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望京乘风破浪》水艳艳

13、画像

　　赵青萍回到府中，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确认长姐安然无恙，便提早赶到了望京尹衙门。

　　尚嘉忙碌了整晚，未得片刻休息，因尸体数量众多，仵作人手不足，他只好带上儿子尚宁一同参与验尸工作。

　　尚宁是尚嘉的长子，医术精湛，有时候会协助进行尸检工作。

　　赵青萍看到尚嘉疲倦的神色，关切地劝道：“尚府尹，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唉……”尚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郡主，你还是先看看这些仵作所写的验尸报告吧！”

　　赵青萍接过尚嘉递过来的验尸报告，满脸的困惑，开始逐页翻阅，眉头越皱越紧，惊讶地问道：“病逝的？被野兽咬死的？”

　　尚嘉点了点头，道：“他们的报告是这么写的。”

　　“这绝对不可能！”赵青萍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验尸报告轻轻放到桌上，抬眸看向尚嘉，道：“尚府尹，你觉得这可能吗？”

　　尚嘉只能苦笑，道：“臣如果相信他们，也不会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赵青萍秀眉微蹙，沉思片刻，轻声道：“猎场的事，想来在底下早就有了风声，只不过还没有传到我们的耳朵里。这些仵作，恐怕是……”

　　尚嘉颔首，道：“正因为如此，臣更应该查明事情的真相！”

　　“你可能会被免职。”赵青萍担忧地说道：“就算是高国的小王子，也比不过英国公府的分量。而且，勋贵之间相互联姻，你所面对的可能还有许多潜在的危机。”

　　“那臣就回老家去吧，开一家医馆，过过清闲日子。”尚嘉明白赵青萍在暗示凶手可能英国公世子，甚至其他的勋贵子弟可能也参与其中，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刘侍郎夫人的尸身有蹊跷，如今就在隔壁屋里，郡主可以去看看。”

　　“尚府尹？”赵青萍感到十分困惑，不明白尚嘉为什么要给她提示，毕竟昨日她还是尚嘉眼中的嫌疑人。

　　“郡主亲自走一趟，就一清二楚了。”尚嘉正忙于验尸的工作，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解释，道：“趁现在有空，郡主何不赶紧过去看看。等会儿还需要郡主帮忙画像呢！”

　　赵青萍别无他法，只好去隔壁查看。一出门，她就看到贺方正在端详他的手掌。

　　一进入这个屋子，赵青萍的目光就被正在对刘侍郎夫人的遗体进行验尸的李沧吸引。她不禁感叹，果然专注事业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

　　李沧已经将刘侍郎夫人的衣衫拨开，露出了白皙的皮肤。

　　赵青萍惊奇地发现，刘侍郎夫人的手臂上有一个类似钥匙的图案，那是一个独特的文身。

　　不远处大福寺死者的遗体安静地躺着，赵青萍不知道尚嘉是怎么从内卫手里接手的这个案子。她小心摊开死者的掌心，发现一个疑似被钥匙按压出来的痕迹。

　　这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曾经紧紧握着一个钥匙。这个钥匙的形状和刘侍郎夫人的文身，有些类似，让人不禁猜想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李少卿，早啊。”赵青萍跟李沧打了声招呼，便走到旁边仔细观察刘侍郎夫人的尸体。

　　李沧抬眸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又继续尸检工作。

　　仔细观察，这个钥匙文身的花纹设计非常精致，其细腻的线条让人惊叹。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把钥匙，那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

　　还有刘侍郎夫人的右手，一个出身豪富之家并嫁入官宦家庭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老茧呢？

　　赵青萍暗自猜测：“难道她习武？不过，这真的合乎常理吗？一般来说，商人家的女子通常会为了联姻，重点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选一门钻研，武艺绝不会是她们的首选。”

　　她的目光突然顿住，紧紧地盯着刘侍郎夫人的指甲缝，指甲缝有些脏。

　　赵青萍的直觉告诉她，指甲缝里的泥土就来自她家的花园。

　　贺方走了过来，道：“郡主，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了。大公子已经拼凑出了几具骸骨，尚府尹让我来请郡主过去画肖像。”

　　赵青萍走进画室，这是特别为她准备的房间。她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惨死的少女遗骸，每一个都是因为命运不幸而提前结束了生命。

　　周围的环境阴森森的，充满了压抑的气息，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

　　赵青萍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凝神静气，心无旁骛，开始在画纸上落下她的笔触。

　　自从尚嘉高升，离开了翎州，就再也没有人来寻求她的帮忙。她已经很久没有画肖像了，虽然她的绘画技巧依旧精湛，但如今的心境却已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赵青萍的手轻轻握住画笔，脑海中一个个女子的面容开始浮现，她们强颜欢笑，每一个面孔后都隐藏着各自的辛酸。

　　赵青萍以细腻的笔触，尽量将每一个微妙的细节鲜活地展现出来，勾勒出她们曾经的美丽容颜。她们的美丽如同花朵上的朝露，是富贵最好的陪衬，但又脆弱且转瞬即逝。

　　随着每一个女子的轮廓逐渐浮现，她的心情也随之起伏。她为她们的命运哀叹，生为女子，便注定被抛弃、被践踏；也小小地庆幸自己的幸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至少有一个好身份。

　　一踏入画室，李沧立刻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凉，心底不禁产生了悲春伤秋的冲动。

　　赵青萍的画作并不出彩，没有显著超越其他人的地方。曾经有著名的书画大家评价过她的画，认为其中充满了技巧的展示，但缺乏了一些灵动之气。

　　因此，李沧并不相信赵青萍能画好肖像，也不认为有必要为这些骷髅画像。但是，由于尚嘉和赵青萍都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他也就没有多加干涉，只能默认了。

