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元弋

19、第 19 章

　　祝沈延觉得二中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班级人少，教室宽敞。学校还贴心给每个学生都配了一个可以放书的铁皮收纳柜，后门靠墙两排，靠窗一排，前门靠窗两排，分下去他们班每人一个都还有富余。
　　他开学被宋明时拎到了讲台边，柜子自然也被安排到了前面。

　　“兄弟，你上两节课就跑过来拿书真的不累吗？”文嘉成脑袋靠在椅背上，翘着凳子看他，“别不是太想我，借机来看我的吧。”
　　祝沈延从柜子里拿出英语卷子和错题本，踢了一脚文嘉成翘起的椅子腿，在这家伙要摔下去的时候又一把架住。
　　“你现在后面可没有柜子和饮水机挡着，小心没坐稳摔下去。”
　　“你不踢我我会摔？！”文嘉成心有余悸。
　　祝沈延本身就站在他身后，就算文嘉成真摔了他也能扶住：“明哥下节课讲周考卷子，你找着了？”
　　“他什么时候说的啊！不是！上周考的卷子为什么这周讲啊？”
　　祝沈延耸耸肩：“昨天英语课上课前说的。你不在吗？”
　　文嘉成委屈：“我那会儿被秒秒喊去办公室了！”
　　“现在离上课还有两分钟，你加油？”
　　“靠！”文嘉成仰天长啸，麻溜地站起身就往教室最后面的柜子处跑。

　　生活习惯的差异在祝沈延和文嘉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前者喜欢把所有书都放在柜子里，上哪节课拿哪本教材和笔记本，课桌空空荡荡看着舒服。而后者则是喜欢把要用的书，无论教材还是练习册试卷全堆桌上，免得上课总是东丢一本西落一本，只可惜效果适得其反，他常常因为桌上堆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书而找不到真正需要的。

　　“哥！我上周周考的英语卷子你看到过吗！”文嘉成蹲在地上，从他那乱成一团的柜门口抬起头问余叙。
　　“你不是夹英语书里的？”
　　“我找过了没有！”
　　余叙想了想。上周发卷子的时候正巧数学课下课，依照文嘉成到处往书里夹卷子的习惯，放里面也不是没可能。
　　“你看看你的数学练习册。”
　　文嘉成又跑回课桌前翻数学练习册，结果真从里面翻出张英语卷子来。
　　“不是，我英语卷子什么时候夹数学书里的？”

　　找到卷子文嘉成是逃过一劫了，但祝沈延却浑身难受。
　　他瞥了眼那家伙乱成一团糟的柜子，在“把文嘉成揪过来”和“自己动手”中选择了第三种。
　　“现在就算你说你是文嘉成太爷爷转世我都信。”祝沈延忍着牙酸猛地扣上柜门。
　　祝沈延有点整理癖，看到乱成一团的物件会下意识地想去摆放规整，而文嘉成的书柜显然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但那项工程实在太过浩大，要让他选，他宁愿继续难受着也不想动手，索性直接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了？”余叙扫了眼他手脚僵硬的新同桌。
　　“没什么。”祝沈延摇头。

　　“诶？”他瞧着进门的英语老师，突然问，“你说我要不要跟宋老师申请换个后面的柜子？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在这个位置坐到高三？”
　　余叙把他从对未来的展望中无情拉回：“高三会搬去另外一栋楼。”
　　“可无论搬去哪栋楼，我俩不还是同桌，还是最后一排。”
　　余叙没说话。

　　祝沈延品出不对味来，语气犹豫：“你该不会是不想和我坐同桌吧？那昨天怎么不说？”
　　彭誉换座位时只找了他没问过余叙，他自认为和余叙已经算得上是交心的朋友，自作主张答应了，却没有真正去问过他的意见。
　　“没有。”余叙这次回得很快。
　　他看了眼祝沈延可怜巴巴的眼神，语气无奈，“每天晚上的奥赛班，我俩不算同桌？”
　　“是哦。”祝沈延注意力被引了过去，“于晖说以前出校考试都要先在学校集合，然后一起坐大巴过去，真的吗？”
　　“真的。”
　　“哪怕考试的地方就在我家隔壁的隔壁，我也要先来学校？”

　　余叙动作顿住，水笔将还没写完的字母洇出一道黑点：“你……住在槐花路？”
　　祝沈延点头：“对啊，考完试我带你去吃米粉吧！我知道一家味道特别正宗的店，就在玉槐中学旁边。”
　　玉槐中学是他们这次联赛的考试场地，和祝沈延住的小区之间只隔着一个音乐公园。
　　“嗯。”余叙应了一声，垂着眼，顺着那一小点浓重的墨迹继续往下写。

　　祝沈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英语老师已经拿出卷子开始讲了，边讲还边沿着他们这边的过道踱步，他不好再开口问。

