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渊昭雪》符越

12、寻花宴（二）

　　鸣蝉是伴着雨声入睡的，这场雨下得极大，伴随着冷风过渡到了冬天。

　　细雨潇潇，直至清晨才停下，这一夜她睡得极沉，除了做了几个摸不着头绪的梦，倒比以往睡得安稳。

　　而上京城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是日晴空，满街络绎不绝的人围绕着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议论声纷纷。

　　人群中一个小娃娃大叫，“人头！”
　　随即被一旁的母亲捂住了双眼，低声说：“乖，跟娘回家！咱不看这腌臜的，晚上睡觉梦魇....”说完絮絮叨叨拉着小娃从人群中离去。

　　抬头望去，只见得一颗头颅被一根粗绳高高悬在城楼之上，却是看不见面容，因为那头颅戴着一顶面具，那面具全白，被人用彩勾勒了两团红脸蛋，红色的燃料在面具上挥洒，落下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却是没有画上，头发也被束起，没有一丝杂发，只是那脖颈处用钩子挂了几条彩带，随着风飘飘然，看起来如彩头般。

　　人群中像炸开了锅般，讨论着这颗头颅究竟是谁。
　　又是谁把他挂在城楼之上的。

　　“快看，那写彩带，很像是倾满楼的彩头带子啊！”
　　炸出一道声音让人纷纷应和。

　　“是啊，看着像。”
　　“这么一说是很像，只是这倾满楼的彩头怎么会....”
　　“就是啊，谁人不知这倾满楼每月拍下的女子便会在楼中挂上七彩的彩带，这可早就是那特有的规矩了。”

　　从长街处两队穿官服的人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喊道：“官府办事，速速离开！”
　　八个大字响彻长街，一直延续到城外。

　　“怎么官府来了这么多人，难不成这头颅是什么达官贵人？”

　　很快，熙熙攘攘的街道都散了人，那颗头颅才被从城门处解下，待揭开面具，众人纷纷皆是一惊，因为此人早已看不出相貌，面容已呈现白骨状，还夹杂了些泥土，眼窝凹陷处还爬了几条小虫，看起来甚为骇人。

　　而那领头的官兵头子仔细看了看却是往后退了退，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诧到，他指着那颗头颅，命一旁的官兵将面具摘下来，仔细瞧了瞧那束发的玉冠才确定，他的手心已出了层细汗。

　　“将头颅好生包裹起来，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透出半分。”
　　这头颅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死去的袁成玉。

　　至于他的头颅为何被人挖出来悬在城门外，倒成了个谜团。

　　几日的传言，将这一事编成了怪异奇事，在上京传播，这阵风也传到了青州。

　　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

　　青州，距离寻花宴还有半月，鸣蝉却有些心不在焉地。

　　她也听到了关于上京头颅的传言，现在被人传成了头彩案。

　　有人说，这是曾在上京倾满楼寻花问柳的公子哥，被人灭了口切下头颅，挂上了专属于倾满楼的头彩，定是倾满楼里的某位姑娘的报复。

　　也有人说，这是凶手为了迷惑众人故意挂上的，是有人贪图钱财杀人，想来个嫁祸，说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说是这公子哥在一次寻猎山中射死一只狐狸，是狐妖回来寻仇了。

　　听雨端上来一盘冬枣和蜜饯，乐道：“小姐，不过几日，这传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最好笑的还是狐狸的传言！”

　　“你可别笑，小心真是狐狸，半夜就来寻你！”
　　鸣蝉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呀！小姐你别吓我，我自小胆子就不算大的，我是真害怕...”

　　鸣蝉见她这样耸了耸肩，往嘴里塞了颗冬枣，“不吓你了，可是一想起赴宴的事，我就发愁。”
　　听雨眨眨眼，“小姐是不是发愁绣花的事？”
　　“知我者，听雨也。”

　　她叹了口气，摊开手看了看十根手指叹息道：“这不是为难我吗？”
　　“小姐你自小就不会女工，还记得从前夫人教你女工，你怎么都学不会，每次都绣得歪歪扭扭。”

　　“不过小姐你放心，这寻花宴的绣花，不必人人都绣的，只是有想绣想参加的夫人小姐们才会参加。”
　　鸣蝉点点头，“那便好，那我就负责观看好了。”

　　-

　　这中间青州也发生了大事，大理寺与天家卫联合查案，彻查袁成玉之死。

　　在青州的一间酒楼中天家卫抓了一个与此案有牵扯的女子，连夜派人送入大理寺中审查，青州太应寺协查，覃渊近两日也忙的几乎住在了寺里，鲜少在府里碰到他。

　　只见着有一次他拿了厚厚一叠纸张进出书房，随后又匆匆离去，脸色也疲惫不少。

　　天气也一下入了冬，院前的桂花树也早已是光秃秃一片，只留得几株枯枝，不时停留几只鸟儿，后来索性连鸟儿不见了，鸣蝉就这么趴在窗棂前望着，望了近乎半月。

　　明日，便是寻花宴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隐隐期待起来，在这府里憋了半月，她现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踏出府门，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是夜，听雨在一旁填了炭火打了个哈欠道：“小姐，早些歇息，明个的寻花宴要早起梳妆打扮呢。”

