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第 67 章 ...
-
魏兰珠还未来得及问,郑义便主动请缨,“魏小姐,跟着老奴这边走。”
一路上她几次三番想打听辛寻南的情况,却都被郑义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几次下来,她明白是不会有任何回应的,遂不再言语。
没了追问郑义暗自松口气,这魏小姐缠起人来还真是难糊弄。可辛寻南的情况他又难以启齿,等她亲自见过必然明白。
又走了一阵,郑义带着她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停在了一座宫殿前。魏兰珠抬头看去,“浮溪宫”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忽地,她想起凌寒所说留在浮溪宫静养,原来阿南一直被藏在这里。
若说是藏,倒不如说是锁。她亲眼瞧着郑义从腰间取下一长串的钥匙,先是打开了浮溪宫的木门,接着穿过长廊解开了主殿的门锁,之后再往里走上几步的右手边有一扇小门,唯一不同的是那锁难开许多,足足耗费了两倍的时间。
郑义将钥匙收好,难为情地朝魏兰珠笑了笑后推开门,“魏小姐您去吧,老奴在门口候着。”
魏兰珠疑惑地瞥了眼,独自进去。简单老旧的陈设,看起来有些年头未换。不平稳的桌子上摆着几碗已经凉透的饭菜,最扎眼的是旁边堆着的干硬的馒头。再往里去,只有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床榻上平铺素色被褥,隐约有些起伏。
她轻声呼唤,“阿南?”
无人应答。
她又上前几步,方才那微弱的起伏似变大了些。过了几秒后,平铺的被褥里慢慢探出一张苍白的脸,“兰珠姐姐。”
细弱如刚出生的狸奴一般,她又用力往出探了探脑袋。魏兰珠瞧见动静,连忙走过去拉下被角,“你……你怎的变成这样?”
入目是惊人的红痕趴在脸上,耳边脖侧的擦痕更是一道道,已经结了痂。魏兰珠轻轻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撸起袖子,青紫色的淤痕从大臂延伸往下,只有一节拇指是完好的。脚腕上更是锁了重重的铁链,连接在床尾的柱子上。她每动一下,辛寻南便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不要哭,我没事的。”辛寻南抬起手想替她擦拭脸颊,可也只能抬抬指头,她自嘲着,“瞧我。”
魏兰珠不敢直视,四下翻找期望能有些落下的药物好缓解阿南身上的疼痛,可一无所获。辛寻南知她想做什么,却无力阻拦,只能看着她着急的身影重重叹息,“别找了,这屋里什么都没有。”
魏兰珠似没听见一般,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嘴边的酸涩也越来越多,她冲着门外嘶吼,“为什么没有药!拿药来!郑义,药呢?”
郑义拘着手,“魏小姐,辛姑娘的药皆由陛下亲自收纳。”
凌寒!凌寒!怎么又是凌寒!她泄气坐下,双眼看着辛寻南的伤处不自知地模糊起来,他怎能如此对待阿南!
她握着辛寻南的手慢慢揉捏,低着头默默流泪,“究竟发生了什么?”
辛寻南默不作声,她不知该如讲起。
她不说,魏兰珠也默契得没再问,单单这伤势就知一定是发生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而罪魁祸首也只能是那位,可那人竟还能冠冕堂皇地坐在那里要挟自己来说服阿南!她泪如雨下,却只能隐忍抽噎的声音。
许久,她抬起头来,对着门外喊道:“郑总管,没有药总该能打些水来吧。”
郑义知道这是两位姑娘要说些体己话,自然也希望结果能如人所愿,连连笑着:“自然,自然,老奴这就差人去。”
“劳烦郑总管亲自去罢,下面的人毛手毛脚的,怕是伺候不好。”魏兰珠厉色道。
“这……”郑义十分为难,一面有着陛下的交代,一面他去做这打水的活计有失脸面。罢了,左右里头的一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一位又是准皇后,他这把老骨头服侍谁不是服侍呢。况且这魏家小姐不过是恼他方才那番话,刻意刁难,但也不算过分。只要她能说服那位倔的,就是支使他也无妨。
等着郑义离开,魏兰珠先是好好检查了番辛寻南其他地方的伤,确定不会留下任何影响后才放心地坐在一旁。她摸着袖中那封誊抄的诏书,思来想去还是没拿出来。
“兰珠姐姐,你有心事。”
魏兰珠连忙否认,挤出一丝微笑道:“我只是见你这模样心疼。从前丰都只你一人,日子就过得艰难,如今辛府只剩你一个,竟……竟还要受这些折磨。凌寒他怎能如此对你!”
