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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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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霁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一百万,开始焦虑地抠手指。
他想不明白蔺闻惜为什么给他转钱。
如果说,是想借这笔转账的存在,给蔺楚熙错误信息,让蔺楚熙以为他已经被蔺闻惜收买……这条逻辑显然推理成立,合理清晰,不容置疑。
再有之前,蔺闻惜试图“撬墙角”的言语。
冬霁惴惴不安,他盯着消息框,蔺闻惜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迟迟没等到回复。
就像是,蔺闻惜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转钱的行为。
好久,蔺闻惜发来一句语音,声线沮丧。
“冬霁,如果我说,我只是单纯想对你好……”年长者的嗓音沙哑,混着煎熬,他似有难言之隐,说到最后,也只有那一句,“我希望你可以过得好。”
所以,转一百万。
让冬霁无需为金钱困扰。
这是来自蔺闻惜最纯挚的期盼。
冬霁怔怔。
他听出蔺闻惜这句话里的真实性。
纠葛十年,他比谁都要懂得蔺闻惜说真话时的口吻。
于主角蔺闻惜、反派蔺楚熙的夹缝间,他左右摇摆着,想着如何平衡他对两个大人的情感。
冬霁会为蔺闻惜温柔和缓的笑语心生暖意,也会为蔺楚熙暴躁关心的行为露出笑容。
重启世界,大有不同。
冬霁心中升起期待。
他想,说不定这次的重启世界,他可以一举两全,同时拥有蔺闻惜的关爱,蔺楚熙的照顾呢?
冬霁想在重启世界里,贪心一点。他想,他只想贪心一点点。
于是,他定定地看着消息框里蔺闻惜发来的语音,故作冷淡,但又带有余地的,轻飘飘的“噢”了一声。
这样的回答,纵使被蔺楚熙看到。也不会让蔺楚熙生气。
因为他没有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更像是蔺楚熙很喜欢的,冬霁对待蔺闻惜的“敷衍”“甩脸子”态度。
蔺闻惜收到回复。
他本以为会得到冬霁更激烈冷淡的质问。
谁料,居然是如此惊喜的、近似温和的答案。
他心有激动。
祝烨看着愁眉苦脸的外甥借口上厕所,他心知肚明,这小子明显是去厕所回消息;没几分钟,从厕所出来,蔺闻惜脸色神清气爽,一副被对面某人安抚好情绪的样子。
他问:“和小孩聊天呢?”
蔺闻惜没有遮掩,笑了下,“是。”
很快,谈话结束。
祝烨目送蔺闻惜上车离去的背影,转头对私人秘书道:“给我查一查,闻惜最近联络的小孩是谁。”
他想给外甥一个惊喜。
秘书连声应好。
查了数日,秘书满面踟蹰,纠结万分,将结果告知老板。
“祝总,蔺少爷身边没有查到什么‘小孩’……”
“什么?”
秘书:“要说认识的新人。恐怕只有这一位。”
祝烨接过他递来的资料,一寸照片上,印着张年轻人干净好看的脸,他脱口而出:“这不是蔺楚熙安排到闻惜身边的人吗?”
秘书并不作声。
祝烨在这沉默中得到答案。
他不可置信地对着这照片打量一番,骤然明白,蔺闻惜在他说出“领养”时,奇异且古怪的迟疑。
闻惜把这个成年男人唤作“小孩”?
祝烨头一次怀疑起自家外甥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他忍下惊异,没有当即发问。
距离与蔺楚熙签订让权协议还有几日时。
祝烨不动声色,平静试探:“上次你说的那个小孩——年纪多大?男孩女孩?我这个做长辈的,想买点玩具送他。”
蔺闻惜:“男孩。”
关于年龄,蔺闻惜本能地道,“他年纪小,还不到十岁呢。”
至于玩具,蔺闻惜犹豫一会。
他没有应下长辈说的话。
只是任由思绪发散,想,冬霁会像其他九岁的孩子那样,对“玩具”有需求吗?
九岁的孩子喜欢什么?
乐高?赛车?任天堂游戏机?还是……
他一声不吭,开始走神。
祝烨心中存疑。
资料显示,冬霁是19岁。
蔺闻惜说“小孩不到十岁”,究竟是不是在说冬霁?亦或者,是另有其人?
