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否定》依普

3、第 3 章

　　魏敏对成韵好，那种掏心掏肺的好；成韵对成昭也好，那种毫无嫌隙的好。
　　成韵跟成昭两人长得很像，狭长的眉眼像，高挺的鼻梁像，眼睑下的一颗泪痣也像。
　　成韵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跟成昭见过面，但这次一见面，发现过去几年的时光也没有冲淡他们之间的熟悉感。

　　西县三中本来跟酒店就只隔着两个路口，不到五分钟，成韵就把成昭送到了学校门口。
　　成昭拍了拍自己的裤兜，成韵知道成昭是在问她手机的事儿。
　　但成韵揣着明白装糊涂，两个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催促道：“赶紧下去，别走读第一天就迟到了。”
　　成昭又拍了拍自己，“我真下去了？”
　　成韵在心里笑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她勾勾嘴角，说：“手机你带着，方便联系。但我肯定不会在你上课时间联系你，所以啊，如果你自己玩手机被抓，可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带去的。”
　　成昭举着拳头在成韵肩膀上擂了一下，然后勾着书包带子下了车。

　　成韵侧头看着成昭进了校门才重新将车启动，这会儿还不到七点半，房产中介肯定还没有上班。
　　成韵逆着学生们过来的方向开过去，随后停在了昨天路过的一座小区前面。

　　这小区就在西县三中对面，新得有点突兀。
　　小区前面是一栋老旧的商住楼，大概五层楼高，一楼文具店和小食店林立，一看做的就是学生生意。左边是一栋新刷了外墙漆的筒子楼，七层楼高，历史悠久，很明显，没有电梯。
　　成韵收回目光仰头看着，这新小区好像就两栋楼，别说一眼了，半眼就能望到头。

　　成韵将车刹到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立马提着警棍从门后面冲了出来。
　　成韵虽然被吓了一小跳，但心里却觉得这小区安保不错，值得考虑。

　　不像西县三中门口是个大爷，这小区保安倒挺年轻，看起来不超过四十岁。
　　保安指着成韵，吹胡子瞪眼，“看不见字吗？小区这道门不让车进也不让停车！”
　　成韵觍着张笑脸走过去，“大哥，我就停一分钟。我想问问，你们小区里有住房出租吗？”
　　保安随手往门外的张贴栏上一指，“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赶紧把车开走！”

　　成韵也没真走近去看，她刚才扫了一眼，看见张贴栏上都是些超市肉菜特价的广告。
　　成韵本来也是过来碰碰运气，毕竟这年头线上有租售信息发布平台，线下还有中介贴心服务，只要愿意花钱，肯定能把事办好。
　　成韵确定自己准能在这鹤立鸡群的小区里租上一套房，心里一下放松下来。
　　眼下时间尚早，她干脆找个位子停好车，抬脚在小区附近溜达溜达，就当提前熟悉未来生活环境了。
　　成韵从前也在西县三中念的书，只是那会儿旧楼还新着，而新楼压根儿还没有，眼前的菜市场好像也不在这个地方。

　　成韵连房子都还没租好，走进菜市场纯属偶然。可她突然在卖水产的摊位前见着一位披着西县三中旧校服的中年妇女，一下子来了精神。
　　成韵大大方方靠近，问道：“姐，请问您是西县三中的家长吗？”
　　那位女士正等着水产店老板给自己称虾，眼睛都没往成韵这边看一眼，不耐烦道：“不报班，不补课。”
　　成韵赶紧解释：“姐，我也是家长，我就想问问……”
　　那位女士抢白：“我不知道。”

　　成韵也不是真要推销什么东西，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对方确实不想搭理自己，也不勉强。
　　她往一旁撤了一步，谁知一脚就踩到了另一位女士的皮鞋上。

　　成韵赶紧道歉，叠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这位女士倒是和善，抿着嘴角笑着摇头，“没事儿，菜市场嘛，难免。”
　　成韵垂头，看着自己给这位女士鞋上踩上的大脏印儿，赶紧往包里掏了又掏。她好不容易翻出一包湿纸巾，直接就往这位女士手里塞。
　　成韵：“姐，您拿去擦擦。”

　　这位女士见成韵确实不像搞推销的，便问道：“你这么年轻，孩子也上中学了？”
　　成韵脑瓜子灵，一下子反应过来，忙说：“是我弟，马上高三了，姐，您孩子上几年级？”
　　这位女士：“我们家也马上高三。你是想问什么来着？”
　　成韵笑笑，“我刚过来陪读，想租房，我先打听打听。”
　　这位女士：“现在可不好租。”
　　成韵意外，“不好租？”
　　女士摇头，“西县三中外面的房子紧俏得很，还有十几天才高考，这会儿怎么会有房子空出来呢？”
　　成韵倒是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一直盲目自信着，她喃喃道：“不会吧……难不成我还要住十几天酒店……”
　　这位女士笑笑，“肯定也不是完全没有，但你得打听打听。我有金枫苑的物业电话，你自己去问问。”

　　金枫苑就是成韵的目标小区，如果真能通过物业，那至少能帮忙筛选掉一批不实信息。再说了，如果直接跟业主对接，还能省下一笔中介费。
　　成韵回车上坐了一会儿，把发布在网上的金枫苑租售信息都看了一遍。
　　她也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但无一例外都说要高考之后才能入住。

