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启天录》俞雪而盛

6、记不清了

　　我来三区已经五天了，既没有进入记忆隧道，也没有任何事做，每天我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着周围那些商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些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脸，看上去很有礼貌，但他们谈话间，却看不出心里丝毫的想法。

　　“这几天还适应吗？”

　　陈瑞离来时还带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

　　“嗯。”

　　“想学剑吗？”

　　陈瑞离把那个盒子递给了我，我看着他没接。

　　“这把剑是你爸爸留下来的，我一直帮忙保管，现在物归原主。”

　　他的动作很轻柔，好像真的是一个很亲切的长辈。

　　“他，和你关系很好吗？”

　　我接过那盒子，打开，剑柄上刻着一个很是凶狠的怪物，我从未见过，它的双目似红宝石，一对黑色的长角，一对矮些的青黑色的副角，牙齿是锯齿的，嘴巴张得很大，全身的皮肤似蛇，四肢健硕，身后长着带有倒钩的五条黑色尾巴。

　　剑刃上还刻着一个华字，是把标准十字剑造型。

　　这把剑依旧没有可以镶嵌核石的地方，我手触上剑的瞬间，它竟散起了黑蓝的雾。

　　“不，我只见过他一面。”

　　陈瑞离的声音把我从剑的吸引拉了出来。

　　“那你带我来这的目的只是为了把这把剑给我？”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只那样看着，直到我把剑拿了起来。

　　“这剑在我手上就是一把素剑，果然，沈俞让我教你用剑吧。”

　　这剑的柄居然是银制的，柄上对称的四个角却是骨质的，或许是那怪物真正的角，两对就那样毫不突兀地在两侧，可我掂了掂，一点也不重，刚刚好。

　　“我不拜师。”

　　“哈哈哈，不用拜师，叫我声哥哥就好。”

　　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出来，是真心的，我对上他的眼睛，是熟悉，是怀念。

　　“我”横过剑，做出了准备的起势，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当时既然是愿意的吗？那“我”是不是拥有所有的记忆。

　　当我和影子重合后，陈瑞离笑了，准备着站在我对面，却背上了一只手。

　　我是见过陈瑞离的剑的，那只红色的老虎，气压很足，他对剑的掌握绝对是近乎完美。

　　果然，若不是我的身法，那会是相当惨烈，他甚至连老虎都没有放出来。

　　“阿俞，哥教你。”

　　他的剑指着我的脖子，话出便收了剑，但他话里有话，想让我叫他哥。

　　陈瑞离会是个合格的长辈，但绝不会是个出色的老师。

　　“哥。”

　　这一声很自然，这一声也很是期待，所以我更敢肯定，我现在不过是在自己的记忆里。

　　“乖，明日开始便教你剑。”

　　他很是熟练地摸了摸我的头，仿佛我们从出生开始便这样。

　　“陈将军，你果然在这。”

　　瑟琳娜一见到陈瑞离便行礼。

　　“有什么事？”

　　“卡文上校说他们高层需要开个会议，让你带上沈俞一起。”

　　“嗯，不过从今天开始要改口了。”

　　陈瑞离这话像是在和瑟琳娜说，可声音却又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

　　我把剑收回盒子里，刚准备抱上跟着，陈瑞离是直接无视了瑟琳娜，从我怀里拿过盒子。

　　“我帮你，等完事了给你做个剑袋。”

　　瑟琳娜僵在了原地，眼底全是不可思议。

　　我是见过陈瑞离在部队时的样子的，所以和瑟琳娜一样，我也是震惊的，但打心底的是依赖的。

　　跟上陈瑞离后，他对着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起初没明白是没有意思，看着瑟琳娜那很是臭的脸，一下子就知道了。

　　会议的召开是因为我，虽然三区是个交易城，很喜欢与外区打交道，但他们十分谨慎，每个留在这里的外区人，都是需要办理暂住证或者迁移证的。

　　但当会议多数持有反对票时，陈瑞离发火了。

　　“他是我弟弟，你们这么驱逐他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也要赶出去！”

　　他的气势很强，气压很低。

　　“陈将军，我们三区历来如此，他就算是你亲弟弟，但他也是外区来的，必须得去办理相关证件。”

　　扛着他的气压说话的是个老头子，看肩上的勋章，应该和陈瑞离是同等级的。

　　“凯利威上将，我说了他就是三区的人！”

　　我不知道证件的程序是什么，但看陈瑞离强硬的态度，要么触及到他的权威尊严，要么就是程序有损利益。

　　“他是我的继承者，他不需要任何证件。”

　　这句话一出，全场都静了下来，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然后只听见一声叹气，我知道他们妥协了。

