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梅酝

17、17

　　街道上的灯笼高高挂起，所有商铺都贴上对联，门口挂着长条的装饰物，许多店铺门口排满了人，都在准备置办年货。

　　一到过年，S市马路上的人便会少很多，大多数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人们都会回到家乡，一部分本地人则是春节外出旅游，剩下的自然则是留在本地过个安宁的春节。

　　大年三十这一天，徐父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S市，在沙发上和妻子讨论过年去哪里走亲戚，而旁边的徐云柚则是盯着看了很多遍的电视剧。

　　“还能去哪里？走完两家，再去我姐那边一趟，本来就只有几天假期，你还要带着她出去玩，大冬天金沙滩有什么好玩的，让她在家里写作业。”

　　“那也不能一直写，成了书呆子怎么办？过年大的又在首都自己打工，小的趁着假期也别给她报辅导班，大过节的放松点。”

　　“我不给她报就看着成绩下滑？入学半年的时间，和她中考的成绩对比，下滑了十五分，全都是在数学上面，这两个孩子都一样，数学要费心，我当年考的时候，数学都能有一百四，到这两个孩子身上，都只有一百出头。”

　　“当年你考的什么题，他们现在学的什么，难度不同，才读一学期，孩子慢慢适应，你都说了走文科，还操心她数学干吗，顺其自然点，别让她一直学习，这性格就是学闷的。”

　　“我不和你多说，当初说好的，你经常出差各地跑，孩子那么长时间都跟着我，我管了你倒是不如意，那干脆你天天在家看着她。”

　　徐云柚瞥了眼父亲无可奈何的表情，在外无论多严肃，面对妈妈还是吃瘪，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说不过她。

　　即使最初会为她争取机会，最终还是妥协，如同她一样。

　　徐云柚放下遥控器，起身往卧室走，路过桌子拿了瓶牛奶，进屋后锁门，快脚到床铺边躺下，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打开后周意的消息赫然出现在眼前。

　　【大年三十出不出来放烟花？】
　　【张许旭也叫了林矜，来不来啊】
　　【还有，林矜加你怎么不同意，说你不愿意加】

　　徐云柚指腹在屏幕上缓慢地触碰，很长一段话被打出来，但最后被她删掉，就只有三个字，不出去。

　　发出去没多久，手机页面便显示来了通电话，徐云柚见是周意才接通，贴在耳边小声说：喂。

　　那头熙熙攘攘的声音传到徐云柚耳边，很快就突然安静，只听得到呼吸声。

　　“柚子，还生气呢？”林矜隔着手机笑问道，望着玻璃外的马路，边上周意和张许旭正身心专注地玩游戏。

　　徐云柚重重地呼气，不作声准备挂断电话，听到那边的说话声犹豫再三才没有去按屏幕。

　　“别气了，我骗人的。”

　　徐云柚心就如同烟花被点燃后砰砰作响，神情恍惚，磕磕巴巴说：“我不想知道。”

　　“柚子，周意说你口是心非，我看是真的。”林矜玩笑道，把握着分寸，不继续再和她说这件事，“真的不出来？”

　　徐云柚垂眸不说话，一门之隔，她没有勇气去和妈妈说想要出去，嗯了声然后兴致缺缺地挂掉电话。

　　躺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本来压在心里的事情被松开，但还是会被接踵而来的事情继续喘不过气。

　　关掉手机后，闭着眼睛想要小憩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只好看着天花板发呆。

　　“叫你试探，活该。”
　　“这话不能这么说，林矜要是不故意这么做，徐云柚会憋屈吗？再说了，人家事情你管真宽。”
　　“怎么不能说了，因为他，我和柚子接近半个月未联系，无聊的我都要撞墙。”

　　林矜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冲动之举让徐云柚狠心谁都不联系，不过说来倒是自己的错，也真是活该。

