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望京乘风破浪》水艳艳

15、自新

　　英国公世子章盛进了府衙，他的目光扫过尚嘉和赵青萍，却并未停留，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自顾自地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此次前来望京尹衙门，章盛是一个人来的，后面没有带任何随从，反正也没人敢阻拦他。在望京中，大部分人都会给英国公府几分薄面，毕竟谁都知道英国公爱子如命。

　　章盛笑道：“永嘉郡主，真是巧了，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尚府尹，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赵青萍听到章盛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验尸报告，声音带着些许不悦，道：“怎么还需要相互见礼吗？”

　　章盛自嘲地说道：“永嘉郡主真会说笑，见礼就不必了。郡主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采依旧，一如既往地看不起我们这些纨绔子弟，真是令人佩服。”

　　赵青萍冷哼了一声，神情中透露出明显的讥讽和不屑，仿佛在说你明知道结果，就不必自取其辱了。其实她在心里嘀咕：“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绝不会随便低头！”

　　章盛笑眯眯地盯着她，道：“郡主还真是冷淡，好久不见了，甚是想念啊！尚府尹，我可是专程过来跟你讨论案情的，你不会也不欢迎我吧？”

　　赵青萍冷淡地看着章盛，略显不耐地说道：“你有什么想说，就赶快说，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章盛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也不再逗赵青萍，转头看向了尚嘉，道：“唉！尚府尹为何这般拘束？你不必这般紧张，我既然来了，就不会逃的。”

　　尚嘉站在门口的位置，似乎不是在看衙役到位了没有，道：“世子误会了，我今天坐得时间太长了，腰腿有些发麻，便起来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章盛微微点头，沉声道：“哦，原来如此啊！尚府尹没有想问我的事吗？还是说，尚府尹已经胸有成竹了？”

　　赵青萍冷冷地看了章盛一眼，感觉他话里有话，难道他是故意杀死高国小王子的，带着疑惑，问道：“怎么？你故意的？”

　　章盛道：“你说呢？我这次来，就没准备再回去。”

　　“为什么？”赵青萍现在已经完全确定，章盛是知道皮的真实身份的，他是故意杀人。她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怨会令章盛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

　　“为什么？”章盛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赵青萍嘲讽道：“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傻子！明明是一个曾被父母抛弃的弃子，却傻乎乎地拼了命带父母的灵柩回望京。不过你的运气倒是不错，荣昌公主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安宁郡主突然有一天就疯了，你成了荣昌公主唯一的指望。”

　　赵青萍不满地看向章盛，道：“章盛，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在我的面前，诋毁我的父母！这种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章盛冷笑道：“我没疯，只不过是认清了现实而已！我虽然是英国公世子，但是在英国公府，母亲早逝、父亲不慈、兄弟不睦。英国公根本不想要我这个继承人，那么英国公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尚嘉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困惑，忍不住问道：“望京之中，人人皆知英国公爱你如命，让人心生羡慕。”

　　“他对长子确实是疼爱有加，视若生命。而我这个二儿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讨人嫌的绊脚石。”章盛带着愤恨的语气说道：“谁让我的母亲是宗室的郡主，而老大的母亲只是一个奴婢出身的姨娘呢！良贱不得通婚，他永远都别想扶正他心爱的女人！因此，他只能玩捧杀的套路，养废了我，好给他的长子腾出位置来！”

　　赵青萍有些同情地看着章盛，如果换作自己要面对这样的真相，恐怕也会发疯的，但为什么要用这样冒险的手段，道：“所以你就杀了高国小王子，想借陛下的手，对英国公府进行报复吗？”

　　“虽然我能力不大，但也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人！”章盛傲然地说道：“听闻尚府尹刚正不阿且手段了得，而永嘉郡主正是对这些异族最痛恨的时候。我想借你们的手，好好挖掘一下与小王子有关的秘密。”

　　赵青萍并不认同他的做法，道：“章盛，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做错了。”

　　“错了？何错之有？”章盛挑了挑眉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神态自若，眼中光芒闪烁，仿佛在质疑着整个世界。

　　赵青萍面对章盛这样的态度，也是无可奈何，道：“我无法体会你的心情，也不清楚你对英国公府的怨恨到底有多深。因此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何必要把自己也给赔进去呢？”

　　章盛阴狠狠地盯着赵青萍，咬牙切齿地说道：“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的顾忌！我死了，他们也别想再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

　　赵青萍望着章盛，眼中充满了怒火，厉声道：“如果你想要报复，那应该讲究因果报应。百姓何其无辜！明明对不起你的是英国公府，你为何要冒着挑起两国战争的风险，杀了高国的小王子？”

　　章盛狰狞地笑了起来，道：“就算两国真的爆发战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死之后，可管不了那肆虐的洪水！”

　　赵青萍摇了摇头，觉得无话可说，对油盐不进的章盛感到无可奈何。

　　尚嘉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低声说道：“世子多少有些无耻！”

　　“谢谢夸奖！”章盛闻言哈哈大笑，道：“我非常喜欢！”

　　尚嘉冷漠地看着章盛，试图缓和气氛，道：“世子、郡主，我们还是谈一谈手里的案子吧。”