　　这是李沧不是第一次看到赵青萍的画作，然而这一次和以往大相径庭，如今她的画笔下，流淌的是生活的气息，仿佛画中人物就在他眼前活动。

　　每一个面孔都温婉顺从，她们满面笑容，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凄凉。

　　李沧心情复杂，默默退到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喝茶。

　　李沧发现茶壶里的茶已经冷了，倒了一杯，茶色透明清亮，竟然只是普通的白水。他心中不免对尚嘉产生了些许不满，虽然他明白尚嘉是一个清廉的官员，但连茶叶都舍不得添，未免吝啬了点。

　　赵青萍一抬头，看到的是捧着茶杯、面无表情的李沧，道：“李少卿，如果你想喝茶，就让尚府尹另行准备吧。这里的白水，只是我的个人习惯而已。”

　　“呃……”李沧愣了一下，随即应道：“臣知道了。”

　　赵青萍再度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继续作画，不再理会李沧。

　　面对眼前的状况，李沧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大约一刻钟之后，阿是领着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赵青萍抬头望去，只见此人身高八尺，五官清晰分明，有一副清秀的面容。

　　李沧忍不住多看了阿是和来人两眼。

　　阿是介绍道：“郡主，这位是白鹮。那枚戒指就是他给我的。”

　　“你的衣着尚算整洁，但衣服已经洗得褪色，补丁上再打补丁。看来曾经的顶尖杀手落魄之后，日子同样不好过呀！”赵青萍问道：“那枚戒指，是谁指示你送来的？”

　　白鹮嬉皮笑脸地坐到了李沧的身边，很自然地倒了一杯茶，道：“郡主，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赵青萍淡淡地扫了白鹮一眼，没有说话，反而转向阿是问道：“这个人一直都这么行事吗？”

　　阿是扯了扯嘴角，面不改色，答道：“郡主，习惯就好。”

　　白鹮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双脚随性地跷起了二郎腿，眨眨眼，道：“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轻松自在，懒散惯了。郡主，别介意啊！”

　　“如果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就不保险了。因此，我们得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防止消息泄露。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废物，拖下去处理了吧。”赵青萍点点头，同时催促道：“阿是，别磨蹭。”

　　李沧眉头紧锁，对赵青萍道：“郡主，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缘由，此处毕竟是衙门，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阿是已经抓住了白鹮的肩膀，用力将其拉到身边，准备将人拖出去。

　　白鹮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靠在阿是身上，道：“哎呀，郡主，我们不要这么严肃嘛！让我们放轻松一点，慢慢聊嘛！”

　　面对白鹮无所畏惧的态度，阿是的动作变得有些不自然。

　　赵青萍看着白鹮，语调微沉，道：“已经不做杀手这么多年，你还这么有职业精神，宁死也不泄露雇主的信息吗？”

　　“当然啦！”白鹮笑眯眯地说道：“反正郡主现在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哦，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吧？”赵青萍看着他，那笑容如春日阳光般温暖明亮，道：“大牢里的各种刑具，李少卿能提供详细的介绍，不过我可不建议他亲自上手向你展示哦。”

　　“郡主，你如果想整治我，自然有千百种办法。”白鹮道：“但现在，你需要我！”

　　赵青萍挑眉，道：“看来你是一个明白人。那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我手下留情呢？”

　　白鹮道：“我武艺高强，可以保护郡主呀！”

　　“行啊，那就看你表现了。”赵青萍示意阿是松开了白鹮，她并不是对白鹮有多满意，主要还是缺能用的人。

　　李沧觉得赵青萍不应该收留这些江湖人士，但这是她的私事，不该去干涉。

　　“阿是，你先回去吧。”赵青萍低头继续作画，问道：“白鹮，这些人你可曾见过？”

　　白鹮答道：“郡主，你看我这张脸，满脸皆是‘贫穷’的痕迹。像我这样的人，挣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机会去见识教坊司的姑娘呢！”

　　赵青萍闻言，挑了挑眉梢，有些惊讶。

　　屋内逐渐安静下来，赵青萍停下画笔，道：“既然你没见过，为何能如此肯定这些女子来自教坊司？”

　　白鹮露齿一笑，道：“就算家里认为女儿是赔钱货，但谁家丢了一个人，不会四处找找？更何况出事的女子如此多，如何才不能惊动衙门呢？只有教坊司的低等姑娘，没有亲人的关心，在妈妈的眼里不值钱，可以随便买卖。郡主，主杀奴这种事，就算被衙门发现了，也不是什么重罪。”

　　赵青萍不禁抬头看了白鹮一眼，轻微地点了点头。

　　李沧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亡命之徒对于朝廷律法有着一定的认知。

　　“李少卿，看你的表情，应该和我是同样的想法。”赵青萍道：“小王子可能曾经被卖进过教坊司，如果是真的，还被高国王族知道此事……”

　　李沧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腰间的刀上，道：“郡主刚才不是做了示范吗？当然是——杀！死人自然会守口如瓶！”

　　赵青萍垂眸，道：“李少卿，别杀心这么重，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关两国邦交，还是交给鸿胪寺的官员去烦恼吧！”

　　她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善心，只是有些可怜她们。灭口，死的注定是那些命不由己的教坊司女子，其他的权贵依旧高枕无忧。

　　人啊，总会下意识地可怜自己。目前来说，她的命运也不算是真正地握在自己的手中，要想摆脱这个世道编织的牢笼，只能做一个虚伪的人，往高处爬！

　　女帝已经成功撕开了一个缺口，而赵青萍为了自己的利益，应该进一步的巩固这个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