辛寻南躺在床上,空洞地望着屋顶,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口中苦涩,“总有一日我会为阿父正名、为死去的辛家军正名。”
魏兰珠还沉浸在怨怼的情绪里,忽而又听她问,“今日是凌寒叫你来的吧。”
她未答话,只是攥在袖中的手更紧了。
“他威胁你了。”辛寻南淡淡一说。
“阿南,先皇在世时,阿父官拜宰相,那时起我深知不能与凌寒有牵扯,却深陷其中。如今明了年少欢喜并非良缘,我亦有真正心悦之人。阿南,你说我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哭得嗓子嘶哑,泪眼婆娑。
若论世间最明白身不由己四字的,除辛寻南再无旁人,便只有魏兰珠。她擦掉断弦似的眼泪,迸出笑来,“瞧我,总是不如你心性坚韧。哪怕要嫁人了都还为这些小事哭鼻子,阿母知道又该笑话我不如你。”
“他威胁你什么?”辛寻南皱起眉头,不小心扯动的伤口疼得她龇牙裂嘴也顾不上了。
魏兰珠苦笑,自小便什么都瞒不过这个鬼灵精,可今日偏要试上一试。她挺直腰板,昂着头神气道:“本姑娘早就不喜他了,岂能拿捏我?我今日说要来见你,他便得乖乖破了锁;明日我若要带你去园子里,他也得听话!”
说罢她心虚得用余光扫视,见床榻上的辛寻南被逗笑,心里松了口气。凌寒以周魏两家拿捏自己,她偏不顺他的意!
不多会外头响起脚步声,猜测是郑义带着清水回来了。魏兰珠率先一步打开门,从他手里接过盆后转身往里走。郑义还未来得及上前看看情况,门就砰得一声关上,碰了一鼻子灰。
他不明所以地蹭蹭鼻头,嘴里嘟嘟囔囔。旁边候着的小太监偷偷笑着,又不敢太放肆,只好抿住嘴。
魏兰珠一边擦拭着伤处,一边嘱咐:“阿南,你定要好好修养,什么都别想。不管是谁与你置气,你都暂且别放心上,等出了这牢笼再整治也不晚。我会时常来瞧你的。”
辛寻南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兰珠姐姐,去嫁你想嫁的夫君。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莫要多想”,魏兰珠覆指而上堵住辛寻南的嘴,淡然一笑,“魏家祖上便是有风骨之人,我纵为女子亦不会丢了祖宗脸面。”
聪明如阿南,她已然瞧出端倪。魏兰珠心虚得很,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不一会伤处全都清理好,她端着盆逃也似的往出走。
辛寻南闷声叫了句,她脚下一顿。
“兰珠姐姐,不要入宫。”
魏兰珠顿时迷了眼睛,她什么都知道。可自始至终,选择权都不在自己手上。她不能应下阿南的话,也不敢应下,她只能埋头往前走。
出了屋子,魏兰珠心头依旧郁闷不得缓解,瞧见郑义急切的样子更是烦躁。凌寒似是给了选择,实则无路可逃。倘若她劝阿南留在凌寒身边,日后有何颜面去见辛家的长辈?倘若她不劝,那便只能拿着一纸诏书入宫为后,魏家又何尝不是当初的辛家?
凌寒不过是想逼得阿南为了自己甘愿困在皇宫,根本没得选!想明白这些,魏兰珠更加坚定,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做他凌寒的刀。
既入棋局,何不执棋?
她将盆重重放在郑义手中,“替我转告你家主子,魏兰珠甘愿入宫。”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郑义听见这话登时黑了脸,事态发展与他所想全然相反。魏兰珠入宫为后,里头那位终身都会被锁在浮溪宫,到底是心有所亏。他着急道:“魏姑娘,这是何意?如若辛姑娘不肯,日后只能同今日一般长居浮溪宫。”
魏兰珠眼眸一紧,郑义怎地如此反常?她故作不屑,轻哼一声,“不论是我或是辛姑娘坐这皇后的位子,郑总管始终都是郑总管,不必忧心。”
郑义自知失态,堆砌笑容,“姑娘这是哪儿的话,老奴只是替陛下着急。”
魏兰珠斜眼打量着这个老滑头,这套说辞也只能哄哄旁人,她是一分都不会信。瞧他方才又心虚又着急的样子,只怕平日里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南的事,这才情急露馅。不过眼下并未发现其他不妥的地方,若告诉阿南也只是徒增烦扰,还是等了解清楚再定夺吧。
她深深望了眼被层层锁住的浮溪宫,心中疑窦丛生。为何只有阿南一人,宋言晚去了何出?他是否知道阿南被伤的事情?
带着诸多疑惑出宫,可还未到家中,流言四起。所过之处,商贩、行人、酒楼都在议论魏府千金既定了入宫为废又许下周家的婚约,此时宫里的人正在周家说和。
魏兰珠恍神,万万没想到凌寒的动作如此之快。倏地,她轻笑自嘲着,自以为是的聪明、反抗在凌寒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圣谕当前,谁人能挡?
“小姐?”盛枝放下帘子,轻声呼喊。
魏兰珠端坐闭目,想将方才那些污言秽语尽数忘却。盛枝看着自家小姐强颜欢笑的样子吞吞吐吐,“小姐,你为何不求求辛姑娘?她若是肯嫁予陛下,又怎会有这些流言?”
“盛枝!”魏兰珠喝断她,“慎言!我与阿南自小的情分,她心中所思所想我心中了然,她亦明白我的所求所愿。你不知道,她不能嫁!”
“可现在……”盛枝欲言又止。
“问天问地问心,无愧无疚无歉。幼时阿南护我,如今当我护她。”魏兰珠没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安坐在车内。
忽然,外头一阵吵闹,似有人在大喊:“别跑!快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