真了?秦牧看着眼前满眼泪痕的高大男人,不禁有些想笑,想不到柳靖也有这样失态的一天。但他还是强压笑意,正色道:“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我送你回去。”
      可是柳靖却好像真的返璞归真了,依旧像个孩子一般不依不饶道:“叫啊,为什么不叫?”
      “是不是你嫌弃我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秦牧:…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这一夜,秦牧叫了一遍又一遍“师父”,直到疯子因为太过劳累而昏昏睡去。
      仅是一夜光景,一对难兄难弟不约而同疯了,可到底是疯子因为心神混乱而疯还是因为太过清醒而疯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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