　　“知晓了，你也早些去睡吧。”她翻了个身，听着缓缓关闭的房门，却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打更声让她从朦朦胧胧中醒来。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打梆子的声让她把头蒙在了被褥中，从前也没有这么大的声响啊，今日却觉得这敲锣声吵得人脑子嗡嗡的。

　　好歹熬到了天亮，看着微微亮的天色，她没有睡意，从被窝里钻出来，轻轻推开一扇窗子，一阵刺骨的风直穿身体，鸣蝉赶忙关好窗棂，跺了跺脚在炉边烤烤手，外面还真是冷，就瞧了一眼，远远便见着那鱼池都冻住了。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听雨抱了几件衣服掀开珠帘，见她已坐在软榻上不免瞪大了眼睛。
　　“小姐起这么早？”

　　她拍拍衣服又道：“我还当是自个看错了。”
　　“你小姐我何时赖床过？”

　　听雨笑出了声没有揭穿她，指了指那堆衣服道：“小姐，这是新做的些冬衣，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既好看还保暖，一会小姐挑件穿着去寻花宴。”

　　鸣蝉摸了摸那堆衣服，确实是好料子，可现下以覃渊的这点俸禄，哪里能做这么好的衣服。
　　“这做衣服的银钱哪来的啊？”

　　看出她的疑问，听雨解释道：“小姐别担心，这都是咱们夫人吩咐的，她知道咱们主君的俸禄不多，虽说是离了覃府，但在青州也算是举目无亲，鸣夫人一直记挂着小姐，我与嬷嬷有事也都商量着，总归是知根知底的人。”

　　一股暖意从心里划过，母亲总是第一个先想到她的，看着这些冬衣，她只觉得温暖得紧。

　　梳洗完毕，听雨看着鸣蝉，有了主意，“小姐，咱们今日换个与以往不同的发髻吧！”
　　看惯了以往的，她也想换个花样，“好。”

　　头发被束起，簪上一支烟绿雾蝶钗，其余用些小发簪加以修饰，看起来清新脱俗又不失端庄。

　　“小姐，这件薄青织锦上裳很配今日的簪饰。”
　　鸣蝉点点头，往日她总爱穿些素色，今日一身颜色倒是明亮不少。

　　“小姐，马车已在府外备好了，主君说了不必等他，他处理公事要晚些去。”
　　刚踏出门听雨往她身上披了件狐裘，暖呼呼的，一下子去了不少寒意。

　　街市吵嚷，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早已开张，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也开始叫喊起来。

　　“甜滋滋的糖葫芦，两文钱！”
　　“裹了蜜的....”

　　鸣蝉放下车帘，“听雨，请帖带了吗？”
　　“放心吧小姐，带着呢。”

　　这顾府在青州的青泉街上，位置极好，远离街市，位于青州的南侧，顾府极大，一直直通后院的千行山，建得也是极好。

　　临近顾府，鸣蝉悄声问道：“听雨，你说顾大娘子是这青州出生的，那咱们今日来的这个顾府，是不是就是她的....”

　　听雨小声道：“是啊小姐，只不过顾娘子虽说为顾府顾将军的嫡女，但现在来往极少，听说是出嫁前有了隔阂，不过顾家不止这一个女儿，还有一位二小姐，唤顾兰雪的，与顾大娘子为亲姊妹，但这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据说这场宴席还是由她亲自操办的呢。”
　　“未曾婚嫁？“

　　听雨摇摇头，“这便是这位小姐的传奇之处了，她虽与顾大娘子一母所生，但年龄相差甚大，算是顾将军与顾夫人老来得子了，现下大概是二十五的年纪，只不过一直未曾婚嫁，也曾有许多人上门娶亲，都被她一一回绝了，不过说到底还是这顾将军与顾夫人开明，并不逼着顾兰雪小姐婚嫁之事，只求她平安顺遂就好。”

　　鸣蝉却觉得有些自相矛盾，既然如此开明，那顾兰时大娘子....

　　马车停下，鸣蝉却是没有听够，听雨只得说：“小姐听雨回府再同你讲。”
　　下了马车，便见顾府已停了几辆马车，应是也来赴寻花宴的公子小姐们。

　　顾府果然气派，进门入了前院便见一块灵璧石，色如墨声如磬，周遭栽了几株绿植衬托，意趣盎然，虽说是冬日可也养得极好，用心打理，脚下碎石铺路，到别有一番别致。

　　右侧门槛望去，长亭游廊，端着各色青瓷盘的婢女来回走动，院里已站了几位小姐夫人，正说笑着，倒是热闹。

　　一位身着萝兰紫的女子见来了人，忙迎上前来，边走边打趣道。
　　“今日寻花宴宾客众多，招待不周各位可要多担待些呐！”

　　她生得端庄，气若幽兰，举止尽显温柔，人长得秀丽，只是发间却簪了支朱红色蝶钗，那蝶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那女子上前打量了几眼鸣蝉，温柔笑道：“鸣蝉妹妹？”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