　　从那以后，三区的人对我的称呼就变了，他们叫我小沈将军。

　　瑟琳娜告诉我，继承者是高层每个人的继位人，等这一批高层死后，继承者就会直接顶替，而陈将军的继承者则需要与其他区产生联系，所以他的继承者可以是任何区域的人，她说我运气好，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

　　可我却只知，陈瑞离不与我商量擅作主张。

　　他教我的剑法，并不适合我，这无法镶嵌核石的剑，根本无法凝聚出剑的型来。

　　“对不起，阿俞。”

　　三个月后，除了我的剑术精湛了，那黑雾气依旧。

　　“我们的剑不一样。”

　　这三个月里，我对他是亲切的，他总会拿着许多宝贝，带我去那些交易处，教我认宝贝，让我与他们交谈。

　　剑是没学会，可部里的人却说我越来越像陈瑞离了。

　　这天他正发愁怎么教剑，瑟琳娜来上报时就提了一嘴。

　　“为什么一定要学剑？武器那么多种，枪用着不更好吗？”

　　陈瑞离突然拍腿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走向我。

　　“对啊，我们可以试试别的剑。”

　　原来还是没放弃嘛。

　　“瑟琳娜去把我武器库里的那把红阶剑拿来。”

　　瑟琳娜皱着眉，也不知是因为陈瑞离的死老筋，还是她被使唤了。

　　剑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共振，让我由心的不舒坦，陈瑞离也发现了问题，陷入了沉思。

　　“陈将军，可以让小沈将军学枪的。”

　　枪也是可以融合核石的，不仅仅可以在枪的性能上有所改变，核石的强弱也起到很大的威慑力。

　　“不行，他必须学剑。”

　　陈瑞离反对意识很强烈，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没问，因为比起热武器我觉得冷兵器更适合我。

　　瑟琳娜或许也是被吓着了，不管陈瑞离换来多少种镶嵌核石的剑来，她都一句话也不说，只那样站的很近地看着我。

　　“你怎么会用不了。”

　　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背过身去喃喃自语，然后突然又转回来，紧紧抓着我的肩膀，双眼不停地游走在我的全身。

　　然后他慌忙的神色里，在查看完我的瞳孔后，又松下一口气，这样来来回回很多遍。最后皱起眉，抽回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在他自我询问后，我也问出来心里的疑惑。

　　可他只是那样盯了我很久，最后也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说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但他期望那一天来得再晚一些，这样我就一直会是他的弟弟。

　　“哥，你带我来这里的初衷不是为了教我剑吧。”

　　陈瑞离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我房间的位置。

　　“知道我为什么安排你在那间吗？”

　　我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他失神笑了笑。

　　“那个房间很吵吧。但这是为了你今后的路，你需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带我去商铺，让我听着他们的交谈，是为了让我学习，但我有些不解。

　　“与其学这些，倒不如多学些生存技能。”

　　陈瑞离摸上我的头，笑着说道：“可我看你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陈瑞离后来告诉我，那双眼睛里是对能有比肩的人的渴求，是不愿再孤独一人的期望。

　　所以这项技能我无意识下就开始学习了。

　　“小沈将军，你看到陈将军了吗？”

　　来询问的是瑟琳娜的手下，佩威上尉。

　　“没有，想来我也有两天没见他了，怎么了？”

　　“陈将军他不见了。”

　　经过这两年来的学习，情绪化的管理，我的担忧都被掩盖了下去，冷静地让他不要声张，先派些可信的人去找。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记忆里的陈瑞离突然就没了脸，我记不清他了。

　　“小沈将军，三区不能没有人做主，还请您顺势继承！”

　　终于这天，佩威上尉还是带着那些亲信来找我了，这两年里，我的实力，我的处事能力，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甚至会错把我当成陈瑞离。

　　“哥，一定会回来的。”

　　我望着城外，那片他带我回来的地方，雪早就停了，身边的人，又走了一个。

　　“小沈将军，我知道你对陈将军感情至深，但这并不影响你接管三区啊。”

　　那些人半跪在地上，说着以大局为重的话，我期待地看向站在最边上的瑟琳娜，她的眼神躲避，神色忧伤。

　　我始终不愿意接管，因为我知道三区并不属于我，我终会离开的，只是我在等，陈瑞离认为的那个契机，所以我坚信他会回来，然后告诉我什么时候走。

　　“沈俞，你一直不肯接手三区，我也不在隐瞒了，其实我们在外境发现了陈将军的佩剑，那把剑断了。”

　　瑟琳娜在我房前踌躇了几天，最终还是闯了进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名字了，有些愣愣地看向瑟琳娜，她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然后就开始哭。

　　“小孩儿，你没哥哥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小沈将军了，你是正大光明的沈将军。”

　　我听着她边哭边说，那些陈瑞离温柔的画面，都浮现了出来，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悲伤，由记忆来说，这是第一次，面临一个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