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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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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想多维持一会这样的宁静,他断然不会以宋言晚为由头打开话题。而不出他所料,即便是那个人的消息,眼前之人也无半点兴趣。她垂眸对着指尖捻起的半朵雪花,一点点拨弄它的边缘,指腹触及之处顷刻化为水珠,就如同她眸间的温情藏匿于分秒之间。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凌寒只觉得她的精神在慢慢消逝,容颜越发模糊。他想伸手去够却怎么也追不上,像是井中月囚于牢笼又虚幻不可得。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变化也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凌寒受够了寒风,拢了拢衣服坐回去。桌子上有婢女送来的食盒,简单的几道饭菜静静地躺在里面没有热气。
他揭开盖子瞟了眼,每一道菜只被随意翻动了下,几乎没什么变化。看来,她又没吃饭。凌寒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一一摆出,筷子夹起那已经冰冷的枣糕送入口中,干冷的颗粒在舌尖滚动,涩口又难咽。
听见声音辛寻南转身,视线落在他难看的脸上,不自知地露出一抹笑。她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也许是凌寒的模样太滑稽吧。
她移开目光,瞧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喃喃道:“凌寒,这么久你累吗?”
他没有应声,筷子微微一顿便没入僵硬的枣糕里。他克制着手腕处的颤抖,缓缓举起筷子再度送入口中,尝不出一丝味道。今夜他本想着在宋言晚踏入房间之前,能安心地与她同屋相处片刻,原又是他自作多情。
忽而听着辛寻南低声呢喃:“我有点累了。”
凌寒动作一顿,翕动着嘴唇没有打搅她。轻轻拍动双手,房门应声而开,透进来的光亮刺激得辛寻南下意识侧过脸去。
“阿南。”沙哑的嗓音一如既往。
辛寻南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放下屈起的胳膊,宋言晚着宫服站在门口淡然一笑。见他无恙,眸中的忧色全然消失,微微扬起的嘴角轻扯了下恢复平静。她淡淡嗯了声,听不出悲喜。
“既见过便知朕不曾隐瞒,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凌寒对着宋言晚道。
他默默点头,眉梢爬满了嘲讽,但对上凌寒颇具威胁的眼神瞬间隐藏,“让我单独同阿南聊聊。”
凌寒犹豫片刻,晾他不敢翻出什么风浪起身走了出去,等着他消失在视野中宋言晚这才关上门艰难地迈着步子过去。
“这个送你。”
宋言晚摊开手掌,帕子跟着展开露出搓得完好的小人。辛寻南接过细细端详,微微隆起的鼻粱下是雕刻清晰的樱桃小嘴,墨汁勾勒出半闭微眨的双眼调皮又活泼。
“这是?”
“你,荆南的你。”
“那另一个呢?”辛寻南勾着脑袋看向他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
宋言晚慢吞吞地拿出半成品,除了挽起的发髻看不出与他有半点相似之处。许是看出辛寻南的疑惑,他解释道:“荆南的阿鱼是脏兮兮的,但是很快乐,所以他略微潦草些。”
辛寻南对着两个小人会心一笑,指尖拨弄过每一处都仔细得很。她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上沾满化开的雪水,一阵失落。
“阿南,出宫吧。”宋言晚看着越发清瘦的她不忍道。
“这便是你对凌寒的承诺?”
他眉头微拧,“凌寒想要你留下来,我希望你离开丰都去过自己的生活。”
辛寻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以为世上所有人都不明白我,但你应当是明白的。何时你也变得同他们一般觉得我在折腾?”
“阿南!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言晚苦笑,自嘲地看了看身上所穿的衣服,“我护不住你。凌寒已非从前,眼下还能替你挣出一条路,走吧。”
“到底答应了凌寒什么?!”辛寻南气闷。
宋言晚一时语塞不肯说出实情,可见辛寻南执拗的样子更知她不会轻易离开,思虑再三还是将凌寒以放他自由为饵,诱他劝说她留在皇宫的事情和盘托出。
“是以你便来劝我。”辛寻南不满道。
“阿达尔可还记得?”宋言晚顾左右而言他,“孟安国的使臣,我若没猜错前些日子他同你在殿上配合,乃是受了安阳公主的示意。从东宫离开后她们会护着你前往孟安国,日后我自会脱身。”
辛寻南轻笑,“宋言晚,我这一走,你怕是活不成了吧。”
被说中心事宋言晚微怔,下意识地垂下视线不敢同辛寻南对视。忽而低眉浅笑,抬眸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淡淡地说:“自然不会,我是舒梁的皇子,他不敢。”
“你如何证明?凭这身元周的宫服?”辛寻南恼怒,“我不会走的。”
“阿南!”