祝烨决定查探真相。
好半天,蔺闻惜才觉舅舅的语气闪烁过微妙情绪。
他若有所觉,抬眸对视,得来长辈温和慈爱的颔首微笑。祝烨并无异样,于是,蔺闻惜也只能压下这一刻的困惑。
舅甥的对话重归正题。
“下周就是签订协议的时候,警惕小心,万一蔺楚熙要下点狠手——”祝烨提醒道,“我手头有几个可靠的安保,安排给你。”
蔺闻惜没有拒绝舅舅的好意。
他没有想到的是,舅舅安排这几位人手在他身边,除了护他周全外,还有监视之意。
“闻惜说的小孩究竟是谁?”
祝烨身边秘书用的是祝家的门路,绝不可能查不出蔺闻惜口中的“小孩”是谁。
秘书猜测是“冬霁”,那代表着,十有八/九,就是他。
几日监视,保镖们反馈的信息里做了佐证。
唯一吻合的只有“冬霁”。
祝烨满腹心事。
他盯着保镖发来的照片。
燕宁大学,雨水刚过,花草茂盛。日光澄澈,晃人刺眼。
他甚是可怜、还没三十岁,丧母丧父的外甥,站在校内教学楼旁,与“冬霁”说话。
都说外甥似舅。
蔺闻惜看冬霁的眼神,太像他看他。
祝烨无法理解。
他喃喃低语:“究竟怎么回事?”
外甥是受了什么刺激,把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当成“小孩”看待?
祝烨并没有将蔺闻惜说的“小孩”当作成年人彼此意会,暗示龌龊的亲昵暧昧昵称。
因为,蔺闻惜说得坦然平静。并无丁点犹豫。
他深信外甥的品德,从不怀疑。
祝烨越想越觉得不安。
如果,蔺闻惜是真情实意地将冬霁当作“小孩”,那一定代表着他在双亲去世的重大打击下,迫切需要情感上的寄托,以至于,荒唐到,把一个怀有异心接近他的间谍当作可以亲近、倾情喜爱的“小孩”。
祝烨拧眉,沉沉叹息。
他决定要和冬霁见上一面。
时不待人。
趁着蔺家权利重新清算,蔺家这两位异母兄弟共桌会议,暗流涌动的时刻。
祝烨来到燕宁大学。
……
计算机专业的通识课刚上完。
老师安排期中作业,要求学生们写个两千字左右的小论文,提交教务系统。
冬霁背着书包,半心半意,想着小论文的结构体系。
还没走出教学楼,便被一个西装男拦下了。
他定睛一看,认出这西装男是谁。
——祝烨的秘书,翁羡。
他和他打过交道。
十年任务的后期,祝烨帮着外甥蔺闻惜与“反派冬霁”对抗。翁羡是人在国外、分身无术的祝烨为了帮助外甥,特意调到国内的可靠下属。
后来,他成为蔺闻惜的左膀右臂之一。
和沉默寡言的林昉不同,翁羡善为说辞,巧言利口,算得上是后来蔺闻惜在外的发言人代表。
眼下,翁羡还不是蔺闻惜的心腹。
他带着祝烨指令,邀他见面一谈。
冬霁心里翻江倒海。
他问:“我能拒绝吗?”
翁羡:“冬霁,祝总并不是想要对您做什么。他在乎蔺少爷,希望能了解您和蔺少爷发生过什么。”
冬霁:“……”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上一次任务,祝烨不是早就查明他和蔺闻惜发生了什么吗?『冬霁』借着纯良外表,哄骗他的外甥,害蔺闻惜伤心痛苦,在双亲离世的抑郁低谷中,再遭重创……彼时,祝烨没有找上门来,只淡声说,他是磨砺蔺闻惜的一块磨刀石。
这就是祝烨在前期对『冬霁』的评价了。
这样的相约会面,并未发生过。
茫然过后。
冬霁抿了下嘴角,他看着翁羡礼貌客气,不失强硬的态度,知道自己逃不掉和祝烨见面的这一遭。
他答应下来。
翁羡领他到校内停车场。
一辆低调沉稳的黑色豪车跃入眼帘,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看不出内部乘客有什么面部表情。
翁羡拉开门,请他坐进后座。
祝烨在车内等待已久。
他紧紧盯着面前年轻人的脸,从上至下,打量许久,还是没能懂他外甥为什么会将他认为“小孩”。
这不就是个十九岁的、脸嫩、好看的大学生吗?