　　成韵有点丧气，开局不利，本来以为随手就能办到的小事眼下却也困难重重的。
　　成韵开着车绕着西县三中又开了好几圈，她发现这西县三中方圆几公里好像自发形成了一个新的小镇，一切都围绕这所学校，说白了，一切都围绕高考。

　　西县其实并不富裕，外出打工的人数很多。
　　早些年学籍政策管理宽松，很多务工子弟也能跟着父母在工作地就把书读了。可随着教育资源的日渐紧张，以及学籍政策的日渐收紧，那些外出的孩子又不得不回到西县。
　　而西县三中，在整个西县又是个特殊的存在，从八年前开始，西县三中每年都能出一个清北学子。不多，就一个，但就是这一个，已经足够调动西县所有对孩子的学业有要求有期望的家长的积极性。只是成韵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成了其中的一员。

　　成韵一直晃荡到中午才回到酒店，今天的茫然取代了昨天的筋疲力尽。她闭目养神，在几分钟后掏出手机打开了购书APP，有个满200减30的活动，她一顿操作花了三百多块出去。
　　成韵突然想起还没有联系金枫苑的物业，她从床上坐起来，清了清喉咙，然后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成韵说明了意图，那边说暂时没有房源，但愿意帮成韵留意着。
　　成韵听出其中客套话的成分居多，嘴上是感恩戴德，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物业靠不住，从网上也没找到可以立刻入住的房源，那她下午必须得去中介公司问问了。

　　成韵中午吃泡面对付了一口，倒头睡了半小时，迷迷糊糊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她睁眼看着酒店的吊顶和有些俗气的壁纸，一时有点恍惚。
　　她抓起被压在被子中间的手机，真怕是从学校里打来的。

　　好消息，电话不是学校来的。
　　坏消息，打电话的人是窦凯。

　　成韵不想接，但又怕窦凯是问跟店里相关的正经事。
　　她开口：“又找我干嘛？”
　　窦凯：“成韵，档口刘姐的电话你发我一下。”
　　成韵不耐烦：“所有这些联系电话我给你手抄了一遍，又微信发你了一遍，甚至有的还给你拉了群。窦凯，我不是你秘书，这种事情自己找去，别来问我！”

　　成韵骂这一通，整个人也从午睡中清醒过来。
　　她换了身衣服下楼，老远就听到前台大姐嗑瓜子发出的清脆动静。
　　大姐问：“今天还住吗？”
　　成韵点头，“再续两天。”
　　大姐扔了瓜子在电脑上敲了两下，随即点了点台子上立着的印有收款二维码的塑料牌子，“还是扫这里，480。”

　　成韵麻溜地扫码付款，车也懒得动了，直接走路去找附近的房产中介。
　　成韵在中介门口张贴着的若干排广告纸里找到了金枫苑的房屋信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刚带客户看了房回来的中介小伙笑着说道：“姐，那套房刚签了，我签的！您过来陪读的吧？”
　　成韵苦笑一声，“是，金枫苑还有房源吗？”
　　中介：“姐，您也真会挑时间。”
　　成韵早知道这个情况，又问：“不会真得等十几天吧？”
　　中介嘿嘿笑两声，“姐，十几天太乐观了，很多家长要等到出了成绩才会退房。这万一孩子要复读，临时找房子可不是容易的事。”
　　成韵：“那合同是怎么签的？”
　　中介：“只要房子没放出来，我们一个中介还能拿起法律的武器要求别人讲契约精神？”
　　成韵不死心，“你再看看，那么大个小区那么高两栋楼，不至于连一套能租的都没有。”
　　中介扭头打量了一眼成韵，顿了顿又说：“北楼好像有一户刚挂出来。”
　　成韵眼睛一亮，“赶紧带我去看看。”
　　中介比了个手势示意成韵暂停，“姐，虽然都在金枫苑，但南楼北楼差别可大着。南楼那边的户型是平层，每套面积从70平方米到110平方米不等，适合租来陪读。但北楼那边是跃层，面积大，房东还不让分租。你们人多吗？”
　　成韵摇头，“不多，就两个人。”
　　中介：“那多不划算……”

　　成韵在南城租了这么多年房，从两千块一个月的城中村到八千块一个月的精装公寓都住过，这西县的房子，量是也不会贵到哪里去。
　　成韵：“你先拿给我看看。”
　　中介：“姐，你确定？一个月三千呢！”
　　成韵暗自挑了挑眼角，“可以接受，但能低点儿更好。”

　　中介本来也是随口一提，没觉得真有陪读家长会狠下心租这样的房子。他一看成韵是认真的样子，赶紧翻出手机开始跟业主联系。
　　只是这业主说自己上午才刚出西县，要过两天才回来。

　　虽然当下没有立刻定下来，但成韵心里突然有了底，南楼租不了还有北楼，只要以自己接受范围以内的价格解决的问题，她不认为是吃亏。

　　从中介这边回去，成韵一整个下午都在跟从前有合作的档口老板们解释着店铺的变化。好几位老板都直言不讳，说没了成韵，窦凯靠自己可撑不了多久。
　　成韵也同意这种说法，她点头大笑，内心倒也没起太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