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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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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亮林子德便急急忙忙洗漱,郑义在林府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最后生生将人塞进了马车才算安心。他歪坐着一边扶官帽一边问道:“郑总管,何事如此着急?老夫早膳都未来得及用。”
郑义心下腹诽,龙颜震怒还惦记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吃食,但面上还是平和地说:“到了便知。”
郑义将人领到皇帝寝宫外候着便下去了,林子德四下打量着空无一人的皇宫,心里总是突突地跳着。时间越久他越躁动不安,难道那件事败露了?但转念一想所有有牵连的人都已处理干净,就连牢里的李肆也已翻供,顿时宽心许多。他就这样一面心生疑窦一面宽慰自己,直到一炷香后郑义从殿内出来。
他跟着走进去循例行拜礼便垂手而立,缩着脑袋抬眼悄悄看着。凌和昶拢了拢衣袍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热茶慢慢冒着热气,他将其中一盏推过去淡漠地说:“今年的新茶尝尝。”
他局促地站在那,拱手俯身回:“臣不敢。”
“不敢?”凌和昶猛地摔了茶盏,“朕看你敢得很。”
倾翻的茶水泼在官服上,茶盏也沿着地毯滚上几圈最后在他面前碎成几瓣,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上去俯身叩首。一堆供词与证据结结实实地砸在头上,他轻颤着捡起,只瞥上一眼就复又拜倒。
“你还有什么可说?”凌和昶眯眼盯着他。
林子德微颤着,纵使膝盖处已经血肉模糊也不曾辩解一句。他知道只要让皇帝把这口气出了再担些平常不过的处罚。凭吏部尚书的位子和林贵妃的胞兄身份,就能将事情遮掩过去。
元周的朝局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不到那一步皇帝不敢轻易废了他,若为了一个女人翻脸,届时朝内无人可用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他万万没料到林蔓会在此时不管不顾地闯到寝宫来,她卸下钗环一身素衣跪在旁边,泪眼婆娑地求着凌和昶饶过林子德一次。
凌和昶顿时面色黢黑,想起那证词里说林氏苟合的话便怒火中烧。本想着为了皇家颜面和朝局稳定,他隐忍不发,将两人荒唐的那一段暗中抹去,日后再慢慢解决,可眼下林蔓这番做派他忍无可忍。
凌和昶快步过去从地上扯起梨花带雨的林蔓,胸腔剧烈起伏忍不住咳起来:“朕还没找你算账倒先自动送上来了,还真是兄妹情深啊。”
林蔓惊惶失措地对上他的眼眸,费力挣脱着被他钳制的手腕,心虚道:“臣妾与阿兄自幼相依为命,陛下您是知道的。”
凌和昶讥笑,疯魔地捏着她的下颌,“顾蔓,你骗得朕好苦啊。”
他撤去手上的力,她瞬间跌坐在地上与林子德相依在一起。这一幕着实扎眼,凌和昶不愿再多看他们二人一眼,拂袖离开。
这会儿凌远不过刚刚起身,小厮来报时,犹犹豫豫地看着他身边的女人含糊其词。孟姣识趣地抬脚离开,却感到手腕处紧箍着一只手,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说道:“不用避讳。”
她轻挑眉毛十分受用地在他身边坐定,淡淡听着小厮的汇报。越听下去凌远的脸色越沉,捏着她的手也慢慢收紧,她不禁痛呼出声。凌远闻声松开手,仔细揉捏着那处嫣红,苦笑道:“这些你是不是也要一一汇报给你的主子。”
孟姣下意识地要回是的,可抬眸看见他隐忍颤动的双眸时心疼不已。她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柔声道:“去做你想做的。”
这些事情哪里需要汇报给宋言晚呢,他就是幕后的推手啊。从凌远对他在意的人动了心思时,一切就已经在按着他的部署而动,目之所及皆是他的棋子。
所有人都以为那老妪已经死了,可只有她知道人被藏起来了。不过是她的主子想将辛府干干净净地摘出来所使的手段而已,他怕那位心尖上的人冒险,便借了太子这把刀,想必此刻那人已经在内狱服罪。
孟姣今日忽地觉得周旋于凌远与宋言晚之间疲惫不已,她也想做一回冷眼旁观的看客,瞧瞧这困兽是如何逃出牢笼的。所以她既没有告诉凌远实情,也没有报信给她的主子,难得地在府里舞了一回。
凌远匆匆赶到宫里时,他的母妃已经由太监宫女抬进了冷宫,尽管他有万般想说的话,此刻看着那个喊了十几年父皇的男人却无言以对。
他终究不是正统的皇子,他知道,九五至尊的男人也知道。凌和昶慈祥地看着这个疼爱多年的儿子,终是软下心来,“去看看你母妃吧。”
凌远愣怔,他竟还愿意把自己当作儿子,竟依旧称她为自己的母妃。他不可置信地往冷宫去,除了位置偏些,殿内的布置竟和母妃之前的并无区别。父皇,还是爱着母妃的。
然而林蔓却不这样想,指着院里一成不变的摆设嗤笑,“爱?他这是羞辱我。远儿,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今日他不过是为了可笑的帝王威严才不能对母妃痛下杀手,但是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谁的血。不过没有关系,他就要死了,哈哈哈。”