　　一班的英语老师明鸣对于底下这群学生来说，是和其他老师完全不同的存在。毕竟以往只有老师带着教导主任来批评他们的份儿，哪见过有老师跟着学生一起挨教导主任骂的。
　　而明鸣就是这个特例。
　　在祝沈延刚转来的第一周，厍主任带着值班老师一个班挨着一个班检查学生的发型和着装。
　　二中这方面一直管得宽松，真要论起“条例”来其实就只有两样，一是全体学生在校期间穿校服，二是全体学生包括教职工不可烫发染发。
　　第二条说是“规定”，但其实也没几个老师严格遵守，比如瞿莺莺，这位女魔头祝沈延开学见她第一面时还是黑长直，结果才过一周，就烫成了大波浪。
　　再比如明鸣。厍主任检查到一班时正巧是英语晚自习，他透过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往里看，顿时被讲台上那头金灿灿的卷毛气得两眼发昏。
　　然后立马从后门冲了进来，逮着明鸣就开始训话。

　　“早上看你是棕色，晚上再来就变成了金色，赶明儿是不是还要去染个红色？！”
　　明鸣摆摆手：“红色就算了，实话实说，有点丑。”
　　厍主任气急，也不管现在是不是还在教室了：“你看看头顶的灯，有你脑袋亮吗！”
　　“我又不秃，脑袋为什么会亮？”明鸣揉了揉自己软乎乎的卷毛，语气不解。
　　他瞅了眼厍主任那颠来倒去、不知被主人如何精心打理过才勉勉强强盖住头顶的一根根黑发，选择了给自己积点口德。
　　“郭主任，我染这个颜色漂了好久，好歹让我先留一个星期呗？”
　　厍主任瞟了他一眼，觉得现在不仅是头痛，眼睛也痛。
　　“你留它一个星期，谁留我的眼睛一个星期！而且我姓厍！厍！”
　　明鸣举起手：“我以后在您面前都戴帽子！我们彼此成全！”

　　底下的学生跟着起哄，文嘉成甚至还想掏出手机偷偷录像，但余光看见后门还有一起的值班老师，才遗憾作罢。
　　“对啊郭主任，明哥这新发型多潮啊！”
　　“走出去都是我们二中风景线，到时候谁不夸一句我们学校……兼容并包？”
　　“隔壁三中不就是因为来了几个高颜值老师，报考率才压我们一头吗？这是反击的大好时机啊郭主任！”
　　这些学生显然是抓住了厍主任的死穴，一句句话往外抛，差点就让他信了！

　　那时候祝沈延才换去后排不久，悄悄把凳子往后靠问文嘉成：“明哥这么勇的吗？”
　　“他一直都很勇！”一般都是厍主任撵文嘉成追，难得看他吃一次瘪，这家伙兴奋地不行。
　　“郭靖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们明明虽然叛逆，但是牛逼啊！”文嘉成补充，“他曾经把年级垫底班级的英语平均分带到和楼上B班齐平！”
　　祝沈延点点头，那确实有能和教导主任呛声的底气，这种能力卓绝的老师到了哪个学校都是被当作不动产供着的份儿。
　　然而说是一个星期，明老师的那头金发到了现在也依旧没染回去。甚至还在被来学校咨询孩子近况的家长看到后，有模有样地装自己是外教。

　　“祝沈延。”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讲台上传下来，祝沈延立刻站起身。
　　明鸣瞧他好几次了，他讲两道题这小子就偷偷瞥一眼他同桌，再讲两道再瞥一眼，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我刚刚讲到哪儿了？”明鸣抱着手问他。

　　虽然没做到全神贯注，但祝沈延多少还是听了的，他低头找到文章中的原句念了一遍：“Setting the proper investment level for security, redundancy, and recovery is a management issue, not a technical one.”
　　“你翻译一下。”
　　“为数据的安全、备份和恢复确定恰当的投资标准是一个管理问题，而不是技术问题。”
　　“……坐吧。”

　　明鸣转着红笔，一头金色卷毛站在讲台上十分惹眼。
　　“英语卷子虽然没有你同桌的脸好看，但是——”明鸣顿了顿，“多看余叙两眼是能给你的卷子加分吗？”
　　台下顷刻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洪柯在底下闹：“明哥，经验之谈，和叙哥贴贴真的能加分！我联考前悄悄摸了一下他的课桌，看！这次倒数第一就不是我！”
　　“真的假的？”明鸣闻言挑眉。
　　“假的！”文嘉成不服，“我天天跟他贴贴，我咋还是倒一！”
　　“我佛不度憨批！”洪柯怼他。
　　“行了行了！”眼见着这俩人马上就要吵起来，明鸣拍拍桌子赶紧叫停，“接着看下一句话，文嘉成，你来翻译。”
　　“我！翻就翻……”文嘉成顶下了这无妄之灾，一脸绝望地站起身。

　　祝沈延坐下时瞥见余叙将自己的卷子从两人课桌交界的桌缝前扯了回去，他刚刚翻译的那句话底下还划了条红杠。
　　余叙刚刚是想提醒我吧？
　　虽然没能用上，但他还是冲余叙眨了眨眼：“谢谢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