两人各执一词,谁都不肯退让半步。辛寻南敛起情绪将人赶了出去,她不愿走,也不会走。即便被凌寒锁在这宫中,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因着情绪激动宋言晚的额间挂满细密的汗珠,暴起的青筋在白皙皮肤下尤为清晰。他闭目喘息,起伏剧烈的胸膛渐渐平稳,嗓音也沙哑了许多。辛寻南端来一杯茶水递与他,悠然茶香缓缓飘进鼻间。
宋言晚凝眸望着,接住茶杯的手微微颤动后抿上一口,些许涩口的茶水濡湿唇瓣。他抬手轻轻抹去,宠溺一笑,将茶水往她跟前推着。
他道:“阿南,迷药不好找吧。”
辛寻南眸中一滞,旋即无辜地问:“什么迷药?”
他抬手指了指,眼中漾着寒意,“尚未穷途末路便要将我迷晕送出宫去,你许了凌寒什么?”
“没什么。”辛寻南矢口否认。
“阿南,不要瞒我。”宋言晚委屈如被丢下的狸奴一般睁着双眼小心翼翼看着辛寻南,试图在她平静的眼中挖掘一丝不同。
辛寻南扭开脸,默默把掺了药的茶水全部倒进绿植中,“送你出去,证据只能在宫中查清楚,但你不必陪我留在这,你是舒梁的皇子。”
宋言晚轻笑点头,舒梁与他何干!纵使宋瑜与自己达成协议,可大半的人手都折在那个地界,现在他只想护着眼前人过一段安心日子。他亦知道辛寻南并不会按照自己的安排乖乖离开,所以从一开始便做足了准备。只是瞧着她日渐消瘦被禁足在此于心不忍,他只得同凌寒做这桩交易。
只是没有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决,宋言晚没了继续劝说的心思,踉跄起身打开门对着不远处的凌寒轻声说:“过来吧。”
凌寒边搓着手雪球边往里走,眼神飘向那两个融化得已缩小一圈的小人,不自知得嗤笑一声。他走到辛寻南跟前拉过她的手,将圆圆的雪球交到她手中,意味深长地说:“先来后到无所谓,只有经得住磋磨的才有用。”
说罢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宋言晚,“都不想走,那就都留下吧,朕在这宫里也属实无聊得紧。”
门外的雪骤然增大,鹅毛般铺天盖地而来,宋言晚撑着孱弱的身子躬身站在凌寒后头低头不语。辛寻南自顾自裹紧衣服,踏出一步伸手轻触飘散的雪花,它们藏进发间、落在睫毛上聚成白色一片。三人各顾各的,都憋着话不肯讲透。
雪下了一夜,整个丰都都蒙上白茫茫一片,往日触及不到的边角此时也显得尤为干净。长和殿内小九死死抱住包袱,一边拽着宋言晚的衣服撒娇道:“宋大哥,你能不能不去啊?都说伴君如伴虎,你这到跟前去岂不是日日都要受罚。”
“胡言乱语!”郑义揣手而来,一听这话登时黑了脸,“自去领罚。”
小九苦哈哈出门,一步三回头,生怕少瞧一眼他宋大哥便见不着了。
“走了。”声音平淡感受不出情绪。
宋言晚快步往前,郑义还想开解两句也没来得及说上,只好一并跟过去。他的房间在东宫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与辛寻南相对,可谓是最远的。除了简单的一张床和把瘸了腿的椅子外便不剩什么。
破了洞的窗户四处透着风,宋言晚放下包袱便着手去补。但不管是填上哪一处,另一处都会随之破开。他轻笑着摇头,凌寒还是喜欢在这些事上使性子。
郑义帮着收拾了一阵,勉强能住人。他堵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宋公子,咱家在这宫里待得年头久,便倚老卖老多说两句。那位是丰都城里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不适合你,犯不着为了她惹恼陛下。你自有大好前程,还是快些离宫吧。”
“郑总管,多谢您今日陪我一遭。劳烦您回去告诉他,宋言晚此生都不会再轻易放手,有什么便冲着我来。”他坦然道。
郑义叹了口气,阖宫上下都知道陛下虽故意刁难,却到底心善,没真的把这两位如何。可左右都是不肯退让的人,他夹在中间做这个传话筒,真是两头不落好。既话尽于此,他也懒得说和,如实汇报就是。
“他当真这么说?”凌寒提笔收势,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好好的一幅字便失了韵味,他不悦得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她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