她一心想着凌和昶就要死在自己的毒药之下便抑制不住地高兴,凌远恐惧地看着她,这不是他温柔似水的母妃。是母妃说父皇偏爱聪明的孩子,他才起早贪黑地温习功课;也是她说太子优柔寡断难当大任,未来的元周需要一位果敢的君王,他才起了夺权的心思;更是她说被发现身世会死无葬身之地,他才拼了命地去掩盖那样的丑事……
而那样一个美好的母妃如今面目狰狞地揪着他的衣领威胁道:“你若得不到皇位,母妃也活不成了。”
他浑浑噩噩地扯下梁间悬着的白绫,将吵着闹着要自尽的林蔓按住,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说着一定会满足她的心愿。林蔓达到目的,随即恢复往日的形象,轻轻地抚着儿子的脸柔声说:“远儿,母妃真的不想在这冷宫待着,你救救母妃。”
凌远失魂落魄地回府,脑子里闪过林蔓时而疯癫时而凄苦神情,心乱如麻。以往总会着一身红衣哄他的孟姣却罕见地没有出现,今日他迫切地想见到她的笑脸,却寻遍整个皇子府都不见踪迹。
他知道她是宋言晚的耳目,却贪恋她身上的烟火气,由她在这府里闹腾,早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
他看着安静的院子有一刻失神,走了也好。
日上三竿林蔓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遍丰都,与之一起的是林府满门抄斩。消息递到辛府时,辛寻南正敬重地给阿母奉香。采菱跟在身后欲言又止,心里只期盼着大公子赶紧出现。
好在尚未走出院子便被拦住,辛玉阳横在两人面前严肃道:“采菱带姑娘回去。”
“阿兄!”辛寻南瞪着他,一双眼睛已变得猩红。
他掰开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仔细地揉捏着被指甲嵌红的地方,心疼道:“你为阿母做得已经够多了,剩下来的交给阿兄与阿父,好吗?”
辛寻南空洞地摇了摇头,颤抖的手攀扯着他的衣袖,哽咽着说:“林蔓还活着!”
“阿兄知道,她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辛玉阳抬眸瞧了一眼采菱,后者便心领神会地一记横刀劈在她的后颈。他将人抱回房间,深深地看了眼泪痕斑驳的妹妹,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开。有些事情应当由他这个做阿兄的来完成,她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林府满门抄斩之后,丰都安静了三日,终于迎来一桩喜事,至少对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来说是件喜事。一道圣旨将昔日的将军府抬为永安侯府,太子的婚事也跟着落听,定在了下月十八。辛府瞬间变成丰都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文武百官以各种由头送来贺礼。
在辛氏父子的推波助澜下,凌远趁机向陛下请旨将林蔓接回了皇子府终生囚禁。他本以为母子团聚就是最好的结局,却没想到林蔓并不领情。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不孝的废物,竟然认贼作父。凌远不愿搭理她的疯言疯语,将她锁在偏院一日三餐地侍奉着。
辛寻南潜入皇子府的那一夜,皇子府偏院的角落里堆满了酒坛,林蔓的屋子里蔓延着酒味。林蔓正对镜抹着胭脂,她指尖轻轻扫过脸颊看着镜子里显露的人影娇俏一笑,转身看着辛寻南啧啧感叹。
真是和那个女人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的让人生厌。
“林子德死在狱里,临死时还唤着你的名字。”辛寻南面无表情地说着。
她描眉的手顿住,轻啧一声擦掉多出来的那部分,毫不在意地说:“死便死了。”
辛寻南并不惊讶她的表现,只将林子德自尽之前的那番话全部转予她:吾此生诸多辜负,唯念蔓蔓吾妻一生凄苦。今以吾一人之性命换余数年安康长宁,勿念。
林蔓慢条斯理地轻掸衣袖,讥讽道:“当年为了他的仕途,把我拱手让人时,怎么不见他伤心忏悔?临了演一出情意绵绵就以为我会原谅他?笑话!”
她说得越是慷慨愤懑越无法掩藏眼角的点点泪光,辛寻南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的背影从起初的挺直变得慢慢轻颤。她将那块绣着兰花的帕子递过去,林蔓接过轻轻拂去眼泪,然后将那一方帕子展开细细端详,“原来是它露了馅。”
她随手扔下,那帕子飞舞着沾染上烛火,火苗慢慢吞噬将它变为灰烬。两人一前一后坐着,屋内的亮光渐渐变暗,暗到辛寻南只能看清她的侧影。
她微微勾起嘴角侧目看着辛寻南,抬手将烛台取下扔进床榻,“你倒是个孝顺的,不如跟我一起去见你阿母,也好在下面好好尽孝。”
辛寻南不解地看着她,只见那烛台落下的瞬间床榻便被大火包围,她要自裁!等明白过来时屋内已经燃起浓烟,林蔓就缓缓地坐在火中,微笑着看火势大涨。
“夫君,我们一起走吧。”她端庄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恬淡的笑,一如当年初入林府时与林子德相见的模样。
辛寻南忽地感觉到臂膀被人一扯,还来不及反应她便被拽出了三皇子府,她看着熟悉的背影心里安定,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一路无话,直到辛府后门她趁其不备扯掉他的面罩。