　　假期前的返校，班级门口站了两三个学生会的同学，有男有女，林矜起初对于邀约是想要拒绝的，但心出一点玩意，加上徐云柚总是憋在心里，所以便答应下来。

　　正是因为知道徐云柚会走后门，所以刻意说的大声点，等到回座位上，只见她趴着，面朝墙壁，留个后脑勺给他。

　　这一下便知道生气，林矜也没有如同以往去解释，就耽搁着。

　　徐云柚生气的点并不是林矜要和其他同学，不管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但约好的事情一下子就不作数，没有任何信用，才会憋着气。

　　林矜则是认为徐云柚因为他要和女同学一同出去玩而生气，两个人的思路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上。

　　“不行兄弟我给你出个招，打电话使劲骚扰，像周意那样不断地给我打电话，一直到人烦了才接。”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她根本不吃这套，对于她来说，这些老套的都不管用，你还是老老实实想着怎么让人同意你的好友吧。”

　　周意的幸灾乐祸倒是让林矜不由得担忧，随后把她的手机还回去，“柚子很好说话。”

　　周意白了她一眼，“好说话是一回事，记仇也是真的，我去年摔了她一支笔能记到现在，以后啊有的翻旧账。”

　　“不是吧，那我之前还不小心把她的水杯弄倒，不会记在心里了吧。”张许旭抓着头顶的头发问道，脸上表情很是难看，眉心紧皱生怕周意说出肯定的答案。

　　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们俩不亲近，她只对关系好得这样，你不算人。”

　　张许旭拍开她的手，嫌弃说：“你是一天不被我说，心里不舒服，就你是人，整天扯着个大脸。”

　　话音刚落，张许旭耳朵就被周意使劲地揪着，带着脸上表情也很用力，恨不得掐死他。

　　林矜转起来双手插兜，口袋里只有手机，下楼梯离开麦当劳，正对面小区里有着小朋友玩耍的地方，而滑梯不算大，堪堪和他差不多高。

　　街道上一排都是卖着年货，林矜走到一家卖小烟花的店铺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型烟花，每一样都拿在手上，最后用袋子装起来。

　　冬天夜色降临得快，五点多已经乌漆麻黑，徐云柚坐在饭桌上听着父母的对话，刚才是学习，现在讲到了他们工作上的事情。

　　“我看坐办公室挺好的，每天按时下班，除了偶尔加班也没什么，工资好高，徐云柚将来拿的钱只要养活自己就行。”

　　“我算是知道这两孩子没志气是跟谁学到了，就你这想法，怪不得副总升不到总经理，哪有这样和孩子说的，都是往上努力走，你倒是让她知足。”

　　“小姑娘要多累的工作，正常的不就行了，要求高干嘛，到时候做不到，你又说不认真，放低期待。”

　　“我难道不希望她有出息吗？像我一样管理下面的人，不说拿的钱多少，既然做了这一行自然是要做好。”

　　父母各执一词，没有要吵架的意思，很平和地就事论事，但徐云柚听在耳边很不舒服，尤其是在逐渐养成参观的年龄，会对他们说的话所排斥。

　　女生也可以像男生一样，一步步地去站在更高一层的职位，可以不安于现状变得比男性更加优秀，而不是一句正常的，不让她们去争取。

　　在徐父眼里，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就是正常的工作，只要不累到自己，轻松就行，

　　而徐母却是想要培养徐云柚成为像她一样的女强人，做事情一定要做出成绩，不可以辜负身边人的期待和过往的学习。

　　徐云柚只觉得脑袋嗡嗡叫，两人各执一词的说法分别钻进她的左右耳，进入到大脑里，全都混乱地交叠，让她感受到片刻窒息。

　　嘴巴中再好的食物也是味同嚼蜡，徐云柚艰难地吞咽下去后，又喝了口水，把筷子放到一边后起身说：“我回房间写作业。”

　　徐云柚说完迅速地抬脚离开，饭桌上的压抑氛围和两人的说话声，让她想要逃离，却只能回到卧室那一方田地，把自己锁在里面哪里也不去。

　　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眼睛呆滞地望着每一个题目，脑海一片空白想不出该怎么去做，双手放在太阳穴按压，只觉得所有的知识在这一瞬间全都忘了。