这么高的个子,手脚颀长,和小孩完全不沾边。究竟是哪点让蔺闻惜产生误解?
最坏的那个担忧萦上心头。
祝烨动了动嘴唇,率先开口,问冬霁:“你和蔺闻惜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很恐怖。
冬霁并不害怕祝烨言语中的压迫感。
但他还是像一个十九岁的、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应该有的那样,惊慌失措,瞪大眼睛,紧张不安。
翁羡在主驾驶的位置,通过后视镜观察后座的祝总和年轻人。
他听到男大学生声线紧绷,“我和蔺闻惜怎么认识的,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
是的,他们都清楚前因后果。
如今,祝烨只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他们忽略的信息。
是足够“刺激”蔺闻惜,让他将冬霁当作“小孩”的细节。
他们没能得到答案。因为,冬霁显然一无所知。
最终,祝烨无话可说。
他看着冬霁紧张离去的样子,陷入沉默。
祝烨心情沉重,喃喃自语:“姐,我真对不住你,没能顾好闻惜。”
以至于,他受了刺激,把一个成年人当作孩子看待。
一番打量,几句对话。
祝烨看出冬霁浑然不觉自己在蔺闻惜眼里是“孩子”的事实。
事实跃然显露,他不愿接受。
——自家外甥,疯了。
=
蔺楚熙愤懑地签下协议。
他不甘不愿地让出了那一半的权。
蔺闻惜瞧着并不算特别兴奋,他眼也不眨,写下自己的姓名。
末了,他甚至游刃有余地伸手要与他握一握。
胜者的友好交际,无疑让蔺楚熙心口淌血。
他厌恶至极:“滚远点。”
蔺闻惜笑眯眯。
他温声道:“接下来,我们一同管理,携手进步。”
蔺楚熙恨不得揍他。
他咬牙忍下了。
蔺楚熙迫切需要情绪上的安抚。
还没出蔺氏大厦,蔺楚熙急哄哄地打电话给冬霁。
他一通暴躁的喋喋不休。
从蔺闻惜是个贱人到他舅舅也是个贱人——
蔺氏大厦位于京市CBD,交通发达,道路宽阔,人行道与车道泾渭分明。盛夏时节,气候燥热。蔺楚熙情绪糟糕透顶,他没往停车场方向走,径自在人行道树荫下跨步而行。
冬霁语气温和地回应着蔺楚熙。
蔺楚熙急躁狂乱的情绪被年轻男大的嗓音抚平。
他打电话,没怎么看路。
哐当一声。
赶时间的外卖骑手快速从人行道窜过。
蔺楚熙被电动车把手擦过,他避让不及,狼狈踉跄,没能稳住,撞在道路旁的树旁。
冬霁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剧烈沉闷撞击声。
像是手机跌落的声音,夹杂着人类肢体撞在重物上的闷响。
蔺楚熙喋喋不休的话骤然停歇。
他有点慌了:“老板?”
心脏砰砰,乱得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
没有回应。
冬霁心慌意乱。
他短促地重复喊:“老板,你还好吗?”
时间滴答。
一秒,两秒,三秒……
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响起。
一只手拿起了被摔破屏幕一角的手机。
熟悉的暴躁的男声响起:“我操了。”
冬霁松了口气。
蔺楚熙举起手机。
强烈光线下,男人瞳孔猛地紧缩。
他怔怔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昵称。
【脾气特好的好下属(大拇指)】
脑子嗡嗡,记忆杂乱,如潮涌来。
蔺楚熙听到熟悉的,多年未曾听过的,冬霁的声音。
他含着担忧,无比关心地追问:“老板,你还好吗?刚才怎么了?”
肇事骑手飞速窜过,把他撞到一旁,根本没来得及停下,慌忙逃离。
蔺楚熙手肘、手掌皮肤擦伤,血一个劲儿地往外涌。
痛意嚣张,让人神智清明。
他定定看着手机屏幕。
是年轻的冬霁在说话。
蔺楚熙:“……”
他根本来不及整理前一小时,不忿让出蔺家权力的记忆。
他只顾得当下。
还活着的,年轻的,小小的,九岁的冬霁。
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情绪。
“老板?”
“……”
蔺楚熙咽下了本能想要吐出的“我操”。
——冬霁未成年,不能在他面前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