　　“行，让他说吧！”赵青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此事说来话长。”章盛看了一眼赵青萍，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母亲因病逝世，英国公便以深情为由，拒绝了续弦的提议。然而，真相却是英国公心爱的侍妾出身卑微，无法放到明面上，英国公不愿意爱妾再受正妻的折磨。”

　　赵青萍白了章盛一眼，道：“废话真多，如果你对英国公夫人的死因有疑问，就直接说出来！如果没有，就别把话题扯远了！”

　　“哎哟，还是郡主心思细腻。”章盛道：“若不是郡主提醒，我差点忽略了这一点呢！是啊，我母亲出嫁的姐妹都还健在，唯独她因病早逝，这看起来确实很可疑。”

　　赵青萍道：“如果你心存疑虑，我们不妨开棺验尸。这里有最好的仵作，尚府尹公正无私值得信任。”

　　“不！”章盛坚决地摇头，道：“按照本朝律法，杀妻并非重罪。何况英国公这样的功臣之后，他就算犯下了死罪，适用八议制度，最终结果可能只是被流放罢了。就杀妻这一罪行来说，尚府尹就有权判决。再花费一点钱财，英国公就能逃脱罪责。”

　　八议制度是指八种特权人物犯死罪时，必须经过特殊的审判程序。办案的官员不能直接进行审判，而是需要将犯人的罪状和身份情况上奏皇帝，然后由皇帝召集朝臣共同讨论决定。通常情况下，大多数死罪都能得到皇帝的赦免，改为流放。

　　赵青萍心想：“以章盛对英国公府的恨意，英国公杀妻一事，确实不如杀死高国小王子的罪责大。更何况这个小王子原本是英国公府卖进教坊司的，说不定衙门还能从中挖出别的罪行来。”

　　“你杀高国的小王子，背后必定有更大的图谋。”赵青萍道：“英国公府是不是和高国的王族有联络？你希望我们调查的，莫非是英国公府通敌的证据？”

　　“反正我没法找到证据。”章盛露出奸诈的神色，说道：“但我猜测刚刚失去父母的永嘉郡主，现在一定极度痛恨那些通敌的叛徒！”

　　赵青萍皱眉道：“你的想法还真是疯狂！”

　　“反正我只是杀了一个被我花钱买下的奴婢而已，审判我的也是宋国的律法，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杀奴又不是重罪！”章盛道：“英国公府的生意全都是我的好大哥在打理，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除非英国公府通敌的罪状被坐实了，我可能会和他们一起被流放吧！”

　　赵青萍不解地看着章盛，道：“如果他们并没有犯罪，你有什么对策？”

　　“这绝无可能！”章盛轻蔑地嗤笑一声，道：“英国公府一直和高国人有来往，我的好大哥每个月都会与一个高国人私下会面。”

　　“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赵青萍惊讶地看着章盛，追问道：“你是否清楚和英国公府接头的高国人是谁？”

　　“我亲眼所见。”章盛道：“高国点迷氏，名鞍。”

　　点迷氏是高国的顶尖贵族，现任高国可汗的可敦就出自这个家族。

　　“点迷氏……”赵青萍轻声念叨了一句，忽然想到了外国人最多的地方，道：“国子监的学生？”

　　“应该是！”尚嘉虽然一直保持沉默，但已经理清了思路，章盛想让他调查的就是英国公府通敌的证据，道：“这位高国的贵族，在望京交友甚众，并且经常出入教坊司。”

　　赵青萍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不奇怪了。

　　小王子的生母是高国可汗的宠妃达曼氏。达曼阏氏曾经差点动摇点迷可敦的地位，高国可汗也曾经考虑立小王子做继承人。达曼氏可是点迷氏最大的政敌。

　　点迷鞍出入教坊司，怎么会不知道小王子的存在呢？甚至将小王子拐卖到望京，可能就是点迷氏的手笔。

　　章盛带着嘲讽的笑容，道：“如果他们对那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不那么在意，我怎么会注意到小王子呢？既然注意到了，我自然会想探究一下他的身份。没想到，就这么一不小心，我竟然挖出了一个大秘密。”

　　“听说最近几年，高国换了一批新的兵器，全是我们宋国的制式。”高盛无奈地耸耸肩，道：“只不过，很遗憾，我能力有限，没查清这些兵器的卖家是谁。”

　　赵青萍想起了芸州，芸州被彰国攻破之后，各大武器库都被洗劫一空。她只能根据账本的记载去分析到底有多少武器被卖给彰国军队，而高国的兵器不太可能源自芸州。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荒唐的猜测，忐忑地看向尚嘉，道：“卖给高国军队的制式武器，其中会不会有望京替换下来的旧武器？尚府尹，如果清查望京的武器库，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这个就很难下定论了！”尚嘉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道：“我只能说，我管辖的武器库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清查，不存在问题。可能出问题的京郊大军的武器库，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去检查。”

　　就在这时，衙役匆匆走进来，禀告道：“尚府尹，英国公前来拜见。”

　　赵青萍和尚嘉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章盛。

　　“要不先把我关进牢里去吧？”章盛站起身来，催促道：“赶紧的，英国公肯定是来带我回去的！”

　　赵青萍自然猜到了英国公的来意，只是章盛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要是因为英国公的干涉就让他离开，望京尹衙门未免显得有些无能。

　　“尚府尹，我去门口送送英国公！”赵青萍也站了起来，道：“你们忙，我想尚府尹应该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世子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