　　这种感觉没有让徐云柚放松，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疼痛感随之而来，把桌子上小台灯打开，下面的小蜡烛一下子散发着淡淡香味，类似于薰衣草和木芙蓉交杂的香味，很淡，时间久了整个房间都会被这股香味所溢满。

　　“徐云柚，我和你爸爸去江边走一圈，在房间里好好写作业。”

　　徐母说完打开她房门，见她拿着笔放心许多，又悄悄地关上，然后和丈夫一同出门。

　　徐云柚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羽绒服，眼底红血丝被黄光照得清楚，眼中晦暗也藏得很好，只有独处才会明显。

　　良久后，徐云柚听到外面的鞭炮声，正纳闷是谁家小孩子放的，却听到外面的喊叫声。

　　“柚子。”

　　起初听得不清楚，直到好奇心促使着，她爬到窗边掀开窗帘，隔着窗户看到楼下林矜正在点燃那一排小鞭炮。

　　徐云柚平淡的脸上多了抹笑容，卧蚕微微凸起，圆圆的眼睛慢慢变成椭圆形，眼底的不明情绪忽得消散。

　　林矜挨个点着小鞭炮，不害怕蹦到自己身上，穿着绿色卫衣，外面套着黑色短羽绒服，宽松蓝色阔腿裤，和被刷得干净的运动鞋，脸上笑容洋溢，时不时抬头看向窗边的人。

　　徐云柚慢慢把窗户打开，双臂放在上面，扬着嘴角视线始终放在林矜身上，见到人的那一刻，尤其零下十度的天气给她放鞭炮，就算再生气，也会不翼而飞。

　　压抑的生活中，林矜就像是那个让她生活变得有趣的人，可以短暂的忘掉烦恼，忘记一切不好的事情，可以慢慢有着自己的思想，不是那个忙忙碌碌只知道写作业的孩子。

　　林矜站直身体，仰头喊道：“真不下来？”

　　徐云柚垂眸犹豫再三，回头看了眼墙壁上的始终，最后还是转身往屋外走，忤逆一次应该也没关系。

　　在门口换好鞋子，快速地下楼后，门口地上都是放完的小鞭炮，徐云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家所在的位置，客厅的灯关了。

　　绕了一圈到楼后面，林矜坐在椅子上转着手中的仙女棒，在路灯下，金黄色的线条很明显。

　　她慢步走到林矜旁边，被一把抓住手腕挨着他说下，腿上多了个纸袋子，低头打开看了眼，晾晒好的柿饼。

　　“我妈做的，前段时间放在家里没拿去学校，今天过来顺便带给你。”林矜温柔说道，侧身瞧着她的脸问：“不生气了？”

　　徐云柚拿着柿饼在嘴边，牙齿轻咬，黏糊糊的，很软糯，不回答刚才问题。

　　林矜掐了下她的脸颊，嬉笑说：“驴脾气，问我一句很难吗？”

　　徐云柚依旧咀嚼，尝着这股清甜味道，和家里爸爸带回来的柿子酒不同，一个是好吃，闻起来香，一个是喝起来淡，闻起来却烈。

　　林矜把手上燃烧殆尽的铁棒丢在地上，又从旁边塑料袋子里拿出小盒摔炮放在掌心，递过去说：“这个适合你玩。”

　　剩下一半的柿饼被徐云柚全都塞到嘴巴里，接过小盒子熟练地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捏在指腹，微微用力地朝地面丢去。

　　啪的一声，把过去那一年不好地撇去，迎来的是新年的美好。

　　林矜瞧她都咀嚼不了，柿饼就直接含在嘴里，打趣道：“没人和你抢，咽不下去就吐出来。”

　　徐云柚看着他故意咀嚼了几下，证明自己可以咽下去，这股子作对劲倒是和林矜学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